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第一百二十章
此為防盜章老夫人有了這個意向,辦起來便是風風火火的。自上回玄道來過之後,虞淮的行程基本已經被相親排滿了。
尋常人家都曉得,皇帝都請不來的玄道開了口,說這虞淮公子只要能遇上個貴人,有份好姻緣便可擺脫纏疾。但命數這種事,即便是有高人言語在前,要信幾分還得自個掂量。
按說出生好的姑娘都不願意嫁個短命鬼,怪就怪虞淮這身姿實在過於惹人肖想,便是拼着要守寡一生的悲慘結局,也有諸多姑娘得了消息后不顧爹娘勸告,前赴後繼的趕來說親,誓要譜寫一段凄世美戀,升華人生。
幸得虞淮本人還是甚有良心的,雖是無法忤逆老夫人前去相親,可在屏退耳目的小宴上,簡單溫和的三字“對不起”乾淨利落收拾了局面。然後就是滄笙僵着腦子來欣賞一段兒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哭戲。
那聲音嚶嚶呀呀,跌宕起伏的,能綿延不斷地唱上好一陣。聽得久了,夜裏做夢都幻聽似的縈繞在耳邊,可算是磨人透了。
滄笙被哭煩了,索性閉了五識連續修鍊了幾日,今晨醒來順嘴一問,虞淮道要出去踏青。而這踏青出遊,十有八九是建立在相親的基礎之上了。
果不其然,虞淮的馬車踏着約好的時間點趕到,悠然竹篁中早已等着三兩人。為首女子身姿窈窕,妝容描繪得精緻得體,望見虞淮的車馬,緊張地捏了捏袖口才半垂着頭迎上來,開口清脆,“虞淮哥哥,好久不見了。”
這開場白十分新鮮,滄笙跟着虞淮三個月,相了十多場親,沒見哪個女子剛見面就喚他哥哥的。
虞淮淺笑着回應,唇色偏淡,想是出門受了風還是覺着冷罷。滄笙忍不住又往他心口湊了湊,隔着中衣試圖給他捂住點暖意。
寒暄過後,虞淮下車,眾人自覺退避,容他單獨隨着那女子走到竹篁小徑上去了。
女子壓不住話,避開人群沒多久便捏着帕子,低聲開口,“我這次回來,是受老夫人吩咐,來勸一勸哥哥的。”
勸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虞淮只笑不答,態度平和卻又半分不似聽進去話的形容。
“哥哥不信命格,自是覺着這法子沒有必要。我前些日子特地去了趟隸雲山的仙觀……”女子說著時,虞淮偏首漫不經心,擷了片竹葉在手中把玩。
“哥哥!”女子略有些氣惱地繞到他面前,“隸雲山的仙長說,那老夫人相求的玄道確然有幾分本事,哥哥何妨就不試一試呢?說不定,說不定可以讓哥哥安然到老的!”
虞淮對她似乎格外有耐心,溫聲道:“我從未想過要為了個說不定,便叫旁人為我搭上一生。”
女子不知為何紅了臉,別開眼不敢看他,細聲:“你又怎知,旁人不是情願的呢?”
虞淮聞言,默了好一會。
滄笙摸着自個肚皮想,說得也不無道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也擋不住樂意往火坑裏跳的人。
至於眾人推崇的玄道,滄笙覺得他九成是個神棍。虞淮這個身子,在她看來,是真活不長久了,怎麼可能找個姑娘就能活到老呢?那姑娘是活神仙還差不多。
滄笙嘆息一聲,轉而望向女子,略帶憐憫。看氣氛,話說明到這份上,也是真談不下去了。按流程,虞淮又該掐準時機,碎一碎女子的心了。
虞淮不負她期望地淡了神色,眼眸中的倦意湧上來,“即便旁人樂意,我也並不情願。此事不必再提,回去罷。”說完,不由她多辨,轉身回走。
女子急切小跑着跟上,“哥哥為何如此執拗,非要傷老夫人的心呢?我已經將仙長的話轉述給老夫人了,她道以前由着你,現在怕是拖不得了,到時候就算你不願意,這婚事也是要定下的!”
……
踏青踏到這份上,真是叫人憋屈,滄笙都沒能出來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便給帶着上了車。車簾垂下,阻隔了陽光,叫她頗有些不滿。想說話又怕外人聽到,便費了點氣力給他傳音,“這等的事兒咱們不都見慣了么,你今個怎麼……哇呀!”
滄笙毫無防備,被虞淮倏然俯身吐出來一口鮮血嚇得嗷嗷叫起來,“啊啊啊,嚇死個石頭!葯呢?葯呢?你帶了吧?在哪?!”
虞淮悶悶咳嗽幾聲,被她淋漓盡致地表現出大驚失色的叫喚弄得哭笑不得,一面咳,一面捂着溢血的唇竟至於失笑起來,“你突然叫起來才嚇死我了好么……”扶着窗,指了指擱置在軟墊旁的藥瓶,“在那。”
滄笙急切的懸在他胸前有心無力晃蕩了兩下,奈何手短腳短,夠不着。整個石頭頓時冷靜下來,默然,“你有力氣指,還有力氣去拿嗎?”
虞淮沒吭聲,重咳一聲之後眉輕輕顰起,臉色慘白的垂着頭扶着窗,黑漆漆的眸底恍惚蒙上了一層灰茫。
滄笙深覺不妙,虞淮是個不喜歡張揚病痛的,他平素若是咳嗽個兩聲,都能叫老夫人急得幾宿睡不着,連安排幾場相親,更可況還是扎紮實實吐了一口血出來。此情此景,他八成是不會開口去喚人,準備自己熬一熬了。
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滄笙給他養了三個月,生的白白胖胖了,總做不到見死不救。當即便一咬牙,默念仙訣,於淡然華光中,生平第一次幻化了人形。
事出緊急,她已然顧不得太多了,只在淡光褪去后,很欣慰地發覺自己是穿了衣裳的,雖然是若虞淮一般的男式裝束。寬心之後,不敢耽誤片刻的起身,越過虞淮去撿藥瓶。
殊不知動作進行到一半,車簾倏然給人掀開,虞淮她遠方表妹的聲音悶悶的,“虞淮哥……”
第二個哥字卡在喉嚨里沒有出來。
滄笙這時神思還是格外清明的。因擔心虞淮吐的血跡被人撞見,身子便往前一傾,預備用衣擺遮擋住。
而這麼一傾,重心自然不穩,她只得一手托着藥瓶,一手撐在虞淮背後的車窗,留給闖入者一個引人遐想的背影……
誠然,當時的滄笙以為自己這個舉動十分的勇敢而機智,半點不覺得引人遐想,直待虞淮公子好龍陽的流言在府內散開,她才後知後覺……
她攤上大事了。
……
三日後,寢房中。
滄笙規規矩矩跪坐在軟榻上,眼巴巴將剛剛轉醒的虞淮瞧着,不知從何說起。
……
虞淮那遠房表妹是個有一說十的主兒,趁着她那時一顆心都在病危的虞淮身上,無暇顧及其他的時候,在老夫人面前一通哭哭啼啼的胡說八道,弄得府邸上下流言四散。
老夫人給這消息驚駭住了,不好與人傳話,大半夜親自趕到了虞淮的房中。
滄笙哪裏料想得到這次的突襲。那個時候虞淮還病着,吃了葯也不抵用,她身為可以潤人養病的仙玉自然是同他躺在一處,窩在了被子裏頭。
若是尋常倒也無甚大礙,那天是她頭回幻做人形,倉皇之下連自己的模樣都沒看清楚。這就要變回去,她思來想去還是捨不得的,便就着人形與虞淮一齊躺着了。一手握着他的手潤養着,另一手就舉起,擱在眼前反覆的看,愈瞧愈是滿意。
滿意得緊的時候,門砰地一聲就給人從外頭推開了。滄笙縮着手,驚嚇過度一瞬懵了,同站在門口半晌沒動靜的老夫人大眼瞪小眼的互望了好一陣。
頭回生疏,她竟給嚇忘了自個是人的模樣,還以為同從前一樣,獃著不動即可。
最後還是老夫人先動的,一聲不吭退出房去,還顫巍巍地將門合上了。
也就是門扉合上的那一瞬,她意識到這事情進展得很不對頭了。后伴着紛起的流言細細咂摸一番,終於想通透,卻為時已晚了。
滄笙同虞淮說完經過,感覺自己沒臉見人了。
她好歹是個仙,竟然還能將事辦成這樣,玷污了虞淮的清白不說,還將自己的真身暴露給了外人,真是蠢到家了。
“我第一次幻形,還沒適應過來……”她小聲解釋,試圖挽回一點自個的形象。“一不小心將你禍害成了斷袖,真是對不住你,我着實不曉得你們凡人的想像力可以豐富到如此境地。唉,難怪可以寫出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