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同出行
剛想到這兒，兩位祖宗大人已經進了廚房，慕羨她媽笑着過來拉顧亦懷的手：“小亦做飯呢？真是乖孩子。”
顧亦懷點點頭，照例自嘴角扯開招牌的笑容，甜膩膩地問候：“乾媽您來了？吃飯了么？”
“吃過了，喏，我和你媽來給你們送湯。”
顧亦懷她媽把手裏拎着的保溫壺放在桌上，視線習慣性開始搜尋慕羨的身影，卻突然發現她眼前竟然放着桶泡麵。
“慕慕，”顧亦懷她媽三兩步上前，端起泡麵看了眼，之後面帶慍色回頭瞪自己女兒：“小亦，你怎麼能給慕慕吃這種東西？”
顧亦懷簡直百口莫辯：是她自己非要吃的，我能攔得住嗎？
可想歸想，若真如實說了，後果還不知會怎樣，別說顧亦懷，想來就算是慕羨，都不願給兩人惹上這麼大的“麻煩”。於是，她趕緊走上前拿過泡麵隨手放在一旁，一邊給依舊呆坐着的人使眼色，一邊笑着安撫她親愛的母親大人。
“媽，這是……慕慕她突然想吃，我本來攔着的，不是沒攔住嗎？”
顧亦懷她媽滿臉懷疑，扭頭看慕羨：“慕慕，小亦說的是真的嗎？”
慕羨抬頭看顧亦懷，雖然心裏也很想給她找點“麻煩”，但又實在怕那麻煩最終會波及到自己。
“嗯，乾媽，真是我自己要吃的，不怪她。”
顧亦懷她媽臉色這才好看了點，先瞪了自己女兒一眼，之後回頭抓着慕羨略微帶着涼意的手苦口婆心的勸：“慕慕，這種東西可不能整天吃，既沒營養又傷身體。你是不是嫌小亦做飯不好？要不從明天開始乾媽過來幫你做吧。整天工作已經那麼辛苦了，還不好好吃飯，身體怎麼能受得了？”
“啊？乾媽，不用。她做飯……挺好的。”
慕羨急忙出聲阻止，順便不忘給顧亦懷使個眼色讓她趕緊過來幫自己解圍。後者會意，不情不願走上前來“質問”她親愛的母上大人。
“媽，您做飯能有我好吃嗎？虧得您也好意思說這樣的話。”
“哎你這個孩子怎麼說話呢，我做飯怎麼……”
“再說了。”顧亦懷出聲打斷她媽未完的話，轉而望向慕羨她媽：“我的廚藝是乾爸教的，您現在懷疑我就等於是否定了他。您說是吧，乾媽？”
慕羨她媽將顧亦懷往身邊一拉，十分給面子的附和道：“小亦說的對。照我看啊，她比我老公做的還要好，絕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說著話，又面向自家女兒：“慕慕，你不要太挑。小亦能照顧你已經算很不錯了，怎麼能這麼不懂事，還挑三揀四的？”
慕羨在心裏默默翻個白眼：您果然不是我親媽。
她還來不及說話，顧亦懷倒先出了聲：“乾媽，不怪慕慕，她今天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您千萬別埋怨她。”目前的形勢來看，還是先一致對外比較靠譜。否則慕羨萬一撂挑子不幹，再把實情抖落出來，兩人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現在幫她，就等於是幫自己了。
顧亦懷最擅長裝乖巧扮懂事，要再能適時彎起桃花眼說上幾句哄人的話，瞬間就能把那倆媽逗得眉開眼笑。
這場風波總算有驚無險平安度過了，見時間不早，為免耽誤她們吃飯，兩個媽又各自拉着寶貝乾女兒的手叮囑幾句，這才不放心的走了。
將人送出門回到廚房，兩人面面相覷許久，還是顧亦懷率先把愛心靚湯盛出來擺到餐桌上，之後招呼慕羨道：“愣着幹什麼，還不來吃飯？”
慕羨怔了一下，方才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好。低頭瞟了眼桌上已然坨成一團的麵條，皺着眉起身倒了，轉而伸手去拉冰箱門準備重新再泡一桶。
顧亦懷見狀，走過去拉着她的手將人摁回座椅上，不滿嘟囔：“還泡？真是不嫌事多！”
慕羨半是疑惑，半是不服：“又不用你幫忙。”
“是啊，不用我幫忙？有能耐下次那倆媽再來的時候，你自己圓謊好了，別求我啊。”
雖有心辯駁，但想到剛才她確實幫了不小的忙，慕羨也不是那麼忘恩負義的人，當下只抿着嘴沒說話，倔強起身準備接着去拿泡麵。
顧亦懷真是服了她這股強大的毅力，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將手按在眼前人肩膀上服了軟。
“姑奶奶，我真是服了你。您就別添亂，好好跟我一起吃頓飯，成不成？”
慕羨不解挑眉：“什麼意思？”
是真傻還是裝傻啊？！顧亦懷在心裏翻個白眼，盡量語調平靜開口道：“這倆媽成天神出鬼沒、防不勝防的，我看咱倆就乾脆安生點，別再給自己找不自在。這次能勉強糊弄過去，下去要再被她們撞上，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就過了關。”
“所以呢？”
“算我求你，以後別吃泡麵，跟我一起正常吃飯行不行？”
慕羨心裏又稍稍顫動了一下，可很快，她就恢復了冷靜。慕羨啊慕羨，她又不是因為關心才主動要求做飯給你吃的，不過就是為了應付倆媽才不得已實行的權宜之計，你在這兒瞎感動個什麼勁，傻不傻？！
所以，心底那抹喜悅的火苗，甚至還來不及成長起來，就直接被理智給撲滅了。
“說吧，什麼條件？”
還別說，這次顧亦懷原本真沒想着提出什麼條件，反正那倆媽沒來之前，她也是準備要邀請慕羨一起吃飯的，眼前不過也就順水推舟，給自己找了個看起來更合理的理由罷了。可聽慕羨這麼一說，她才幡然醒悟，不提條件不是自己的風格啊，再說，就算自己真的做了白工，眼前這根冰木頭肯定也不會領情，又何苦自討苦吃呢？
“飯前你負責準備食材，飯後你洗鍋洗碗，我就全權負責做兩個人的飯。怎麼樣，合理吧？”
合不合理慕羨倒沒想，但若是沒記錯的話，上次她主動“邀請”自己一起吃飯時，提到的條件只是負責飯後的收拾整理罷了，怎麼眼前卻又開始加碼加價，多了準備食材這一項？
她當下冷着臉把心中所想如實倒了出來，顧亦懷聽完愣了一下，片刻才反應過來，滿臉都是不可思議地瞪她：“你要不要記得這麼清楚，算得這麼明白？”
慕羨點頭：“當然，親兄弟還要明算賬。”我和你是什麼，憑什麼不算清楚？
“好！照你這麼說，那我買食材是不是也應該跟你收錢才對？”不是要算嗎？那咱們就一樁樁，一件件的，全部算清楚！顧亦懷心裏的火氣也被激上來了，轉身坐回自己的位置，隔着一個飯桌的距離和慕羨遙遙相望，擺出了談判的架勢。
慕羨倒還是一派的平靜淡然，聞言點頭道：“當然。”
啊？這次又換成顧亦懷愣了：她本就是一時衝動才說了剛才那番話，可對方真點頭同意的話，自己的心卻又瞬間軟了。她張口，剛想說不用了，耳邊卻聽慕羨面色淡然，用着波瀾不驚的語調繼續說道：“你住在我這裏的房租，還有每天我接送你上下班，這些費用是不是也應該一併算了？”
顧亦懷心裏有口氣“騰”地涌了上來，梗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的，噎的她這個難受，無語瞪着對面人看了半天，才沒好氣地說道：“好啊，算算算，都算。你大小姐那麼會算計，就一條條算出來吧，看我應該付你多少錢，一會兒我馬上拿給你，一分都不會少！”
虧自己之前還想着“求”她一起吃飯，真是犯賤的夠可以了！
顧亦懷很明顯是生了氣，慕羨這才覺出了有些不對勁。可隨即，她心裏又是百般不解困惑：算賬這事，好像從一開始就是她先提出來的啊？怎的莫名其妙她又生了氣？
顧亦懷重重一躺，向後靠向椅背，雙手環胸賭氣轉頭不看她。
慕羨有些疑惑，有些委屈，同時不知怎麼，還有點不忍心。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說道：“算了，這麼瑣碎麻煩，我懶得算。其他都不提，做飯的事你全權負責，我只善後，你覺得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以後還是自己吃自己的。”
事情一瞬間又發生了如此戲劇化的轉變，這完全出乎了顧亦懷的意料之外。慕羨這是被自己的氣勢震懾到了嗎，還是怎麼的？為什麼莫名其妙就服了軟？
“你……說真的？”她有些不確信，直到對面人毫不猶豫點頭，並輕輕應了一聲：“嗯。”
話畢，慕羨抬手試了試桌上飯菜的溫度，端過湯碗擺在面前，也不抬頭，只淡淡說道：“行了，沒問題就吃飯吧。”
經過前期這番“水火不容”的磨合，漸漸地，慕羨和顧亦懷的生活竟也開始逐步進入了正軌，看起來似乎，融洽了很多。
但其實，只有慕羨自己知道，這些不過都是表象罷了。那人自小和自己爭到大，從一開始爭倆媽的寵愛，到後來爭學習上的第一，爭同學之間的友誼，直至最後……爭愛情……和她的爭鬥，幾乎貫穿在了顧亦懷整個生命當中，與其說是習慣，倒不如說，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她的一種本能。
現在的風平浪靜，只是因為波濤還在暗涌，沒有足夠的機會被擺到明面上。她很矛盾，既享受眼前這種溫柔的平靜，心裏卻又清楚明白，說到底不過都是在自欺欺人。這種蒙起雙眼借來的溫柔，陷得越深，其實對自己，越是不利……
轉眼就過了月余，她和顧亦懷合作的項目終於也有了很大的進展。
隨着合作方奧沃發來預計出售產品的圖片和價格，兩個負責人終於要面對接下來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實地考察工廠資質，藉此確定最終的供貨廠家。
奧沃超市此番要上架的產品，總體來說分為陶瓷套具和炊具兩大類。為節約工作時間，又為了盡量少些時間和對方膩在一起，減少些發生衝突和摩擦的機會，這次兩人的意見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一致——各自分別負責其中一部分。慕羨負責廠商主要分佈在浙江的炊具，而顧亦懷，則重點去考察山東河南一帶的陶瓷生產廠家。
可隋默小秘書機票都來不及訂好，銷售部總經理艾文就直接發佈了命令：由於考察工廠至關重要，必須由兩位組長共同前往，一致作出決定，合作才能生效。
慕羨率先皺着眉反駁：“其實沒有必要這麼麻煩，備選名單本來就是我們篩選出來，又報告高層同意的，基本資質都不會相差太多。這次考察不過是確定下各個工廠報上來的資料有沒有虛假或是不符之處，一個人完全能夠搞定。”
艾文有些無奈，他不明白為什麼慕羨總是處處要和自己“作對”。
“慕經理，這個決定就是經過高層商議之後，由中國區的總裁直接決定的，別說你，連我都沒有拒絕的權利。”
慕羨還想說什麼，顧亦懷早又發揮自己“狐狸”般圓滑的本質，臉上掛着抹從容的笑，看着艾文頷首回道：“嗯，公司這個決定很合理，也十分穩妥，我沒有意見。”
艾文聞言，立即笑得滿臉開懷：“嗯，顧經理能這麼想就再好不過了。”
話畢，他自動忽略慕羨臉上明顯不滿的表情，繼續說出自己接下來的決定：“那這樣，你們先開車去山東河南，考察完回來休息一陣兒調整好，再南下去浙江怎麼樣？”
左右自己的意見也不會被接受，慕羨乾脆全程冷着臉不發一言，這自然更加給了顧亦懷“表現”的機會。
“沒問題，那我們明天就出發。”
“好，”艾文顯然對這樣的態度更加滿意，點着頭笑道：“你和慕經理，再帶上你那個小秘書。兩個司機和三個技術人員我也都幫你們安排好了，明天一早他們就會去組長辦公室報到，到時候一起出發就行。”
司機和技術人員倒沒什麼，但……帶個小秘書好像沒有什麼必要吧？
慕羨還是沒忍住，又一次表達了自己的“抗議”。
“艾文，隋默手上還有很多資料要整理，沒必要跟我們一起去。”
“啊？”艾文愣了一下，之後臉上飛快閃過一抹不自然的情緒，只是很快，就被他調整好了。
“秘書……有很多記錄的工作需要做，帶她去方便一點。”
“可是……”
“哎呀，慕經理，你怎麼總有這麼多不同意見？一個秘書能有多忙，她的工作交給別人去做就好了呀，能有多難？”
難當然不難，只是，慕羨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而已。
但是，即便她再粗神經、反應遲鈍，也能敏感地發現：艾文對待她的態度，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樣了。
她當然知道自己性格冷硬、不通人情，尤其不擅吹噓拍馬那一套，這點在職場很吃虧，但好在她工作能力算得上很強，艾文縱然心有不滿，也便睜隻眼閉隻眼，佯裝不知，甚至有時候受了氣，也硬是忍着不做聲。
其實，自己並非像外界所傳那般，仗着能力強就“有恃無恐”，連上司都不放在眼裏。她只是……性格使然，不想去做有違內心所願的事情。偶爾，她也會覺得受了自己氣的艾文不容易，所以即便他把別人都不願做的艱難或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全都派過來，她也悉數接收，縱然熬了幾個通宵，連加班費和基本的褒獎都沒有，也從未有過怨言。
就當做是，對他能寬容自己這個“刺頭”員工，作出的補償算了。
原本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相安無事，互相包容地走下去。但眼下，很顯然，似乎艾文對自己的耐心已經快要用盡了。他開始變得不耐煩，在聽自己提出反對意見時，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滿。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呢？慕羨只需稍微一回想就不難發現：似乎就是從，顧亦懷來了之後。
果然，註定了她們就是不能同時存在。也註定了，此生她都會是自己最大的剋星。
第二天吃過早飯，兩人拿着簡單的行李到了公司。艾文口中的兩個司機和三個技術人員早早地便等在了會客室，小秘書隋默正一一幫他們遞上茶水，眼角餘光瞥見兩位經理大人進門，忙轉身笑着打招呼：“顧經理，慕經理，早。”
慕羨冷淡地輕頷首，越過她直接進了辦公室。小秘書有些懵，半響才看向顧亦懷吶吶問了句：“顧經理，我……我是不是不小心做了什麼惹慕經理生氣了？”
聽說這次出差，慕經理曾極力反對自己跟着，會不會因為這樣，不小心觸怒了她？
她臉上有些淡淡的惶恐，還有點驚慌和不知所措，像只受到驚嚇的小白兔，無端看得顧亦懷有些不忍心。於是，她傾身向前，笑着攬過她肩膀拍了拍，柔聲道：“沒事，她這人就那樣，成日都像被人欠了錢似的，你別往心裏去。”
“真的？”隋默抬頭，無辜的小鹿眼睜得滾圓，目不轉睛盯着顧亦懷看。
那是種全然的信任，好像只自己一句話，便能決定眼前人所有喜怒哀樂似的。即便是自認看遍世間風雲的顧亦懷，也被這種帶着崇拜和期待的眼神吸引，不自覺點頭輕應：“嗯。”
隋默聞言，當真如她所料那般，即刻就笑得開懷，月牙般迷人的眼睛彎着，說不出的俏麗迷人，讓顧亦懷不自覺地，也跟着笑了笑。
慕羨帶着事前準備好的資料出來時，正好就看到這“溫馨甜蜜”的一幕。
心裏無端就微微刺痛了一下，同時臉上原本就淡漠的表情，更是瞬間降到了冰點。
“走吧。”幾乎是從嘴裏硬擠出這一句，說完，她率先走出門進了電梯。
兩輛車，八個人。司機不用說，自然是一輛車一個，剩下的六個人中，幾乎想當然的，三個女人和三個男人分別組成了兩個陣營，各自挑選一輛坐了上去。
慕羨本不願和顧亦懷同坐在後排，無奈最熟悉工廠地址所在的隋默，需要在司機身邊負責指路。權衡再三之下，她也只能冷着臉，不情不願坐在了無端笑得一臉愜意的那人身旁。
將近十個小時的行程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慕羨昨夜整理資料到很晚，本就精神不佳，加之初秋時節的早晨已有些微寒意，司機貼心開着空調致使車內溫度適宜，更加速了瞌睡蟲的成長。她起初還刻意坐在離顧亦懷稍遠些的位置，環胸靠着椅背閉目養神，可漸漸地，隨着呼吸趨於平穩，胸膛微微起伏間，那頭也就無意識地衝著一側歪了過去。
顧亦懷眼光餘光瞥見，心中還未來得及有想法，手卻先一步伸出去——趕在她頭撞上玻璃車窗之前，墊在了中間。
慕羨睡意正深沉，絲毫沒有要清醒的意思。顧亦懷暗自在心裏罵著自己怎的這麼沒出息，雙手卻不聽使喚似的，輕輕托起慕羨的頭，小心撥弄着，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慕羨這一覺，直到了接近中午才睡醒。顧亦懷低頭看着，她兩排極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眼皮張張合合，幾次之後，才最終完全睜了開來。雙眼迷濛，似是覆著一層氤氳霧氣，一看就是意識尚未回籠。
她依舊保持着側躺的姿勢，枕在顧亦懷肩頭，雙眼先是無意識打量周圍，半響，才恍然回了神。轉個角度一抬頭，突然就撞進了顧亦懷盛滿笑意的妖媚“狐狸眼”。
“終於醒了。”她嘴角掛着一抹玩味的笑，慕羨剛從心底升起的一點感激之意，頓時蕩然無存，剛想起身冷冷回饋她一句，耳畔卻猝不及防傳來一聲輕笑：“睡得可真香，嘴邊還掛着口水呢。”
慕羨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也不知，是因為她話中所指，還是因為……吹在耳際那溫熱綿長、讓人又癢又麻的撩人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