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燒豬蹄

紅燒豬蹄

尹向東和白美仙回來后就看見千刀趴在卧室門口哼哼,倆人把門推開條縫瞧了瞧,白美仙說:“這倆孩子睡個覺還擠着,也不嫌熱。”

“讓他們好好睡吧,關上門。”尹向東輕輕把門關好,“小山這回受了多大的罪啊,聽聶烽跟咱們講的時候我都想掉眼淚。”

白美仙笑話了一聲:“你少在這兒出洋相,去幫着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儘快讓他們爺倆有個自己的家。”

尹向東和白美仙坐沙發上討論起了房子,從即將拆遷的舊居民樓到新建的高層公寓,最後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房價上。

“當初小山家的院子沒賣的話,將來動遷能分四五套房,不拆的話這種院子也只會越來越值錢。”白美仙想想就覺得可惜,“為了還債賣得太急,買家佔大便宜了。”

尹向東懶得想那些:“凈說沒用的,逼到那一步了,不賣房賣院能怎麼辦。”說完突然一頓,“咱家的院子要是分了,咱們就要五套,其中一套平米數小點兒就行,咱倆老了住小的,然後千結和千陽一人兩套。”

白美仙笑道:“想得還挺遠,沒準兒入土的時候還沒拆呢,那就把院子賣了,讓他們姐弟倆平分。哎,你說說你兒子,學習那麼爛,他要不是本地的,也沒個房,絕對打光棍兒。”

夫妻倆聊得津津有味,連晚飯都忘了準備,尹千結下班回來才提醒了他們。尹向東說:“不做了,晚上出去吃吧,家庭聚餐。”

“那我去叫小山和千陽起床。”尹千結剛推開門,千刀就跑了進去,待她到床邊準備叫醒聶維山和尹千陽的時候,先看見了落在地上的一張紙。

拉開窗帘的聲音和狗叫聲混在一起,聶維山睜開眼發現天都快黑了,不好意思地說:“姐,你回來了,我真能睡。”

“累壞了吧,去洗把臉咱們出去吃飯。”尹千結紮好窗帘便重新走到床前,然後伸手擰住尹千陽的臉,“豬,醒醒,起床吃飼料了。”

尹千陽悠悠轉醒,帶着鼻音說:“你見過渾身精瘦肉的豬么,我只吃金牌飼料。”他眼睛瞥到了床頭柜上的信,嚇得立刻從被窩裏坐起來,“姐!你先出去,我沒穿褲子!”

等尹千結出去后,他趕緊把信收好鎖到了抽屜里。

五口人出門吃火鍋,聶維山不愛吃羊肉片,主要是涮肚。尹千陽吧唧吧唧剝糖蒜吃,像嗑瓜子似的,把面前的餐碟剝滿了糖蒜皮,說:“我總覺得忘了什麼事兒。”

白美仙提醒道:“作業沒寫。”

“不是作業,作業在我眼裏哪算個事兒。”尹千陽擦擦嘴喝涼茶,看聶維山撈魚片便張開嘴,“給我吃一片。”

聶維山吹了吹餵給尹千陽:“還吃么,我再涮幾片。”

一直沒說話的尹千結終於開了口:“十七八的大小夥子沒長手么,你自己不會夾着吃?用不用喂完再給你擦擦嘴?”

聶維山微怔:“姐,沒事兒,他就是一時犯懶。”

“就是,我也沒怎麼啊。”尹千陽拿起麻醬燒餅咬了一口,忽然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我他媽還沒說白爺的事兒呢!”

他也顧不上吃燒餅了,擼着袖子就開始講:“那天我坐在大門檻上等小山,後來看見了小胖和小眼鏡,他們倆要去衚衕口打羽毛球,讓我陪他們玩兒。開玩笑,我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能陪小屁孩兒娛樂嗎。”

尹向東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前情提要太長了,請從那位白爺出場開始講。”

“容我捋捋。”尹千陽又灌了口涼茶,“白爺出場了,他那天穿了件煙灰色風衣,裏面是件白色對襟盤扣中式襯衫,棉麻的,褲子我沒注意,鞋是休閑皮鞋,估計布鞋刷了沒晾乾。”

“哎呦我天。”白美仙頭疼,“怎麼這麼費勁啊,能不能把環境描寫、外貌描寫什麼的都去了,說重點行不行啊?”

尹千陽訥訥道:“習慣了,怕字數不夠會扣分。”

鴛鴦鍋里的辣湯和清湯從平靜到滾沸,再從滾沸到平靜,如此幾個來回后,尹千陽終於講完了他和白爺的二三事。

在其他人震驚的同時,他小聲對聶維山補充道:“要是我那天沒去古玩一條街的話,可就不會遇見他了。”

聶維山知道尹千陽在邀功,小聲回道:“記下你的大恩大德了,魚片好了,快吃吧。”

尹千陽高興地撈魚片,還沒吃進嘴裏就聽見尹向東說:“別吃了,這事兒得和聶烽還有老爺子商量商量,咱們趕緊回去,不能再耽誤了。”

五個人立刻打道回府,家都沒回,直接去了一雲衚衕。客廳被兩家人填滿了,椅子都不夠坐,尹千結見狀便悄悄退出去,先走了。

她慢慢地往外走,腦子裏都是從地上撿起的那封信,信里的內容不直白,更談不上露骨,但字句間蘊含的深情卻比肉麻的愛語讓她更覺沉重。

“姐,你要回家嗎?”

尹千結回頭,看見了追出來的聶穎宇。聶穎宇寫着作業聽見有人過來,沒想到還有尹千結,誰知還沒驚喜夠,對方就走了。

“今天加班有點兒累,人又多也坐不下,我就先回去了。”尹千結解釋完就回過頭繼續走,沒走兩步聶穎宇便追了上來。

“姐,你心情不好啊?”聶穎宇有些緊張,“是不是工作上有小麻煩啊,你跟我說說吧。還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已經拐進了二雲衚衕,尹千結說:“你還挺八卦,我工作挺好的,男朋友就算了。”

聶穎宇頓住,直到和對方隔了半米才問出口:“什麼叫男朋友就算了?那人欺負你了?你告訴我他住哪,我揍死他!”

尹千結腦子裏都在想信的事兒,說了什麼也沒注意,這才發覺不對,她解釋道:“之前在發展,結果沒發展起來,就是這樣而已。小宇,你回去學習吧,快期中考試了,加油。”

她說完揮了揮手,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停下了,想起尹千陽在這兒問“小山什麼時候回來”。尹千陽整天沒心沒肺的,好像只對聶維山的事兒無比上心。

聶穎宇倒退着走,目光注視着尹千結的背影,他的心怦怦直跳,但又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麼感情。倒退至門口,他撞到了人才轉身,抱歉道:“劉阿姨許阿姨,散步剛回來啊,不好意思我沒看清路。”

倆阿姨經過他走了,但還在討論,“小宇也長這麼高了,快趕上小山了。”

“哥倆都那麼帥,小宇學習也好。”

聶穎宇的臉漸漸變紅,紅到極致后突然茅塞頓開,他轉身望着衚衕深處尹千結的背影,然後大步折返回去。

他又高又帥,學習又好。

尹千結又沒男朋友。

金童配玉女,寶塔鎮河妖!

“千結!”聶穎宇大聲喊出了口。尹千結轉身,臉上掛着斑斑淚痕,昏黃的燈光灑在她的長發上和衣裙上,美得很不真實。

聶穎宇的自信瞬間崩塌,慌得四處掏兜找紙巾:“怎麼了這是?怎麼哭了啊,到底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你告訴我,我雖然小几歲,但我也能幫你扛點兒。”

尹千結極少失態過,開了大門便趕緊進去了。聶穎宇攥着包紙巾立在原地,最後給自己擦了擦眼淚,他重新往外走,邊走邊打電話。

剛一接通便興師問罪:“你那晚的理論到底他媽的對不對啊?”

秦展正在宿舍煮方便麵,蹲在鍋前滿頭霧水:“什麼理論啊,我不記得了。”

“操,非法傳教就是你這樣的。”聶穎宇鼻音濃重,“我看見千結還是心跳加速,她不開心我就難受,她掉眼淚我也想哭。”

秦展把調理包掉進了鍋里:“千結姐哭了?誰欺負她了,是不是那回溜冰場那個男的劈腿了?靠!要不我帶兄弟揍他丫的!”

聶穎宇大罵:“還他媽用你揍啊!我就想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歡她!”

“這……”秦展也不好再瞎忽悠了,畢竟關係到人家的終身幸福,“我現在不研究兩性情感了,對飲食比較感興趣,我要做個關於鮮蝦魚板面的測評,先不聊了啊。”

電話里已經成了忙音,聶穎宇擦乾眼淚回了家,發現那幫人已經研究完了。

尹千陽盡最大的努力的把事情清楚地敘述了一遍,商量后決定儘快去找白爺一趟,不過大家都認為白爺說的還債只是玩笑話而已。但甭管其他的,觀音像還在對方那兒,聶維山要拿回來給尹千陽。

睡前幫聶老和聶烽鋪好了床,一切整理妥當后聶維山才回房休息,他走到門口停下,想起吃火鍋的時候尹千結訓尹千陽,於是調頭去了聶穎宇的房間。敲門進去,看聶穎宇坐在書桌前發獃,問:“尋思什麼呢,剛才出去幹嗎了?”

聶穎宇老實回答:“追千結去了,她心情不好。”

聶維山不動聲色地問:“怎麼心情不好,你沒問問?”

“問了,她沒說。”聶穎宇十分挫敗,“她還哭了,我第一次見她哭。”

聶維山安慰了對方一會兒才走,回到卧室立刻給尹千陽發信息:“信收好了嗎?”尹千陽還沒睡,回道:“睡醒就鎖抽屜里了,不然還在床頭柜上擱着呢。”

“嗯,晚安。”聶維山回完吸了口氣,下午睡前他分明記得床頭柜上沒有東西。

尋了個暖和日子,聶維山用輪椅推着聶老,尹千陽扶着聶烽,四個人要去古玩城找丁漢白。尹千陽跟着三個姓聶的有點兒不好意思,說:“我不是湊熱鬧,主要因為我是重要人證,所以我必須得去。”

聶老說:“知道啦,中午我們聶家三代人請你吃飯。”

古玩城離市委不遠,周圍環境不錯,尤其綠化很到位。到了大門口,尹千陽一拍腦門兒:“我忘記問他店名是什麼了,裏面那麼大可怎麼找啊。”

聶烽說:“問保安就行,這古玩城是丁漢白開的。”

保安見他們有好幾個人,還有坐輪椅的老頭,於是叫了經理來。經理了解情況后聯繫了丁漢白,然後告訴他們:“丁老闆在對面的茶樓,直接過去找他就行。”

街對面有一家“珍珠茶樓”,他們一行人過去發現還沒營業。聶維山敲門,隨後有服務生帶他們進了一樓偏廳。

“真磨嘰,等的我都要反悔了。”丁漢白端着茶壺走進來,先看見了聶老,“今年高壽啊?腿腳不好了?”

聶老說:“前一陣肺上切了個瘤子,還沒好利索。”

“噢,那少抽煙。”丁漢白丟下這麼一句,然後招呼夥計添茶,扭頭看了眼聶維山和尹千陽,“小孩兒們不愛喝茶有咖啡果汁。”

兩方在寬大的中式沙發上坐定,丁漢白樂了:“你們四個人對我一個,顯得我沒氣勢。”樂完回頭喊道,“慎語,來一塊兒會會客。”

角落一隅一直坐着個人,不過只能看見背影,此時那人聞言起身,轉過來才看清模樣。尹千陽打量人家,發現對方身上那件襯衫和丁漢白的一樣,不過穿出來的味道卻大大不同。

“這是我家裏人,紀慎語。”

紀慎語看着比丁漢白年輕,氣質也儒雅斯文很多,他頷首笑笑,然後在對面坐了下來,說:“師哥,你別拿人一把似的,讓人家來找你,就趕快好好說。”

丁漢白這才放下茶壺,然後從兜里摸出了那件玉觀音,問聶維山:“這是你自己雕的?誰也沒幫忙?”

聶維山說:“嗯,琢磨了好幾天。”

“你倒挺會琢磨。”丁漢白捨不得似的攥了攥,然後往桌上一放,“老爺子,聶烽,你們肯定想弄清楚‘還債’是什麼意思,我就先說了吧,還債就是我丁漢白把你們家欠的債清掉。”

聶烽問:“那你有什麼條件?”

丁漢白抓了抓鬢角,說:“市裡幾個古玩城都是我開的,你家那幾百萬的債在我眼裏就是兩幅畫的錢,但我是做生意的,不是扶貧的,所以我要等價交換。”

紀慎語聽到這兒,側過臉笑了一下。

“我家沒什麼值得了幾百萬,連店都盤出去交手術費了。”聶老說。

丁漢白彷彿聽了什麼稀罕事兒,耷拉着眼開始笑,笑完抬手一指聶維山:“老爺子,我要你的寶貝孫子。”

聶維山早已料到,所以仍沉默着沒有什麼反應。丁漢白繼續道:“說句不中聽的,你們聶家在行里跟曇花一現似的,聶松橋現完就糟錢去了,您火候不行,聶烽你有藝無德,荒廢這麼多年估計也夠嗆了。沒想到小輩兒里倒有塊寶,但這寶是我瞧見的,我得撿着。”

這話何止不中聽,從直呼聶老親爹姓名來看已經相當不尊重人了,可句句都是事實。聶烽白着臉,不確定地問:“你要收小山當徒弟?”

“嗯,當徒弟。”丁漢白看着聶維山,“當我徒弟,我教不教你手藝先另說,我指東你不能往西,我氣性上來了你就要站在那兒讓我罵個痛快,病了你端茶倒水伺候我,老了你逢年過節要先給我磕頭,就算死了你也要披麻戴孝扶着我的棺材串一條街!”

尹千陽猛地站起來:“這是徒弟還是兒子啊!”

聶維山把尹千陽拽身邊按着,問:“白爺,應該不止這些吧?”

丁漢白端起杯子,用茶蓋篦了篦茶麵,然後輕輕一吹,說:“這些是最基本的,至於做我的徒弟平時要學什麼、做什麼,那就得等你確定主意后再說了。”

“合著主要內容還沒說呢!《憲法》都沒你要求多!”尹千陽覺得聶維山被欺負了,大人不好開口,於是他就張嘴開炮,開完發現紀慎語望着他笑,頓時又有點兒不好意思,改成小聲嘟囔,“平時八點才放學,學什麼做什麼?給你講睡前故事啊?”

聶維山從後面揉了揉尹千陽的頸子,問:“白爺,還有別的要求嗎?”

丁漢白漫不經心地說:“退學。”

聶老和聶烽俱是一愣,聶維山也沒料到對方如此直接,不光是直接,那語氣音調甚至有些殘忍。偏廳內頓時安靜下來,彷彿都在消化這兩個字。

誰知不到五秒鐘,尹千陽激動地問:“你只缺一個徒弟嗎?我覺得我也不錯!”

丁漢白給了他們兩天的時間考慮,臨走時他拍了怕聶維山的肩膀,說:“你爺爺你爸爸這一輩子都挺沒勁的,所以他們沒資格給你拿主意。路是你的路,那主意也要自己拿,我等着你來給我敬茶。”

聶維山點點頭:“那先把觀音還我。”

“臭小子,”丁漢白把觀音塞聶維山兜里,“你那小男朋友少戴一天又死不了,德性。”

聶烽已經推着聶老出去了,尹千陽還在等聶維山,這時紀慎語把一盒茶包給他,說:“提神的,下午喝了上課不瞌睡。”

他頷首道謝,感覺自己都變文雅了。

等人走光,丁漢白說:“兩軍對峙,你還主動送禮,能不能矜貴點兒啊?”紀慎語回角落繼續雕一塊南紅瑪瑙,回道:“托那個小孩兒的福,我樂了半天,這禮我送的高興。”

丁漢白走到旁邊看對方下刀:“那你怎麼不送我徒弟?”

紀慎語笑:“你都說是你徒弟了,那還愁他以後沒茶喝嗎?”

回家后,聶維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三叔三嬸,尹千陽添油加醋地告訴了尹向東和白美仙,兩家大人聚在一起研究,統一認為應該拒絕。

只有聶老和聶烽沒有表達意見,因為他們倆會手藝,手藝人和常人的想法不同,他們的心裏會手藝就等於有了安家立命的本事。但普通人不太能理解,覺得讀書考大學才是正道。

大人們跟開辯論會似的,聶維山和尹千陽坐在院門檻上玩手機,一個鬥地主,一個下五子棋。手機都快沒電了,但屋裏仍沒討論出結果。

尹千陽問:“你心裏是怎麼想的啊?”

聶維山答:“你猜猜。”

“我猜是拜師,先不說別的,起碼不用上學也不用考試。”尹千陽把手機一收,“就是感覺像當牛做馬一樣,可是只對着一個人當牛做馬總比背着債四處受罪強,而且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出師以後就比他牛逼了!”

聶維山攬住尹千陽的肩膀,聞着尹千陽的頭髮:“你覺得當牛做馬能值幾百萬?白爺會手藝沒錯,但他現在更是一個生意人,所以他絕不會做虧本買賣。”

尹千陽一驚:“操,他不會是讓你娶他閨女吧?”

“哪跟哪啊,真能琢磨。”聶維山捏捏尹千陽的肩頭,“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教我手藝反而不怎麼緊要,他是想讓我學着倒騰古玩。”

屋內忽然靜了,聶維山起身大步走了回去,他開門立在燈下,對着一屋子長輩說:“別討論了,我要拜師,以後的路是直是陡,我一樣走。”

尹千陽跑過來支持:“我陪他走!”

兩天後,聶維山獨自去了珍珠茶樓,一樓有客人喝茶,他被帶上了三樓。三樓似乎不對外開放,裝潢佈置更像是休息的房間,紀慎語盤腿坐在一處矮榻上吃點心,黑緞鵝黃罩紗的軟墊上被掉滿了渣。

丁漢白坐在對面雕瑪瑙,絮叨道:“你煩了就丟給我,自己吃點心卻不說喂我也嘗嘗。”

聶維山走近叫人,丁漢白沒抬眼:“隨便坐。”待聶維山坐下,他把瑪瑙和刀扔過去,支使道,“你來雕,當拜師禮了。”

聶維山接過:“您那麼肯定我是來拜師的?”

“不是嗎?”丁漢白裝傻,“那你走吧,不留你吃飯了。”

“我空着肚子來的,必須得吃了再走。”聶維山笑着端詳手上的半成品,轉去問紀慎語,“師叔,這蘭花是要做什麼?我好考慮背面怎麼處理。”

紀慎語答:“要嵌在底座上當胸針。”

“好,那我再加兩片葉子。”聶維山拿起刀就雕,一切都心裏有數。丁漢白沉默着吃點心,半盞茶的工夫里把新收的徒弟打量了個透徹。

午飯時間一到,餐廳的圓桌上已經擺好了菜,三人落座,丁漢白開口道:“先吃飯,規矩邊吃邊說。”

聶維山洗耳恭聽,只等對方發落。待喝了碗熱湯,丁漢白說:“我們丁家自有一套雕玉石的手藝,慢慢地我會教給你,但不是讓你丟了本身會的,而是要二者結合,你自己去摸索。”

“是,我知道。”聶維山應了一聲,“您是不是還有別的要教我?”

丁漢白反問:“你想學什麼?”

聶維山回答:“技多不壓身,我都想。”

“口氣倒不小。”丁漢白扒拉下去一碗飯,“打我二十歲自立門戶就開始倒騰古玩了,這一行有純粹為了興趣的,有純粹為了錢的。一件十萬的東西,也許能一百萬賣出去,一百萬也可能只買塊兒廢銅爛鐵。所以光懂不行,還要會倒騰,這比普通做生意需要知識,但你只會知識不一定能賺錢。”

“教人入古玩這行不難,只要下苦功多學多看,遲早都能出師。你跑廣州的事兒我略有耳聞,所以我看中你的其中一點,就是膽子大能吃苦。再加上天分,你會比普通人容易成功得多。”丁漢白吃完了,把筷子放下擦了擦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腦子很活,比起做手藝人,你顯然更是塊做生意的料。”

聶維山沒想過那麼多,他現在走一步看一步,只想把日子過好。

“行了,去廳里等着吧,一會兒給我敬茶。”丁漢白揮了揮手。餐廳只剩下他和紀慎語,紀慎語慢條斯理地吃菜,靜靜地沒有聲響,吃完終於開口:“挺滿意的?沒見過你這麼夸人。”

丁漢白胸有成竹道:“不出兩年,他能給我掙回來幾百萬,還債的錢等於沒掏,還白撿個養老送終的徒弟,無本的買賣你說滿不滿意?”

紀慎語笑道:“真的不出兩年?”

“廢話,這行一副入眼字兒就上百萬了,又不是賣圍巾賣糖葫蘆。”丁漢白起身往外走,“讓人上來收拾,咱們喝拜師茶去。”

窗邊被太陽照着,丁漢白和紀慎語各坐着一把圈椅,面前的地毯上擱着一張軟墊,聶維山捧杯奉茶,然後屈腿跪下。

“徒弟聶維山敬上。”

三個頭磕完,丁漢白把茶盞放在手邊的方桌上,說:“我丁家的家訓也是師訓,一共有二,你要記在心裏。”

這時紀慎語遞來一塊玉佩,聶維山接過,念出了玉佩上刻着的字。

“言出必行,行之必果。”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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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無嫌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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