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真相
回公司后,顧亦懷就此次出差情況對艾文做了相關彙報,緊接着,正式提出要向他請幾天假去辦私事。
艾文很為難：“現在正是奧沃訂單最關鍵的時刻，慕經理已經不在，要是你再走了……”
雖未明說,但意思不言而喻：不予准假。
顧亦懷心情煩躁,回了辦公室將座椅狠狠一踹，聲音巨大，把正推門而入的人嚇了一跳：“顧經理……”
嗓音陌生又熟悉，正是已有大半個月都不見的小秘書,哦不，是大小姐隋默。
顧亦懷此刻可沒有一丁點的心思應付她,雖然明知對方身份惹不得，卻仍拉着臉在辦公桌后坐好,滿面陰霾。
“大小姐可別這麼叫，小的我承受不起。”
她語調不陰不陽，隋默當場變了臉：“你……”
顧亦懷挑起眉梢歪頭看她，不卑不亢,臉上雖和往常一樣帶抹淡笑,卻挑釁意味明顯。
“不開心的話盡可以炒我的魷魚，反正你老爸位高權重。大小姐不動聲色在我身邊潛伏了這麼久，找點我偷懶怠工的理由應該很容易。”
隋默有些着急：“我並不是刻意隱瞞身份在你身邊的,只是剛畢業閑着沒事,覺得有趣才……”
“嗯……我們像群傻瓜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確實有趣！”
“顧亦懷！”隋默怒了,將手上文件“啪”一下摔在她面前的辦公桌上，豎眉喝道：“你今天吃槍葯了？說話陰陽怪氣的！”
槍葯？顧亦懷在慕羨那兒吃了癟，正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憤怒無處發泄，可比吃槍葯嚴重多了。但這事好像跟隋默也沒什麼關係，人家請了多半個月的假，才來上班就被自己冷嘲熱諷一番，也着實冤枉。
眼前這位可是能決定自己前程的關鍵性人物，要是依着顧亦懷以往的脾氣，別說主動觸怒，怕是不止要小心翼翼伺候着，還要溫言軟語哄着……只是眼下，她連半點應付她的心情的都沒有。
只是愛上一個人而已，竟然還搞到性情大變也是沒誰了！
顧亦懷滿臉自嘲的笑，站起身看隋默，沒什麼誠意道了句：“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大小姐別計較。”
話畢，越過隋默就要出去。
“你幹什麼？”隋默想都不想直接抓住顧亦懷的胳膊，卻被對方下意識甩開了。
擱在以前，和女生之間拉拉扯扯本不叫個事，即便摟摟抱抱顧亦懷也能面色從容。只是現在不同，有了愛人的顧亦懷潛意識裏覺得自己應該自愛自律，況且，隋默不是個普通女人，她對自己還存着覬覦之心——雖然顧亦懷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點打動了她！
“中午了大小姐，我當然要去吃午飯。”
顧亦懷纖長的手指點了點腕上手錶，隋默聞言湊上前：“一起吧，我請。”
“不……”
顧亦懷一句拒絕尚來不及出口，隋默先一步出聲道：“當是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別拒絕，好嗎？”
她瞬間又變回了以前那個楚楚動人的小秘書，頃刻眼眶就閃耀着若有若無的淚花，顧亦懷微微怔了神，也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隋默竟然就完成了掏手機——打電話——定位子等一系列的活動。
好，不就是一頓飯嗎，吃就吃唄，誰怕誰？
兩人走進餐廳在雅間落了座，隋默將手機往旁邊一擺，拿起菜單習慣性點完后才想起對面坐着的顧亦懷。
“不好意思，”說著話她把菜單往顧亦懷面前遞：“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你自己點吧。”
顧亦懷擺手：“不用了，隨便什麼都好。”
適應手拿菜單彎腰退了出去，顧亦懷無事可做，手端茶杯有一口沒一口喝着，四處打量。突然換了身份，再相處起來莫名覺得尷尬，尤其還是沒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
隋默卻顯然很興奮，坐在對面目不轉睛盯着顧亦懷看了好半天，才輕輕開口問：“顧經理……”
“大小姐還是叫我名字吧，叫顧經理我聽着彆扭，像在罵我。”
“怎麼會呢？”隋默無奈苦笑，卻也只得勉強接受，又道：“那你也叫我的名字吧，別一口一個大小姐。”
“你本來就是大小姐，我這話一點兒不錯。”
顧亦懷不置可否，態度卻明顯軟化了些，看樣子是同意了。
“小亦……”隋默再次開口，顧亦懷心裏卻禁不住哆嗦了下。
怎麼挑明身份之後，不管隋默怎麼稱呼，自己都覺得怪怪的呢？
“那天晚上是我不對，態度急切了些，把你嚇着了吧？”
顧亦懷凝思半響才明白她指的是挑明身份那晚。她做了什麼？示愛，然後利誘勸自己離開慕慕。
那時候雖然嚴詞拒絕了，眼下慕慕卻果真陰差陽錯提出了分手……等等，這事情，似乎也忒巧合了點？
顧亦懷沒記錯的話，那晚臨走之前還聽隋默氣急敗壞說了句：“顧亦懷，你不答應我的要求，一定會後悔的！”
一語成讖……似乎也不會那麼簡單吧……
顧亦懷心裏漸漸起了疑團，不動聲色打量隋默：“我還不至於因為被人主動求愛就嚇着，倒是……”說到這兒她故意停了下，緊盯着隋默雙眼繼續道：“你最後那句威脅讓我十分膽戰心驚呢，大小姐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想對付我這樣的小角色，簡直易如反掌。”
隋默臉上飛快閃過抹不自然：“你，你說什麼呢？我那天就是說了句氣話，怎麼可能真的對你下手。”
“是嗎？”
顧亦懷輕聲反問，眼睛卻自始至終沒從隋默臉上移開，再次開口試探：“慕慕最近招呼都沒打就跑去出差，我還以為，是大小姐看不慣我倆恩恩愛愛，故意在背後使絆子呢！”
顧亦懷故意把“使絆子”三字咬的很重，隋默變了臉色，雖然不是很明顯，卻沒能逃過一眨不眨盯着她的顧亦懷。
到底是深居簡出的大小姐，即便真有心機，能耍手段，心理素質怎麼都要差點。
現在想想，示愛被拒之後沒多久隋默就莫名消失了，這期間她和慕慕兩人甜蜜幸福啥事沒有，可怎麼突然之間慕慕就翻臉要跟自己分手，緊跟着，隋默就又回來了呢？
你別說，這情形怎麼看都有點趁虛而入的嫌疑。
顧亦懷心頭疑竇愈深，看着隋默的眼神不自覺帶上了點懷疑：難道是她威逼利誘，才間接導致慕慕和自己鬧翻了？
可顧亦懷想想又覺得不對，慕羨是誰，天不怕地不怕的冰木頭，小時候被一群小太妹圍毆時都面不改色心不跳，還能怕隋默區區一個威逼？利誘就更不可能了，她的慕慕清高自愛是出了名的。
既非威逼又非利誘，那麼，還有什麼是她在乎的呢？顧亦懷思來想去也只想到一個自己，這不是說她有多自戀，而是慕羨既然能默默暗戀她十幾年，個中感情，又豈能淺的了？
想到自己就不得不想到那個她恨不能從未出現過的計劃，越來越覺得，這似乎會是整件事的突破口。
只是，計劃和隋默又能有什麼關係呢？
飯菜陸陸續續上了桌，隋默臉上自始至終帶着歡快的笑，幾乎一刻不停的往顧亦懷碗裏夾菜。
“小亦，你嘗嘗這個，味道不錯。”
“還有這個，是他們家的招牌菜，我和爸爸經常過來吃……”
大老闆經常吃的菜？顧亦懷可一點沒覺得自己有多榮幸，伸手將隋默遞過來的菜一一接了，心不在焉往嘴裏填着，甚至連什麼味道都沒嘗出來。
隋默特意讓侍應生拿來了之前寄存的頂級紅酒，趁顧亦懷發愣的功夫倒了一杯出來。
“小亦，快來嘗嘗這酒，是我朋友她們家葡萄庄園裏出產的。”
別人家裏都擁有葡萄莊園了，可自己家連個葡萄架都沒有……顧亦懷自嘲的笑，接過來抿一口，敷衍的誇讚：“嗯，確實很好。”
話畢，將酒杯放回手邊桌面上，看這架勢不準備再喝了。
隋默今天興緻卻出奇的高，抬杯又沖她示意：“既然不錯就多喝點，我們好久不見，今天……我很高興。”
“不了，下午還要上班，而且我酒量不高。”
隋默捂嘴輕笑，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你還酒量不高？別的不說，那晚在酒吧，你紅的啤的，香檳雞尾酒混着喝都沒問題。”
顧亦懷本來只是漫不經心隨口一說，聽完隋默的回復腦中突然有道光一閃而過。
對！她倆曾在酒吧對飲——嚴格來說是自己喝着，隋默看着。那晚顧亦懷因為心情鬱結，酩酊大醉，第二天在酒店醒來后直接斷了片。
她隱約記得自己說了很多話，但具體說了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如果，如果真的無意中把當初的計劃泄露出去，那麼這計劃就不只是天知地知她知，估計連隋默也知道了。
顧亦懷的眼神不知怎麼就落在了隋默擺在身側的手機上……直覺告訴她，那裏會有她想要的答案……
吃吃喝喝間轉眼就過了半個小時，隋默起身去衛生間，手機卻依舊留在了桌上。
真是天賜良機！顧亦懷心裏一喜，眼見她背影在遠處消失，急忙伸長手臂把手機直接拿過來捏在手裏，迫不及待打開后卻發現——屏幕是鎖着的，而更變態的是，能解鎖的並不是密碼，而是指紋。
除非隋默自願或是直接把她的手指剁下來，否則想要背着她查看手機里的內容？沒戲！
顧亦懷咬牙切齒盯着手機看了好大一會兒，才不情不願放了回去。
隋默回來的時候，顧亦懷神色早恢復如初，甚至，連心情看起來都比剛才好了不少。
兩人相攜回了公司，路過自己的辦公桌時，隋默站定，笑着轉身跟顧亦懷“告別”。
“午餐吃的很愉快，謝謝你小亦。”
顧亦懷心裏又哆嗦一下，自己的昵稱從對方嘴裏說出來總叫她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不客氣。”顧亦懷笑着說一句，抬眼見她準備坐下來，忙伺機說了句：“我正好有些工作需要你幫忙，能不能下午協助我一下？”
隋默微怔，片刻連連點頭：“當然。”
自從挑明身份之後，顧亦懷對待她就冷淡了很多，隋默當然不可能錯過任何能和她相處的機會。更何況……慕羨不在，只有她和顧亦懷兩個人單獨在辦公室相處，想想心裏都要美得冒泡。
殊不知，顧亦懷的目的又豈是僅僅需要她來協助工作？甚至，連協助工作都是假的，她只是想趁機偷偷觀察隋默手機解鎖用的是哪根手指罷了！
聽說指紋可以複製，為查看隋默手機，顧亦懷也當真是拼了。
顧亦懷費勁心力，終於成功拿到了隋默的指紋復刻版——她才知道網上專門有人做這樣的生意，很便宜，複製一個指紋只需十元錢。
顧亦懷努力壓抑着心頭激動，主動提出要請隋默吃晚飯。
可想而知，隋大小姐想都不想就同意了，眉飛色舞，高興的像是要上天。更別說，吃過飯顧亦懷依舊十分紳士的送她回了家。
隋默覺得這一定是某種暗示，也許顧亦懷在慕羨缺席的這幾天突然想清楚了，覺得並不是非她不可，相反，能帶給她光明前程的自己，似乎更吸引人。
尤其當隋默提出要去洗澡請她在外面等待時，顧亦懷不做絲毫猶豫就答應了，甚至，有些急迫。這讓隋默更加篤定，顧亦懷終於要改變心意了，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她哼着小曲進了卧室，站在花灑下仔細清洗着自己潔白如玉的身體，不自覺開始在腦海里勾畫自己一臉嬌羞躺倒在顧亦懷身下的情形。
顧亦懷迫不及待拿起隋默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利用指紋解了鎖。
其實她並不確定能發現什麼，心裏沒有一點底，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和詭異的第六感。
進入手機主界面之後先查看短訊，隋默一定是利用自己大小姐的身份給慕羨發了什麼威脅的話——這是顧亦懷的第一推測，但很可惜，什麼都沒有。
那麼……難道是直接打的電話？
顧亦懷又開始翻看隋默手機的通話記錄，依舊一無所獲。
浴室里嘩嘩的水聲開始小了些，斷斷續續，隋默應該快出來了。
顧亦懷有點着急，手忙腳亂挨個點開隋默手機里安裝的聊天軟件，查看從自己出差到慕羨離開那幾天，隋默和慕羨到底有沒有過聯繫。
沒有，沒有，不無意外全是沒有！
心頭忍不住開始泛起淡淡的失望，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正想着，手指陰差陽錯點開了播放器，一個聲音突然跳了出來。
“不是說好……為報當年奪愛之恨……”
是自己的聲音！顧亦懷嚇了一大跳，伸手第一時間摁下暫停鍵，略慌張的瞄了眼水聲已經停了的浴室。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隋默應該快出來了。
顧亦懷低頭，手指靈動，飛快的在屏幕上按了幾下，將方才的錄音成功發送到了自己手機上，同時將隋默手機退回到主界面，擺回了原來的位置。
大衣口袋裏發出“叮”的一聲，幾乎同時，浴室門“咔噠”一響，隋默走了出來。
目的已經達成，顧亦懷就沒有了繼續待下去的耐心。更何況，她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剛才從隋默手機里找到的究竟是什麼。
她起身告辭，隋默明顯愣住了。
“你才剛來，我……”
“不好意思，朋友剛才打來電話，臨時找我有點事。”
顧亦懷的借口很敷衍，沒辦法，現在除了慕羨，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她多花費心思。
“你能不能多待會兒，小亦……”
隋默欲言又止，顧亦懷卻連聽都不想聽，拎起包包背上，沒什麼誠意道了聲再見后直接出了門。
回家鞋都來不及換就打開了手機錄音，顧亦懷心裏隱隱覺得不安，其實在路上的時候她就已經想清楚了前因後果，只是……總不願意相信。
直到完完整整聽完錄音，心早就直接沉到了最谷底。
顧亦懷靠牆緩緩滑落在地上，一手拿着手機，另外那隻握拳狠狠砸向了光滑的地面。
果然……隋默把她喝醉那天的話錄了音……她一定把這錄音發給慕羨了……所以慕羨才會一怒之下提出了分手……
她很傷心吧……覺得自己像個玩偶似的被人捏在手心耍得團團轉……覺得捧出一顆真心卻被□□的不成樣子……
想到慕羨知道真相時傷心欲絕的樣子，顧亦懷心口憋悶，突然痛的喘不上氣來了。
可真相不是這樣的，慕慕，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你了！那些話是假的，你不要信！
顧亦懷茫然四顧，真希望慕羨能像以前似的斜靠在沙發上等她，或是笑着從卧室走出來，帶着埋怨說一句：“怎麼這麼晚？”
慕慕，慕慕，她的慕慕，自以為小心翼翼捧着的寶貝，卻又親手摔在地上，碎了。
顧亦懷怔了片刻，才想起要掏出手機給慕羨打電話。
“我要解釋一下，對，跟慕慕說清楚……那些話……是假的，不要信，千萬不要信！”
顧亦懷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語，機械的在屏幕上按下早熟記於心的那個號碼。
提示音不無意外，還是關機，關機，關機！
顧亦懷撥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提示音響起，心裏就沉下去幾分，心情又慌張了幾分，情緒就無措了幾分，害怕又更多了幾分！
好像那一遍遍在耳邊重複的甜美女聲不是“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而是“對不起，您深愛的人已死心”。
她知道自己眼下做的全是無用功，可不這麼做心裏更沒底，不這麼做更覺得慕羨已經離她越來越遠再也回不來了！
“我們分手吧……”
這時候再去想，慕慕張口說出這句話時之所以冷，不是以前那種淡漠疏離的清冷，而是……心如死灰的無望，以及被傷到極致后的決絕！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顧亦懷空着的那隻手神經質的持續捶打地面，骨節處很快紅腫一片，慢慢甚至有血絲沁了出來，她卻置若罔聞，好像那疼離自己很遙遠，好像那手根本不是自己的。
顧亦懷只有一個信念，找到慕羨，想辦法求得她的原諒！
可提示音來來回回就是那一句，自始至終都沒變過！
她心中鬱結，終於忍不住揚手把電話甩了出去！
散發出金屬獨特光芒的手機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后，頃刻碎成了幾塊。
“不……不對……這些話是我說的……”
顧亦懷雙手抱頭緊緊靠在牆上，滿臉的茫然無措：“我該怎麼解釋？我要說什麼？話清清楚楚是從我嘴裏說出來的，計劃也實實在在是我想的，怎麼辦，我能幹什麼？！”
“慕慕，慕慕……但我不能沒有你……我，我已經知道錯了，早就後悔了，我可以彌補的，你叫我做什麼都行，只要你能回來……你回來……”
顧亦懷手足無措，一遍遍重複着心裏的恐慌和害怕，好像只要念咒語似的這麼說了，就可以權當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慕羨可以立刻回到她身邊一樣。
原來，後悔的感覺是這樣的；原來，失戀的痛這般難熬。比起自己當年無疾而終那場初戀，疼了太多太多，她都有點……不能呼吸了……
去TM狗屁的初戀、背叛、利用和報復，顧亦懷突然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唯有慕羨，才是她眼下唯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