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和解吧……
顧亦懷當然不可能就此放棄,尤其在知道當年真相之後,更要想盡辦法去彌補。
只是,這時候她的觀念也發生了轉變,慕羨接不接受,或是原不原諒她都沒有關係,自己只做自己想做的,去守着她、呵護她、愛她,其他的,絕不過多奢求。
就算慕羨真的不能原諒,她默默喜歡了自己十幾年,自己也回報十幾年甚至更長的守護又能怎麼樣?
難道做了就一定要有所求嗎?怎麼慕羨喜歡自己十幾年卻從未奢求能有個結果?
愛她就要讓她幸福……如果,萬一,她又找到了別的愛人,能給她幸福的愛人,譬如應如珞這樣的,那自己……自己……
呸!顧亦懷無論做多少次思想建設還是不能接受把慕羨拱手讓給別人!
我不是聖人,沒有那麼高尚的品質,慕慕雖然對我來說只看得見摸不着,但別人也最好連想都不會想。
要想讓她眼睜睜看着慕羨對別人投懷送抱?沒門!
顧亦懷咬牙切齒,好像情敵不單單是在自己想像之中,而是已經活生生站在面前了。
手裏的刷子被她用力攥着摁向牆面,原本濃密聚集在一起的軟毛被迫分開,留下一道道淺薄的痕迹,慕羨看了皺眉,冷聲說道:“不想干就別干,我也沒求着你,來添什麼亂?”
顧亦懷回神,看着眼前被自己塗抹的亂七八糟的傑作,連忙揮手解釋:“沒有沒有,我想干,十分想干,特別想干。剛才是不小心,我馬上把它修整好啊,很快。”
解釋歸解釋,你刷子揮來甩去幹什麼?
慕羨跟她並排站在搭起的高架上,躲閃不及被甩上了好幾滴乳白色的牆面漆,連俏臉都被無辜波及。
“顧亦懷!”慕羨慣來清冷的嗓音帶上了一絲怒氣:“你趕緊走,別再給我添亂!”
“慕慕,慕慕,我不是故意的啊,你別生氣。”
顧亦懷說著話,脫了手套想去擦乾慕羨臉上的漆點,慕羨下意識躲閃後退,卻忘了此刻自己並非身處地面之上。
眼見她搖搖晃晃就要踩空,顧亦懷嚇得神魂俱裂,一步跨上去牢牢將人鎖在了懷裏,同時不忘低聲示警:“小心!這麼高,摔下去哪還了得?!”
慕羨穩住身形,低頭瞄一眼距離自己一人高的地面也有些后怕,暗自舒一口氣平定心神后,視線落在了環住腰際的手上。
“放開!”
顧亦懷訕訕一笑,雖心有不舍,卻還是依言放開,說了句:“好,我放開,我後退,你別生氣啊,可千萬不能趕我走。”
眼下的機會,可是她哭爹喊娘求了半天,顧亦懷的老媽才肯出頭幫她要來的。得之不易,如果沒有了,顧亦懷估計要悔得腸子都青嘍。
粉刷匠的工作還在繼續,雖然長期仰着脖子舉高胳膊很辛苦,即便慕羨只是認真在一旁工作理都不理自己一下,顧亦懷依舊覺得分外滿足。
郊外的空氣很清新,積雪比起市裡更厚更白,雖然沒有陽光,也不是死一般陰沉,反而有種萬籟俱寂的沉靜。不遠處有山,林子裏的鳥兒想來不少,這個時辰可能都在外覓食,嘰嘰喳喳的叫喚,顧亦懷甚至能聽到它們展翅高飛時,撲棱翅膀的聲音。
在如此安然愜意的環境裏,時間好像走的很慢,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厭煩。反而樂在其中,有種別樣的享受。
顧亦懷想,慕慕的眼光可真是好,選了這麼塊天然寶地。別說還能吃喝玩樂,就算只是安靜的獃著,也能讓人身心愉悅。想必等到農家樂正式開業之後,應該會吸引不少客人前來吧?
沒想到她的慕慕不止能力高、在工作上優秀,連經商,也如此有天分。
有事可做的時候,時間溜溜達達又彷彿走到很快,直到肚子裏突然咕嚕咕嚕叫喚,顧亦懷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午已經到了。
這裏方圓幾公里之內都只有零星的幾戶農家,別說高級一點的飯店,甚至連個路邊攤都沒有。好在顧亦懷早有準備,洗了手從車上拿出一個大大的無紡布袋,一盒盒從裏面掏自己早起做好的餐食。
她準備充分,還把家裏的微波爐搬過來了——原本是想買個新的,但聽說慕羨如今資金不夠充沛,顧亦懷想着能省就省一點,到時候多少能給她一點幫助。
好在房子雖然還沒有精裝,水電倒是齊全。
顧亦懷一個人費力把外間的大長桌連拖帶拽的移進來,搬了微波爐放上去,開始給午餐進行加熱。
她一趟趟來回出出進進,慕羨全當看不見,專心致志進行着手裏的工作,絲毫不受干擾。
叮……叮……叮……
悅耳的聲音一下緊接着一下,大約得響了七八下,熱氣騰騰的飯菜才終於擺上了桌。
“慕慕,休息一下,來吃飯吧。”
顧亦懷拿着毛巾在一旁招呼,慕羨聽了低頭想想,又將手頭上最後一點工作收了尾,這才扶牆順着梯子爬了下來。
洗了手接過顧亦懷手中的毛巾擦乾,慕羨坐在桌前開始吃飯。
飯菜都是往常吃慣了的,沒什麼新奇,今兒個卻不知道為什麼吃起來尤其美味。可能幹的這些活耗費體力,現在急需補充能量。又或許,適當做些體力活會讓人身心舒暢,胃口大開。
慕羨吃了兩碗飯,雖然全程不見一句誇讚,顧亦懷心裏卻滿足的不得了。
能像現在這樣守着她,照顧她的起居飲食,看着她健健康康,身強體壯,不是比什麼都好嗎?又何至於苦苦糾結她對待自己的態度,在意那個虛有其表的名分?
吃過飯,收了碗筷放回車裏,稍事休息後下午的工作就又開始了。
顧亦懷默默在旁幫手,心裏高興的甚至哼起了小調:“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
慕羨開始時佯裝聽不到,後來終於忍無可忍瞪她。
“能不能安靜點?你的歌聲難道還好聽的過窗外鳥叫?”
顧亦懷撇嘴,面有不甘:“難道我還不如一隻鳥?這不是為了給你解悶么?”
“我不悶,你若悶了,現在可以走。”
“別啊,我不悶,只要能守着你叫我幹什麼都不悶。”
這不是情話,是顧亦懷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非要到了眼前這樣的狀況之下她才明白,情人們經常抱怨說不出動聽悅耳的情話,但其實,是因為感情還沒有深厚到那個地步吧?
如果真的足夠愛她,會覺得她全身上下哪裏都是好的,只要能守着看着都是幸福。由衷的誇讚張口就來,不比什麼甜言蜜語都來的動人?
慕羨冷着臉轉過頭,不做任何回應。
顧亦懷不傷心,不難過,甚至不失望,她坦然處之,希望自己能早點適應慕羨的冷漠,不求她任何回報,甚至不奢望她給個好臉色,只要自己默默的對她好就行。
聽起來很犯賤是吧?顧亦懷卻甘之如飴。
以前曾被那麼狠的傷過心,被那麼無情的對待,顧亦懷覺得,眼下無論慕羨怎麼對自己,都是應該的。
時間一點點走過,夜幕降臨時,兩人才收了工準備回家。
鄉村的夜晚尤其靜謐,也更加黑暗,可能因為沒有車水馬龍,也沒有足夠的路燈帶來光線。
車子停在院內,距離屋子還有一段距離。
慕羨裹緊大衣在前面走,顧亦懷掏出手機照亮,小心翼翼跟着。
雙手下意識抬起放在慕羨腰際不遠的地方,雖然不敢貼上去,卻也不願離得過遠,生怕哪會兒慕羨腳下打滑要跌倒時自己來不及伸手去扶。
鳥兒早休息去了,耳邊除了腳下“吱嘎吱嘎”的雪聲,就只剩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顧亦懷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自己心愛的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處在當下一個這麼安靜閑適的環境裏,享受大自然最毫無保留的饋贈。
日子悄無聲息的過,源源不斷的工作也還在繼續。
刷完了牆,還要貼牆紙,眼下的一排都準備打造成民宿,雖是簡單質樸,該有的設施也一樣不能缺。除了大件的床和衣櫃需要定製,其他的,小一點的桌椅板凳慕羨都從網上訂了,拿回來自己一點點組裝,漸漸地,竟也能成了半個手藝不錯的木工。
人都需要在磨練中成長,只有想不到,卻沒有做不到的。
眼看年關將至,農家樂里住宿的一排小房子竟然收拾的像模像樣,頗能吸引人。
於是慕羨當場拍板決定,今年春節,就把兩家老人都接過來在這兒過得了。算是提前暖暖屋子,也讓她們儘早適應下鄉村的生活,畢竟等明年正式營業,少不了都要過來幫忙的。
四個老人商議過後,從臘月二十幾開始,就陸陸續續去買了年貨,又一點點送過來,直到除夕到來前的頭一天,才總算浩浩蕩蕩住了過來。
住宿環境想來她們應該很滿意,慕羨從讚不絕口的誇讚中就能看出來。
只慕羨她爸和顧亦懷她爸有些不大高興:“牆全是你們刷的?還有上面這些裝飾,也都是你們自己釘上去的?登高爬梯的事哪是兩個女孩兒能做的,省着我們怎麼不知道用?”
慕羨知道兩爸是心疼女兒吃了苦,笑笑,上去一人給個大大的擁抱安撫。
“幹起來很輕鬆,一點都不累,真的,你們別擔心了。”
慕羨她爸抓着寶貝女兒的手,滿臉不舍:“說得容易。以後再有這種活必須叫老爸來做,我可捨不得你吃苦。”
“行啦,我知道。您要真心疼,過會兒做點好吃的飯菜當做獎勵好不好?”
“那是肯定要的。”
一說到做飯,慕羨她爸彷彿渾身都是勁兒,又加上是給最近都沒怎麼回家吃飯的寶貝女兒,更是動力十足。
說起來,慕慕也不知是怎麼了,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卻像是突然瘦了一大圈,讓當爸的看見,着實打心眼裏覺得心疼。
照例是倆爸穿着圍裙進了廚房,慕羨和顧亦懷則負責帶着倆媽開始在偌大的院子裏溜達。
地上積了將近一月的雪已經逐漸消融,雖然還看不到明顯的綠意,視線所及之處,小樹也開始慢慢抽了新芽。
顧亦懷她媽故意走在最後,拉着顧亦懷的手悄悄問:“小亦,怎麼樣了?”
顧亦懷一頭霧水:“什麼怎麼樣,農家樂嗎?你看到的呀,屋子已經搞得差不多,等開春再休整休整院子,最晚不超過五一的時候就能開業了。”
“什麼農家樂,我問的是你和慕慕,你這孩子是不是傻?”
顧亦懷她媽暗地裏掐她一把,滿臉都是哀其不怒恨其不爭的無奈樣。
“您說這個?”
顧亦懷壓低了聲音,先習慣性抬頭看一眼慕羨背影,才坦言道:“我就想像現在這樣守着她,什麼都不奢望了。”
女兒有了“自知之明”,做媽媽的還是很欣慰的。只是……
“這算什麼話,你是打斷這麼輕易就放棄了?不再追回慕慕?”
追還是想追的,只是之前做了那麼多混賬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原諒,又憑什麼要求慕慕能回心轉意?
盡人事,聽天命。只做自己該做的,想做的,至於結果……她真的不敢強求。
十幾畝大的院子真不是蓋的,只溜達着走一圈就用了將近半個小時,回屋又歇息一會兒,飯菜就上了桌。
六人齊齊圍坐桌前,先抬杯說幾句新年祝福的話,之後就一派融洽吃起了飯。
這一兩個月來顧亦懷早養成了習慣,只要有慕羨在的地方,視線膠着似的幾乎片刻都不離她。吃飯的時候更是,頻頻要往她碗裏夾菜,自己都不怎麼能顧上吃。
兩個做爸爸的粗枝大葉不覺得有什麼,顧亦懷她媽知道內情也覺得正常,唯有慕羨她媽,暗自觀察了很久突然出聲道:“慕慕,怎麼只見小亦給你夾菜,都不見你給她夾呢?”
慕羨怔了一下,別說顧亦懷習慣,連她都早對顧亦懷時時刻刻要關注她、照顧她的行為習以為常,現下經她媽“提醒”才覺得不對。
別管私下鬧得有多僵,表面上的功夫該做還是要做。
慕羨勾了勾嘴角,那也勉強稱得上是個笑吧,然後夾了一筷子顧亦懷愛吃的放到她碗裏,語帶暗示:“別再夾了,我吃不了。倒是你自己,多吃點。”
“啊?哦。”
顧亦懷心領神會,知道再給慕慕造成困擾的話,她就要生氣,忙縮縮脖子的同時,收回了正夾着海鮮往前遞的手。
慕羨她媽覺得異樣,說不上為什麼,但總感覺慕羨和顧亦懷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小亦,慕慕,你們吵架啦?”
女人的直覺當真精準,說的話一針見血。反倒是兩個做老爸的聽了這話覺得奇怪,面面相覷,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明顯的疑惑。
吵架了嗎?沒有啊,你給我夾菜,我幫你盛飯的,看起來多麼和諧。
慕羨和顧亦懷都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心裏揣測着莫不是她對於兩人之間的關係看出了什麼,或是知道了什麼,游移不定之際,愣在原處都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顧亦懷她媽見狀,忙打圓場:“唉,吵架也正常,秀臻你還不知道嗎,她倆從小到大不都是吵吵鬧鬧着過來的。”
話畢扭頭白顧亦懷一眼:“小亦,是不是你又做什麼事惹得慕慕不高興了?”
“啊?哦,是是是,我不對,才惹惱了慕慕,她生氣也是應該的。”
母女倆一唱一和,演得倒是逼真。顧亦懷她媽在心裏無奈哀嘆:老了老了還要幫着女兒演雙簧“騙人”,造得什麼孽呦!
有了顧亦懷她媽傾情演繹,慕羨她媽果真當場就信了,放了心的同時不忘“開導”自己寶貝女兒:“小亦要真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那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慕慕,你也別總跟她較真,差不多得了啊。”
“乾媽,不怨慕慕,都……都怪我。”
顧亦懷着急忙慌的解釋,抽空瞄一眼慕羨,發現她臉上陰晴不定,更是嚇得夠嗆,生怕下了飯局她突然翻臉跟自己秋後算賬。要是好不容易把拉近的距離再次扯遠,那可真就是得不償失了。
“一個碗不響兩個碗叮噹,吵架慪氣就沒有誰該負全責的時候,慕慕肯定也有錯,哪能什麼都推到小亦頭上?”
以往對於乾媽的偏愛,顧亦懷樂在其中的同時還有點沾沾自喜,少不了在慕羨面前炫耀。可今時不同往日,僅僅是聽着“調解”的話她都覺膽戰心驚,不知道哪句無意中就會戳中慕羨的傷心處,讓她動了怒。
慕羨她媽是因為毫不知情才會一味地偏袒顧亦懷,慕羨本來就是受委屈那方,自己的老媽也幫着“外人”的話,聽在耳中肯定會覺得不舒服,這是人之常情。
“乾媽沒事,跟慕慕沒關係,真的全是我的錯。”
顧亦懷越着急解釋,慕羨她媽越是覺得自己女兒不懂事了。
“有什麼事你們拿出來攤開了說,我就不信了,怎麼可能都是小亦的問題。”
“乾媽……”
那邊廂顧亦懷和慕羨她媽還在糾纏不休,這頭,面色淡然的慕羨突然開了口。
“我媽說的對,確實不全是小亦的錯。”慕羨端起手中橙黃色的飲料,面帶笑意悠然起身沖顧亦懷的方向努了努:“和解吧,過去的事全都一筆勾銷。”
顧亦懷狂喜,幾乎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抬頭看時,卻未曾從慕羨澄亮的眼中看到一絲誠意。
原來還是在做戲……顧亦懷的心“啪嗒”一下掉落,恨不能直接摔成八瓣。
但不管怎麼樣,戲還是要配合演完的,於是同樣起身端杯和慕羨碰了碰。
“慕慕,我是真希望和解的,你……你能想明白最好。”
她話裏有話,慕羨豈能聽不出來?
慕羨此刻真的無心再跟她糾纏這些,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忙、要做、要思考。顧亦懷若只是安安靜靜在旁看着,順便能搭把手的話還不覺得什麼,如果真每天不死不休的鬧騰,慕羨鐵定直接把她轟出去,永不錄用。
“嗯,和解就好。你們小孩子家家的慪氣,能有多大的事,別不依不饒的瞎折騰。”
不依不饒?慕羨在心裏笑了一下,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是不是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是無理取鬧的那個?性格使然吧,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自己打小就是安安靜靜什麼事都藏在心裏,悶聲不響,誰又能知道你吃了虧或是受了委屈?
剛從杯子裏倒出來的飲料還帶着絲絲涼意,一路從喉管滑進胃裏,凍得肌肉輕微戰慄了下,不怎麼舒服。
飯局還在繼續,戲既然演了就要演完全套。
其實也算不上是演,不過就是恢復到兩人最初時的關係,人前和睦融洽,人後針鋒相對,這樣的狀態慕羨熟悉,能信手拈來。
反倒是顧亦懷整頓飯都膽戰心驚的,總是趁人不備偷偷觀察慕羨的臉色。
晚飯吃過天就黑了,收拾完廚房,兩家人浩浩蕩蕩轉戰別處進行飯後娛樂——打麻將。
說起來這創意還是顧亦懷想出來的,在所有房間中單獨辟出來一個作為娛樂室,當然,裏面主要還是國人們都熱衷的棋牌遊戲。
茶餘飯後用來消遣,實在是最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