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冬夜

2.冬夜

?(貓撲中文)如果說,北方的冷是糙漢子們暖炕炕上窩着嘮嗑看雪的情懷,南方的冷,更像是一場無差別的狂轟濫炸式的化學傷害。

扎肉刺骨的濕冷在沒有暖氣以拯救世界的天空之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懼。

“聽~說~,這次降溫是北極一個超大冷空氣漩渦南~下了。”

昏黃的燈光照射下,年輕的女孩兒全靠自體顫抖發熱,裹着軍綠色的棉大衣跺着腳搓着手,。

“這年頭冷氣旋還學乾隆啊,還南下,好好蹲在北邊不好么,去年都沒這麼冷。”另一個女孩兒和她動作相仿,只是頭上頂着一個大拉翅的帽子,懷抱一個大大的暖枕,猴子頭形狀的暖枕隨着她的動作也都輕顫着,讓她的投在牆上的影子格外畸形可笑。

她們所呆的地方是個臨時搭建的棚子,即使能擋住無聲的寒風,也擋不住江南那無孔不入堪比生化武器的濕氣和冷氣,一個插着電的小太陽旁邊碼了一排濕掉的棉鞋,一堆羽絨服大棉衣都堆在她們身邊的桌子上,亂糟糟地蓋住了鏡子和妝盒,地上的暖瓶里熱水更是早就用完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上百號工作人員要準備今晚的大夜場,那七八個電熱水壺早不知道兜兜轉轉到了場地的哪個角落裏了。

“去年?是六十年都~沒有~這麼冷~好么~~”第一個說話的姑娘說到冷字的時候狠狠地打了個哆嗦,“要是乾隆下江南的時候被凍成狗,咱們現在是不是也就不用在這大半夜地拍辮子戲了?”

“算了吧,沒有乾隆愛上女主角還有別的皇帝愛上她,重點是霸道皇帝愛上瑪麗蘇,到底是哪個皇帝全看編劇心情。”

兩個女孩兒一邊說著閑話一邊靠在一起抖啊抖,目光不禁滑向了棚子的那道塑料門。

在這樣的天,最好就能來一碗熱湯,撒着胡椒粉,飄着蔥花和辣椒末,最重要地是熱騰騰的,冒着熱氣的那種,灌到肚子裏能讓人從上到下就暖和起來。

“叮鈴叮鈴~”

幾聲清脆的車鈴聲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棚子的跟前。

“是她來了吧?”

“是吧?”

可憐的女孩兒們面面相覷,表情終於不再是被凍住的僵硬模樣。

那是對溫暖的憧憬,那是對春天的嚮往,那是對寒冷會褪去的期待。

那是……宵夜!

“羊肉湯十五份,七份不要蔥,三份多放辣椒。蔬菜粥四份兩份加胡椒末,南瓜粥一份不加糖,胡辣湯一份,肉包子三個。”

隨着念訂單的聲音,戴着護耳和口罩的人一隻手掀開了棚子的帘子門,另一隻手拎着大外賣箱子熟門熟路地跨了進來,一層細白的粉末從她的頭上肩上簌簌落下,那是寒風裏無處安身的碎雪。

“小池!”兩個女孩兒露出了看見親人的表情直接就撲向了她……手裏的箱子。

“唉唉,別著急。”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口罩人揭下口罩,露出了凍到發紅的鼻尖——這又是一個過分年輕的俊美女孩子。

“他們還有多久下戲?”

“不知道,NG三四次了,導演都帶火氣了。”

“哦,那你們先吃,他們的我用熱水袋捂着呢。”送外賣的女孩兒蹲下身打開外賣箱子,從最邊上拿出了兩份湯。

“你要的純羊肝湯。”她連看都沒看,把一份湯徑直放在頭頂大拉翅的女孩兒的手裏。

“你要的……”她抬眼對着另一個女孩兒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沒蔥花,多放了辣椒還放了醋。”

“小池,我太愛你了!”第二個接過湯碗的女孩兒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嗜好吃羊腦又怕被人嫌棄,自從能從小池這裏訂外賣,她的需求會被對方一直記着,根本不需要自己再避着人小聲重複,真的少了不少的尷尬。

兩個女孩捧着熱湯蹲到一邊,瞅着打開蓋子之後的熱氣,她們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我中午的時候還以為會收到通知晚上不來了呢,沒想到這麼冷的天居然真的演大場。”

送外賣的女孩兒抽了抽鼻子,帽子把她的眉毛以上都蓋的嚴嚴實實的,只有一雙纖長的睫毛偶爾伴着眨眼的動作輕動幾下。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摘掉了自己的手套和護耳,衣服早就堆滿了棚子的每個角落,她從外套兜里摸出了一個雙曲鉤,把一頭掛在木頭架子上,另一頭,她把護耳、手套都裝在乾淨膠袋裡掛了上去。

“聽那邊副導演說,如果不下雪就要灑化肥,那臭就不用說了,還得額外給影視城裏交錢,今晚上一口氣拍完了能省好大一筆呢。”大拉翅的女孩兒三下五除二喝完了湯,用勺子把羊肝都扒拉到了嘴裏,還沒咽下去呢,她一隻手已經掏出了化妝盒準備給自己補妝。

叫小池的女孩兒靜靜地看着她給自己描眉畫目,沒再作聲。

其實,這兩個宮裝女子也都是跑龍套的,在劇中,她們只會被攝像機一掃而過,就像那些租來的花瓶和屏風一樣顯示出皇宮的富麗堂皇。

可是,哪怕只有一秒鏡頭,她們也會為這一秒全力以赴,這就是龍套的操守。

聲音漸歇,只聽到棚子外面拍攝場地上偶爾傳來呼呼喝喝的聲音,有導演舉着喇叭的訓斥聲,有工作人員拖動着道具的聲音,有拍攝間隙人們瑣碎又密集地討論聲。

隨着一遍一遍的NG,整個拍攝場地的空氣都緊張了起來,送外賣的女孩兒感受到了擴散到棚子裏的緊繃氣氛,手指在外賣箱子上輕畫了幾下。

終於,聽到了一聲響亮的“過!”

棚子裏,幾個女孩兒也都長出了一口氣。

外面有人呼啦啦地跑了過來,帘子被粗暴地掀開,人們衝進來直奔自己的外套,一邊穿一邊抖,或者乾脆有人凍到連衣服都拿不起來了。

叫小池好心地幫兩個年輕妹子套上外套,全程臉上都帶着笑。

“小池!湯還熱么?”

熬過了冷勁兒之後終於有人注意到了穿着黑色羽絨服的女孩兒和她的外賣箱子,一時間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熱烈了起來。

“那還用說?保准燙手。”成為人們視線焦點的小池笑容爽朗,讓發問的那個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時間整個棚子裏都洋溢着歡快的氣息,人們排着隊去拿自己的宵夜,打開蓋子的瞬間,隨着香氣的逸散,冰冷寒夜還要演戲的愁苦瞬間就消散了大半。

羊湯,蔬菜粥,南瓜粥,胡辣湯,包子,她既不用看訂單也不用看外賣箱子,對着那一張張被凍到歪七扭八的臉,她一份不錯地把外賣都發了出去。

有兩個群演沒訂外賣,現場交錢她也能端出格外多備的南瓜稀飯。

香香甜甜的一下肚,只讓人覺得這粥就像眼前這個女孩兒一樣地妥帖周到。

“池遲?池遲來了么?”

鬧哄哄的棚子隨着一個中年男人的呼喊聲漸漸安靜了下來,不慌不忙收拾好外賣箱子的女孩兒聲音清亮地應道:“宋導,我來了。”

“雪夜刺殺戲外景第一場二十分鐘后開始,你趕緊準備啊,得上威壓。”

撩開帘子的男人確認了人確實來了又急急忙忙地走開了,走之前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在心裏暗誹了一聲這些群演還挺會享受的。

“小池?這麼冷的天他們還要你上威亞啊?”

把羊腦湯喝完也把塑料碗毀屍滅跡的女孩兒瞪大了眼睛表示難以置信。

“不是他們要我上,是我前幾天就接好的活兒,現在上威壓還能看雪景呢。”

池遲笑嘻嘻地,彷彿全不把外面的寒冷放在心上,她從口袋裏拎出了一個大膠袋。

“這有大垃圾袋,你們一會兒把塑料碗都放進去,等我我走的時候一起扔掉就行了。”

在一片“好”“知道”的聲音里,在羊腦愛好者忍不住擔心的眼神里,池遲在隔壁更衣室脫掉自己的外套,只穿着保暖衣換上了戲服——黑色的勁裝,黑色的鞋子,黑色的頭罩,標準“殺手丁”的配置。

在保暖衣關節和腹部的位置上她至少貼了七八張暖寶寶。

對着鏡子細細檢查了一下,池遲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幸好今天她“演”的這個殺手沒有性別要求,在肩膀位置的暖寶寶把她的肩膀墊的有些高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池遲是個在小餐館裏打工的女孩兒,也是這個劇組的一個臨時演員,俗稱跑龍套的。

在這個說四句台詞的角色都有編劇的侄女深深覬覦的造星時代里,她能找到這麼一個龍套角色,全靠兩個優勢:她可以跟大夜場,她可以演打戲上威壓。

所謂大夜場就是拍戲到凌晨以後,這絕對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計。

吊威壓更不用說了,胳膊和腰胯都勒的生疼,還要做出各種導演要求的動作,那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了的。

更何況,在這麼冷的冬天裏。

今天這場戲的劇本池遲中午來送外賣的時候就拿到了,劇情就是她作為殺手之一要跟着男二一起衝進皇宮,然後被亂箭射死。

只要貢獻幾個湊數的背影和動作就行了。

黑色的布裹着半張臉,池遲跟着幾個同樣造型的男女聽着導演助理講戲,男二在另一邊聽着武術指導開小灶。

“你們一會兒要吊著跨過那兩堵牆,看到了么?第二堵牆上男二會有一個借力的動作,你們要注意把握節奏,別超過他,也別擋住他的背影。”

“上去之前嘴裏都含塊冰,要是出了霧氣就難看了。”

裹了三件羽絨服的工作人員給每個綁着威亞的演員送冰,男二號沒要,只讓助理送了點水來漱了漱口。

大冬天裏,嘴裏含着冰還要被吊到半空中,讓那些趴在棚子裏往外看的人都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幾個哆嗦。

池遲把冰塊含進嘴裏戴上面罩,對着工作人員示意自己準備好了,她的腰腹和大腿之間頓時收了一下,勒在她細嫩的皮肉上。

第一堵牆高三米有餘,第二堵牆稍矮一點,為了整個畫面好看好看,他們最高會被吊到離地四米以上的位置。

“佈景OK”

“打光OK”

“Action!”

刺骨的寒冷中,池遲助跑了一步,纖細的腰肢和胯部再度一緊,她整個人直直地雙腳騰空,腰肢的肌肉比別人鬆弛了一點,讓她能夠在在離地的瞬間恰到好處地做出了一個蹬地的動作,顯得自己輕盈地像是一隻白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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