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鳴鳳

103.鳴鳳

不是小天使就是不給看,哼唧第二天,前一晚睡得神清氣爽的柳問琴來到攝影棚,這才知道他今天被臨時加上了和明俊馳的對手戲。

而且演得正好是顧曲第一次和他練習的那場兄弟決裂。

背景是沈若懷聽了女主的勸說,決定停止攻打男主所在的國家,這時主戰派的沈若初派出刺客截殺女主,卻沒想到沈若懷縱身為女主擋了一刀,沈若初的一切計劃也因此暴露。

知道真相的沈若懷在御書房單獨召見他,兩人爭吵后決裂,沈若初憤然出走,同時孤注一擲安排計劃刺殺女主,卻因為百密一疏反倒被女主所算計,最後含恨而死。

這可以說是兩人交鋒最激烈的一場戲,同時也是最能引起柳問琴共鳴的一場戲。

藉著顧曲教給他的經驗思考了一會兒該怎麼表演后,柳問琴很快就化好妝走進了拍攝場地,他站在原地微微低頭等待開始。

隨着一聲“開始”,他緩緩抬頭,只見明俊馳頭戴冕旒一襲龍袍,斜靠在龍椅上懶洋洋地看着他。

柳問琴揣摩着此時的沈若初應有的心態,沖對方露出一個看似不以為意,其實暗含幾分苦澀的笑容。

看到這個笑容,明俊馳眸色一深,他身體微微前傾,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頓時撲面而來。

柳問琴瞬間體會到一種和顧曲練習時截然不同的感覺。

不是因為身在拍攝現場被眾人注目,而且因為明俊馳的表演風格和顧曲完全不一樣。

撇開演技差距不說,顧曲表演時收放自如,還會根據對方的反應進行調整,使跟他對戲的人能充分感受到應有的氛圍,從而將對方帶入戲中。

而明俊馳演戲時氣勢全開,只顧着把他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卻絲毫不考慮自己的情緒會不會過於強烈以至於壓制對手,跟他毫無顧忌的性格一模一樣。

演技比他強的人和他對戲時還可以引導他,演技相當的話只能拼盡全力,要是演技比他弱……絕大多數都會淪為背景或襯托。

明俊馳扮演沈若懷后,沈若初的幾場重要戲份都是和他對手戲,這也是導致這個角色無人問津的原因之一。

而且正是這一原因進一步導致了柳問琴遭到冷遇。

因為沒人相信一個新人能在這種猛烈攻勢下存活下來,他們都堅信,有了明俊馳的演技做對比,拍完這部戲后柳問琴本就不怎麼樣的名聲會變得更加一塌糊塗,他更不可能會有翻身的機會。

柳問琴頂着對方的威壓,努力回憶着和顧曲對戲時的體會,他微微加深笑意,直接對上對方的目光,眼神卻化作了漠然,連一句寒暄都奉欠。

明俊馳先是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後低低冷笑了一聲:“我還真沒有想過,背叛者會是你。”

話音剛落,他對視着柳問琴的目光中驀然湧出了無邊怒火,那滔天恨意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燒成灰燼。

他猛地站起身,一腳踹翻面前的案幾,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從喉嚨里擠出嘶吼般的聲音:“不忠誠的東西,就算是兄弟我也不需要!”

所有人都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平心而論,在這個劇組裏面,明俊馳雖然不是最有背景或者最當紅的,演技卻絕對是最好的。

而且不僅僅是劇組裏,就拿他這一輩的藝人來看,他也能算得上佼佼者。

明俊馳向來狂傲,但他確實有狂傲的資本,因為他耍着大牌都能把自己的戲份拍得比別人好上百倍千倍,所以即使黑料無數而且被絕大多數藝人厭惡也還是依舊死忠粉眾多,人氣居高不下。

他演起戲來一直很放得開,這一場戲更是演得無比激烈,連周圍的人都感受到了無比巨大的壓力。而直面承受着明俊馳怒火的柳問琴受到的壓力無疑是最大的,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過於天真了。

之前他和明俊馳對戲時,因為角色都是沈若懷,兩個人的起點完全平等,爭鋒相對之中他沒有被對方的氣場壓倒。

可這次他從一開始就被放在了弱勢上,並且他要在弱勢之中頂住壓力演出角色應有的情感,這時候他的經驗不足瞬間成了致命傷。

顧曲一定也沒有想到他會遇到這種情況。如果面對的是一個普通藝人,顧曲教給他的絕對已經綽綽有餘,但在明俊馳這種侵略性的演技之下,柳問琴作為一個新人的劣勢頓時顯露無疑。

明俊馳的動作就好像迎面撲來一張大網,不光將他準備施展的伎倆牢牢套在了裏面,還在他的心頭罩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這一刻的失神把他拖入了自己內心深處那個向來視而不見的深淵。

柳問琴瞬間覺得頭腦空白,一點也想不起來顧曲之前說過什麼。

“停!柳問琴你怎麼回事!這麼快就忘詞了啊?趕緊的,這幕重新拍!”

伴隨導演的大喊,柳問琴的意識猛地被拉回現實,他緩緩環顧四周,看到一旁的場務人員抱怨着動手重新佈置場景,超出常人的聽力無一遺漏地為他接收到那些滿含譏誚的竊竊私語。

柳問琴無動於衷,他低頭略微整理衣裝,廣袖劃過一道弧線,邁步站回了開拍時的位置上。

何其相似的一副場景,他應該感到幸運,因為這是一部宮城之中的古裝劇,他可以借鑒的不僅有演技,還有過去的經歷。

在柳問琴的正前方,明俊馳倚着龍椅雙手環抱,眼神輕蔑地看着他:“這麼快就NG了,你也太不怎麼樣了吧。”

柳問琴沒有回答他,因為下一刻導演又對準擴音器喊起了“開始!”。

柳問琴定定地看着明俊馳,他從對方眼中滿溢的怒火里看到了無比的熟悉感。

同樣的以大局為重,同樣的和親友決裂,同樣的受千夫所指。

這種場景,他以前也經歷過,這就是他獨獨對沈若初感興趣的原因。

那些被他埋在心底的片段蠢蠢欲動,拚命想要突破牢籠佔據他的思維。

柳問琴暗暗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時間彷彿被定格,塵封已久的記憶大門緩緩打開。

天佐二十三年,岳武帝駕崩,其長子岳憫帝繼位,改年號為安武。

岳憫帝楚君灝向來肆無忌憚,他性喜音律不通政事,甫一上任就只顧着享樂,還賦予了一名樂師免除一切禮節的特權,很快就引發了眾臣不滿。

雖然大岳四面環敵,但因為先帝謀略有加又勤政愛民,百姓生活還算安詳。

可惜新帝不堪大任,敵國很快瞅准機會發兵進攻,隨後災荒頻發,郡王反叛,蠻族入侵,各地變得民不聊生。

面對這種境況,楚君灝非但沒有採取對策,反而逃避朝堂,他將自己喜愛的樂師們召到宮廷之中,從此日日沉迷絲竹之聲。

當時最受青睞的樂師名號流泉,是琴聖柳頤的親傳弟子,也就是現在的柳問琴。

他在楚君灝還是太子時就與對方相識,被對方引為知己。

在楚君灝登基以後,他一直感到隱隱不安,而在楚君灝開始行事越發荒誕時,他終於忍無可忍。

他憑藉特權遣散了宮廷樂隊,又苦苦勸誡楚君灝回心轉意,甚至提出可以退位給有識之士的建議,結果只造就了兩人離心離德的悲劇。

楚君灝曾經指着他,笑容張狂地對滿堂朝臣說:“流泉之於我,有如伯牙之於子期。”

然而,就跟現在一樣,後來楚君灝把他叫到了御書房,怒火滔天,聲聲絕情。

直視着對方,柳問琴眼中的漠然化為了悲切,他嘴唇微張,做出了最後一次勸告:“還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

聽到這話,楚君灝怒極反笑:“江山社稷?真是可笑!”

他的眼裏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

“你難道不知道朕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嗎!?”

柳問琴雙眸微斂,神色模糊:“臣知道。”

他緩緩低下頭,聲音微微顫抖:“但臣只願國強民富,陛下流芳千古。”

“卡!”導演的聲音滿意地響起。

一聽到表演結束,明俊馳迅速扔開厚重的戲服,他沒有掩飾眼裏的驚奇,一臉桀驁地沖柳問琴喊:

“喂!你是怎麼演出來的?”

明明之前還是一副惹人發笑的蠢樣,后一秒竟然就能氣勢一變。明俊馳好奇心大盛,只覺得心裏痒痒的,為此他甚至願意拉下面子主動向對方搭話。

對方卻只抬頭看了他一眼,視若無睹地走開了。

明俊馳頓時氣結,他想了想對方的眼神,又覺得有點怪異。

那個眼神有着視死如歸的覺悟,又好像是在為什麼東西哀悼一樣。

不會是入戲太深了吧。

明俊馳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神思宛如飛絮,在本應徹底揮別的回憶中飄蕩沉浮,執着不肯降下。

當柳問琴靈智逐漸清明,意識終於回歸現實時,整場戲已經拍攝結束了。可直至找了個沒人注意的位置坐下,他似乎還沉浸在那種情緒之中。

他只覺得之前的自己被分成了兩個人,一個看着過去的記憶,另一個將記憶里的話語替換成台詞演出來。

重獲新生以來的淡然一掃而空,數不盡的苦悶與憤恨再次在他心裏肆虐,他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一絲血跡。

別想了。

都過去了。

只是在演戲而已。

那邊的我已經一無所有了,而這裏還有關心我的人在。

他在心裏不斷這樣告訴自己,重複強調的字句彷彿帶有某種催眠般的魔力,總算使得他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第四天,眾人來到龍城邊上的一處原始森林,這裏氣溫要比龍城城區低上很多,參天大樹與蜿蜒林道上覆蓋著成片白雪,時節明明已經是初春,卻宛如嚴冬徘徊無法驅散。

但是冬日野營這種新奇經歷還是讓大部分人滿心興奮,眾人個個裏面穿着保暖排汗內衣,再套上抓絨衣,最外面一件衝鋒衣捂得嚴嚴實實,因為裝備齊整,幾乎沒怎麼受到深山裏的陣陣寒意困擾。

“冬天真是棒啊,這種日子讓人感覺身心輕鬆,好像什麼東西都無所謂了。”

搭到一半的帳篷一角,何柏軒氣喘呼呼,邊幹活邊感慨。

動手固定着另一頭的顧曲呵了口氣,升騰起一陣白霧:“可是冬天好冷,而且什麼都沒有,又冷又枯燥,我還是更喜歡春天……等等,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好嗎?”

獨自承擔大部分工作,做完后在一邊悠哉旁觀他們兩個的柳問琴點點頭:“夏天潮濕琴弦粘手,秋天肅殺萬物飄零,冬天寒冷不便彈琴,確實是春暖花開時節的春天更好。”

顧曲頓時樂成一朵花:“君儀說得對,咱們真是太合拍了!”他這一高興,手上勁道下意識一松,整個帳篷一陣搖晃,嚇得何柏軒立刻放開了手。於是帳篷東倒西歪,直接向著顧曲的方向倒了下去。

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眨眼之間柳問琴已經閃身來到顧曲身邊,他雲淡風輕地伸手平衡住帳篷,一隻手抓住拉繩塞回顧曲手裏,對着對方無奈一笑:“子麒,小心點。”

被男神帥到的顧曲覺得自己馬上又要臉紅,他一邊在心裏狂背劇本,一邊努力擺出平靜的神色,一時間忘了做出反應。

柳問琴捏着繩子抓住顧曲的手,隔着厚厚的手套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手心的溫度,他靜靜等了好幾秒,發現對方還是沒有回應,終於忍不住出聲:“子麒?”

“哦,不好意思啊君儀,剛才發了下愣。”

顧曲接過拉繩,他現在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平穩。

柳問琴在慢慢收回手的同時深深看了他一眼。

顧曲臉上八方不動,內心其實早就撲騰起了小浪花。

天了嚕,這次我竟然沒有臉紅!成功存活!

我還握到男神的手了,足足有十秒!

默默圍觀的全體人員:……果然感覺他倆gaygay的。

小小插曲過後眾人繼續開始工作,因為之前談論的話題無疾而終,何柏軒邊幹活邊琢磨着又引出了另一個:“問琴啊,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們這junyi和ziqi是什麼意思?兩個人獨屬的愛稱嗎?”

此話一出,周圍各自忙活的節目組成員迅速把耳朵豎了起來:其實他們也都好奇好久了!

顧曲心裏撲通一跳,他使勁抓着拉繩,猶猶豫豫地把目光投向柳問琴。

只聽得柳問琴坦然回答:“這是我們作為知己之間獨有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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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偶像畫風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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