102.第102章 人選(二)

102.第102章 人選(二)

只見慎長萱纖細的遠山微微顰蹙,仿若浩淼江河上的一朵渺小浪花,轉瞬消失在滾滾不盡的波濤里。敬服之餘我頓生感慨,她怎麼如此寵辱不驚?倒顯得此事與她無關似的。

慎長萱很快搭着墨畫的手起身,屈膝道:“是,嬪妾謹遵太后懿旨,謹遵陛下旨意,必定竭盡所能照看好兩位婕妤,還請陛下與太後殿下放心。”

宮洛微微一笑:“陛下與太后也正是看重昭儀娘娘的謹慎與細心,才肯將此重任託付娘娘。為兩位婕妤安胎的太醫會留守皇宮,娘娘只需每日過問脈象即可,旁的無需擔心。”

馮雨嘉以指尖輕撫袖口凸起的茉莉花紋,笑道:“是呢,最近明懿娘娘在宮裏熏艾,蛇蟲鼠蟻可比往日少了許多,嬪妾的胎像也更加穩固,憑誰有天大的本事都別想打這孩子的主意,昭儀娘娘儘管放心。”

慎長萱盈盈落座,笑道:“既然安婕妤都這麼說了,本宮有何不放心?”

一旁的尤倩倩卻眉露隱憂,忍不住問道:“魏尚宮,你可知道陛下此行多久回鸞?”

宮洛旋眸細思,道:“回小主的話,陛下沒有吩咐,微臣也不敢妄自揣度聖意。”

尤倩倩下意識攥緊手中綉帕,柳含煙輕輕一拍她纖瘦的玉臂,柔聲寬慰:“尤姐姐要是覺得悶得慌,妹妹與朱才人改日去重華宮為你解悶。”

尤倩倩回過神來,勉強微微一笑:“那就多謝柳妹妹了。”

燭影搖紅,蠟淚低垂,夕陽沉下最後一縷光輝,明星已懸於天際閃爍如斯。妃嬪們紛紛起身向我告辭,熱鬧的章明殿很快又恢復往日的沉寂,我在芙蕖與蓉兒的服侍下,進入寢殿安然入睡。

難得一夜無夢,醒來發覺身上的桃花葵水已離我而去。夏商海如期而至,將煎好的恢復嗓音的湯藥送來,那難聞的味道讓我叫苦不迭,但為了美妙的嗓音,我還是忍下心底的反感,仰頭一飲而盡。

珠簾微響,姍姍倩影自屏風後面繞出,蓉兒聞聲回頭,趕忙起身行禮道:“穆小主來了,小主長樂未央。”

此時已近五月中旬,宛清穿着清涼,一襲淡紫色的齊胸襦裙將她的膚色襯得格外白皙,露出半抹雪白的****,膩着朦朦的汗液,讓人忍不住遐想她來時活潑的姿態。

“蓉姑姑免禮,”她輕搖團扇,走到我跟前坐下,“這麼好的天氣,妹妹怎麼不出去走走?”

我含住蓉兒送到嘴邊的那顆鹽津話梅,頓覺口中甘甜。宛清見我如釋重負的模樣,不禁疑道:“你這是喝了什麼葯,把你苦成這樣?”

我歪頭看着她,咂咂嘴邊殘留的湯藥,喜不自勝。

還是芙蕖最為機靈,看了我一眼便向宛清解釋:“回婕妤小主的話,殿下喝的是保養玉嗓的湯藥,莫非您不知,殿下前不久被夢魘驚醒,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呢。”

宛清眼中漾起陣陣明媚的光芒,不敢相信:“妹妹,我今天正打算問你這件事呢,最近宮中盛傳你開音了,不過被尤婕妤父兄越獄和你禁足的事情耽擱,這才沒機會親自問你。你快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將事情的經過揀要緊的寫出來給她看,她喜不自勝,摟着我的雙肩道:“這麼說你可能一開始就會說話?!娘胎裏帶來的毛病也能被治好?”

我帶着欣喜的微笑輕輕頷首,榻邊的夏商海適時跪啟:“稟婕妤小主,剛剛微臣為殿下診脈時,發覺殿下的脈象比之前好了很多。如今微臣雖無十分把握治好殿下,但也有五六分了。”

宛清露出由衷欣慰的笑容,一把拉起我的右手:“這真是太好了!走,素素,咱們出去走走!別在殿裏待着,整個人都要悶壞了。”

我點點頭,隨她一起快步跑出去,我們在漢白玉鋪就的宮道上一路飛馳,所到之處宮女太監紛紛跪地叩首,或者轉身迴避。

好久沒有享受這樣肆無忌憚的“自由”了,我心情甚好,佩環相撞的聲音混合著宛清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聽來也宛如一曲委婉又靈動的江南採蓮小調。

她突然停下腳步,伸手指着天上那顆晃動不明的點,黛眉輕蹙:“素素你快看!那是一支風箏!這都五月天了,誰還在宮裏放風箏?”

風箏?

宛清話音剛落,我們不禁相視一笑,當初彼此不就是因為風箏結緣的么?

不過那是去年三月天的事情了。

身後傳來寒蕊稚嫩的聲音:“啟稟殿下,啟稟小主,好像是柳美人和朱才人在那邊山頭放風箏,殿下和小主可要過去看看?”

宛清手執團扇,笑吟吟道:“走吧素素,咱們去看看。”

我也被那隻風箏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便提起裙裾隨她朝那邊走去。那裏雖說是個山頭,其實就是一塊凸起的草坪,由於它處在錦宮城北側,而燕山正好處在燕京以北,是北燕龍興之地,太祖開國修建皇宮時,便特意命工匠將它保存下來,以示北燕不忘祖恩,世世代代繁榮興旺。

走到一半時,剛才還好端端的天氣,突然間狂風大作,緊接着不知何處飄來一朵厚實的烏雲,死死籠住錦宮城四方不大的天空,濃黑的陰霾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草坪上,柳含煙與朱蓉兒還拿着線團奔跑,只不過前者玉面嫣然,後者眉露隱憂。

“已經變天了,姐姐快把風箏收下來吧,不然弄壞了可怎麼好?”

“不要緊,反正還沒下雨呢,我答應了你要把手中的線放完再收回,要是現在放棄,豈非失信於你?”

“姐姐有這心意蓉兒已經知足了,怎能算失信呢?快收下來吧,這可是你為我做了一個多月的呢。”

柳含煙突然轉過頭去看着她,笑道:“蓉兒,你可是心疼了?是心疼這風箏還是心疼我?”

朱蓉兒漲紅了臉,貝齒一扣,柔滑的粉唇上即刻出現一排深深的齒印:“我都心疼,所以姐姐快收下來吧,五月多雨,本來也不宜放風箏。”

柳含煙將手中的經線再次放長,那隻煢煢無依的風箏飛得更高更遠了。她看着它,發出格外歡暢的笑聲:“就算有再大的風雨又如何,我偏要在這暴風雨里闖一闖,哪怕最後粉身碎骨,蓉兒,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轟隆——”

她的話音剛落,一道接一道鮮亮的閃電從眼前滑過,傾盆大雨接踵而至,那隻風箏在風雨飄搖中不堪重負,最終直直墜下,跌入深不見底的太液池裏。

我看着她們,心底突然有些難受,彷彿她們之間有種格外細膩的情愫正在周遭滋生蔓延。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柳含煙,往日她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個心直口快的主,而今天,她的眼中卻有不一樣的決心與柔情。

她看着那隻搖搖欲墜的風箏,竟然笑得那麼開心,還說自己非要在暴風雨里闖一闖,哪怕最後粉身碎骨。

她要闖什麼?竟值得她為此付出壯士斷腕般的勇氣?

我不得而知,但我卻能感覺到她心中那股蓬勃燃燒的力量,與我對喬序的甚有相通之處。

瓢潑大雨將山坡上的她們與山坡下的我們淋得渾身濕透,宛清將團扇舉過頭頂,企圖遮擋眼前的疾風驟雨,然而這風雨大到她連話也說不清。

“素素,前面有個涼亭,咱們趕緊去避一避!”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飛速跑向涼亭,山坡上的柳含煙與朱蓉兒也帶着她們各自的侍女跑來,一見我們,趕緊屈膝行禮道:“殿下萬福金安,婕妤小主長樂未央。”

我抬抬手,宛清會意道:“兩位姐姐快免禮。”她擦擦鬢間冰涼的雨水,笑着問道:“剛才那隻風箏是你們倆在放么?”

柳含煙笑道:“回小主的話,正是嬪妾與朱才人在放風箏,不過是長日無聊打發時光的玩意,誰知這麼好的天氣,半途居然下起了暴雨,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長日無聊打發時光?

我微微感慨,也許這就是一個不得寵的妃嬪的常態吧?春恩似乎永遠不會為她們停留,不管是家宴還是出宮,隨行名單上都不曾有過她們的名字,也許日盼夜盼都無法盼來喬序的恩寵,只好放一隻風箏飛向燕京城的天空,以寄託自己對自由的嚮往。

畢竟只要踏入這宮門,就等於用畢生的自由與虛浮的榮華富貴做了交換。

風箏……

去年三月我放風箏時,似乎也是這麼想的,既然我不能再看北燕朝繁華的街景,那就讓它代替我欣賞吧。

只可惜風箏能飛多高多遠,始終由放它的人決定,倘若這個人決定棄了它,一朝剪斷手中線,風箏的命運就不得而知了。

我霎時心如刀絞,眼底竟湧出熱淚,好在混着臉上的雨水看不出來。我趕緊低眉輕拭,此舉卻引來芙蕖的擔憂:“殿下怎麼了?可是着了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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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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