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隆陶部落】

六十多匹馱着貨物的馬在官道上拖出一支長長的隊伍，驅使馬匹的漢子們遠遠看着就不是大慶人的打扮，很明顯是一支回程的番國商隊，可這隊伍中間卻突兀的多出了一輛大慶風格的馬車，還是那種小鎮上就能買到的，最簡陋不過的普通馬車。

隆陶伊浩貢獻了自己的坐騎拉着車，雖然還有備用的馬匹，卻還是賴在了車轅上，跟雇來的車夫作伴，無他，車廂里坐着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哪裏捨得離遠一步。

傑維坐在鋪了厚厚毛氈的車廂里，為了逃避可能的追捕，被誤會成女人後，索性修了眉毛換了髮型，穿着女裝扮作了這個番商在大慶迎娶的嬌妻，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也不知道是不是腹中稚嫩的小生命給了他支撐下去的力量，傑維沒有再一味地沉浸在悲傷里，將所有情愫掩藏心底，喝了兩天葯就恢復了過來，用精神力探測后確定隆陶伊浩對他的善意都是發自內心的，傑維就喬裝改扮踏上了離開大慶的路。

商隊的其他人在傑維加入后，很是小心翼翼了一段時間，連路過馬車都會刻意壓低聲音，生怕驚嚇到那嬌貴的大慶人，直到有一次走錯了路在野外安營紮寨，遭遇了一頭猛虎，大夥才發自內心地接納了他。

那夜眾人都毫無防備地各自安歇了，直到那頭餓凶了的老虎撲出來咬住了一匹馬的咽喉，值夜的人才驚慌失措地喊醒了大夥，然後就是一場混亂的搏鬥，最後老虎被打死了，被咬的馬也沒救回來，還傷了七八個人。

隆陶伊浩也是頭一次替父親帶領商隊，一點遭遇意外的經驗都沒有，頓時就慌了手腳，還是傑維看不下去，替他指揮着眾人架起篝火，沒有受傷的人分出一半去追受驚跑散的馬，其餘人收拾營地照顧傷員。

風中搖曳的火光照着傑維那單薄瘦弱的身軀，大夥卻被他那份鎮定感染，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樣，被安排的井井有條，等他給最後一個傷員清理了傷口包紮好以後，隆陶伊浩看着他露出微笑的臉，心跳越來越快。

可惜那笑容彷彿曇花一現，那夜過後，傑維就又回到了馬車裏，像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只有偶爾回望後路的眼神，才有了那麼一點點鮮活卻又悲傷的氣息。

隆陶伊浩默默地猜想，他一定是在思念自己的家，卻又無從開口，怕問到傑維的傷心事。他這幅盯着馬車魂不守舍的模樣落在大夥眼裏，眾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認了兩人的關係，都願意跟着少族長回德納藍了，肯定是少族長夫人沒跑了。

一路從風雪交加的嚴冬，一直走到春回大地草長鶯飛，馬隊才終於踏上了德納藍的土地，回到了隆陶部落。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點綴着雲絮一般的羊群和潔白的氈房，部落的族人熱烈慶祝着馬隊的回歸，孩子們迎出來撲進自己阿爸的懷裏，羞紅了臉的姑娘也在偷偷打量自己回歸的情郎，婦人們捧出烈酒和奶酪，留守的漢子們接過了馬韁。

傑維把車簾掀開了一道縫，看着外面的歡聲笑語，莫名紅了眼眶，撫上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這裏不是大慶了，他終於離軒轅宸遠遠的了，喝下那些藥劑改造了身體，他會無病無災長命百歲，自己再也不用被逼着去傷害他了，他應該會幸福快樂……吧。

“魏姐姐，這是我妹妹隆陶娜娜，大哥說讓她帶你去換衣服，下午好好睡一覺，等出去放牧的族人都回來了，晚上要開篝火大會。”隆陶爾浩拉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來到馬車前，興奮地說道。

“麻煩你了，謝謝。”傑維收斂表情，掀開車簾下了車，卻看到隆陶娜娜瞪大了雙眼獃獃地看着自己，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笑着問道：“你叫娜娜是嗎？”

“魏姐姐你真好看，像聖山上的雪蓮花！”娜娜撲到傑維懷裏，摟住了傑維的腰，仰起小臉真心實意地讚美道。

傑維被誇得有點害羞，他還不太習慣這麼直爽的說話方式，臉頰染上薄紅，卻又小心地護住了自己的小腹，免得被這不知情的天真孩童撞到，“娜娜也很好看，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隆陶伊浩正在跟父親彙報這一趟的收穫，偷眼去瞧傑維，就被他臉紅的樣子迷住了眼，覺得連夏日天邊的晚霞都不如他臉上淡淡的紅暈迷人。

隆陶族長一邊聽一邊計算着開春的大集會能交換多少牲畜，兒子就突然變成了啞巴，順著兒子的目光看過去，捋着鬍鬚笑道：“那個就是你從大慶帶回來的姑娘？巴特還問我什麼時候給你辦婚禮呢，就在今年大集會之後怎麼樣？”

“阿爸！別瞎說，魏姑娘有心上人了，是不會嫁給我的。”隆陶伊浩想起傑維一路頻頻回望的模樣，還有他懷了身孕的事實，失落地嘆了口氣。

“人都跟着你回來了，有心上人又如何，既然已經分開了，你喜歡就去追，難道你還怕搶不過一個不在的人？沒出息的東西！”隆陶族長拍了拍兒子的腦袋。

“不是那麼回事，不跟你說了，我給阿娘帶了禮物，先去找找。”隆陶伊浩不好意思說人家已經懷了心上人的孩子，他想當后爹人家也不一定要，只好找了個借口轉身跑了。

“臭小子！光記得你阿娘，讓你給我帶的酒呢！”隆陶族長大吼一聲，眼看著兒子越跑越快，笑着搖了搖頭，背着手轉身回氈房去了。

娜娜拉着傑維回到自己的氈房，攆了二哥出去，就拿出了一套自己阿娘的衣裙，可惜比量了一下還是短許多，只好又出去找族裏最高大的桑珠借了一身，等傑維穿戴好了，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傑維去找阿娘炫耀。

傑維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了德納藍是幾十個草原部族組成的小國，每個部族的族長相當於一個世襲制的地方官員，所以見到隆陶族長和夫人的時候，就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在大慶已經沒有了親人，孤身一人落難的時候被少族長搭救，感念救命之恩，得知貴部沒有大夫，所以前來投靠，如果不嫌棄我醫術淺陋，我就在這裏定居不走了。”

隆陶族長沒想到柔柔弱弱的傑維還是一個大夫，本來念著兒子那份心思也沒打算攆人，如今更是如獲至寶，大笑着道：“我們部族太小，本來是供奉不起巫醫的，你不嫌棄我們供奉少，肯留在這裏就是大恩德了，我們怎麼還會嫌棄你呢！”

“魏姐姐，你不會走了是嗎？真是太好了！”娜娜拉住傑維的手，也高興地歡呼雀躍。

“嗯，不走了。”傑維回答着，卻情不自禁往東方看去，軒轅宸，你現在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