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曰生苦2
不冷,不熱,是子車無奇溫暖的體溫,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準確無誤的落在了東方的臉上。
東方此時只能瞪着不可思議的眼睛,眼睜睜感受着那溫暖卻讓人戰慄的體溫。他不能動,不能說,甚至連皺眉也不能,更加不能避開那隻手的撫/摸。
因為以前的種種經歷,東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接/觸任何一個人,就算是夷玉也絕對沒有這種權/利。
異樣的感覺讓他不適應,如果可以,他真想撕碎子車無奇那完美的臉,讓他把手移開。
子車無奇的手停留在東方的臉上,這還不算完,只是停頓了一瞬間,然後竟然緩緩的婆娑了起來,眼神頗為複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樣的眼神兒倒是讓東方震/驚,險些忘了臉上讓人不悅的觸覺。
子車無奇在想什麼?
東方曾經是他的師侄,兩人也相處過不少年,但是他到底在想什麼,誰又知道呢?
這個人說好聽了仙風道骨,說不好聽了不食人間煙火。他幾乎不哭、不笑、不憂愁、不發/怒,沒什麼人能讓他喜悅,沒什麼人能讓他憎恨,也沒什麼人能讓他吃虧。
世人崇拜的握奇公子,在東方的眼裏更像是一尊木雕,一具屍體,或者說是一個活死人罷了。
東方也在奇怪的瞧着他,屏氣凝神的看着。
然而子車無奇這個時候,卻轉了身,站了起來,房門“吱呀”一聲,掩住了他的身影,阻隔了東方的視野。
只是東方若有若無的,聽到了一聲嘆息,伴隨着子車無奇一同消失,和他的眼神一樣讓人捉摸不定。
這一下子,屋子裏就只剩下東方一個人了。
東方鬆了口氣,畢竟眼下的處境太過於詭異,他需要一些時間,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才行。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東方的心境比剛才被子車無奇摸了臉還要糟糕,心裏一團火氣,又是急躁又是慌張,就算面對大限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焦躁過。
他本來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轉/世,大限一到就會轉/世修成鬼仙。但是現在的情況,和東方本來安排好的大相逕庭。
他發現自己不只是不能動,身/體裏竟然毫無修為,什麼也沒有,空白一片猶如剛出生的嬰兒一般。
如此一來,東方已經急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想要殺他的人數不勝數,不管是那些他真正的仇人,還是那些想要伸張正義的人,都以剷除他為己任和榮耀。
而現在的東方,簡直弱的不堪一擊,隨便來個稍有修為的人,都能輕而易舉的殺死他,讓他萬/劫/不/復。
東方深吸了兩口氣,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是他內心仍然無比焦躁,眼珠子不停的滾動着,逼/迫自己快速找出一個解決辦法。
他下意識的四處亂看,就發現這屋子裏的佈置極為簡潔。
床、桌子、椅子、屏風、條案……
當然還有角柜上放着的一面鏡鑒,這鏡鑒可不是姑娘家梳妝用的,說起來雖然並非大有來頭,但是非常實用,擺放在屋子裏可以鎮邪驅災。
鏡鑒不大也不奢,但是角度擺放的剛剛好,正巧能讓東方大體瞧見整個房間。
東方望了一眼那鏡鑒,整個人都有些發懵,鏡鑒里有床、桌子、椅子、屏風、條案,但是唯獨一個人也沒有,包括自己也沒有。
東方怔了瞬間,思忖着難不成因為轉/世出了岔子,自己已經變成了孤魂野鬼?
但是轉念一想,絕對不是,剛才子車無奇還摸了自己的臉,若自己已經變成了孤魂野鬼,人鬼殊途,那觸/碰的感覺不可能如此實在。
當東方猜測了許許多多可能性之後,他終於注意到了,鏡鑒中放在桌子上的玉匣。
是了,那是放龍甲神章的玉匣,玉匣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東方決計不會認錯。
東方可以很清晰的從鏡鑒中看到這隻玉匣,玉匣的影子在鏡鑒中有些略微的扭曲,不是那麼平整。
他抬了抬眼睛,目光略微向上,這回他並不是從鏡鑒中看到這隻玉匣了,也不是影像,而是實實在在的玉匣,那條裂縫也非常實在。
而他自己,就躺在這隻長九寸闊八寸的玉匣中。
這不大的盒子,霎時間好像是一口棺/材,東方就躺在這口小棺/材中。
東方死了,他沒有成為一具屍體,卻變成了小棺/材里的一本書冊。
這一切都太突然太詭異了。
不論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子車無奇,還是突然變成一本書的自己。
東方望着玉匣上的裂痕,也不知道瞧了多久,久到子車無奇又回來了。
房門打開,子車無奇掩上/門走了進來,他一步步走到了東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瞧着東方。
東方也在瞧着他,只是子車無奇沒有再露/出什麼複雜的眼神,目光淡淡的伸出了手,將玉匣“咔噠”一聲就給扣上了。
暗無天日,東方又被/關回了玉匣子裏,然後他感覺子車無奇將玉匣拿了起來,稍微有些顛簸,也不知道子車無奇要做什麼。
“上路。”
子車無奇清冷的聲音淡淡的說道。
隔着玉匣,東方聽的不是很真切,聲音有點失真,不過很快聽到弟/子們說“是”,然後顛簸的就更厲害了。
東方不知道子車無奇要去哪裏,不過顯然是親自帶着玉匣和裏面的龍甲神章上路的。
說到龍甲神章,相傳天篆文龍甲神章乃是九天玄女交給黃帝的寶物,就裝在一隻九寸闊八寸的玉匣中,黃帝根據龍甲神章中的天篆文,制/造了指南車打敗了蚩尤。後來龍甲神章還演變成了兵法十三章,孤虛法十二章,奇門遁甲一千零/八十局等等。
龍甲神章並非只有一冊書,只是眼下玉匣里也就只剩下這麼一本了,其餘書冊早就不知所蹤,世上再無人知曉它們的下落。但是世上恐怕沒有人不知道,龍甲神章不只記載了兵法、虛空法和奇門遁甲,更是修行人/士夢寐以求的法寶。
東方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就為了這一本書,他的爹娘全都慘死,他一輩子看到過太多的人為了這本書痴迷瘋癲、出生入死、反目成仇,最後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雖然都知飛蛾撲火,但是那些人竟然義無反顧,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龍甲神章的步伐。
他們都把龍甲神章當做寶貝,卻根本不知道寶貝上都寫着什麼。
就在東方不屑一顧,甚至因為世人的愚蠢而發笑的時候,突然一陣顛簸。玉匣子太大,書冊又太薄,在玉匣子裏簡直可以翻跟頭。
東方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然後“啪”的一聲,磕的是稀里糊塗的,好像整張臉都被拍在了自己屁/股下面,這感覺着實酸爽。
東方自持身份,好多年都沒有大聲罵人了,然而眼下他真的很想問候子車無奇的祖/宗。
他從來不知子車無奇御劍的時候是這般的狂野不拘一格,東方好不容易才緩解了臉上的酸楚感覺,但是接二連三的顛簸反而更劇烈,磕的東方眼冒金星。
“師尊,前面還有一波活死人。”
等東方緩過勁兒來,就聽到子車無奇說:“你們將這裏處理乾淨,隨後到平橋鏢局見我。”
“是,師尊。”弟/子說。
東方聽到“平橋鏢局”頓時精神一振。平橋鏢局在武林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地方,不過在修仙世家的眼中就不值一提了。
平橋鏢局的當家東方以前也見過,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印象,高矮胖瘦都已經忘了,只隱約記得是個不怎麼招人待見的年輕人,一瞧就知他老奸巨猾。
不過這許多年過去,平橋鏢局的當家恐怕也要老態龍鍾了。
為何說東方聽到平橋鏢局就精神為之一振?其實平橋鏢局離着三十六天門非常之近,到了平橋鏢局,再行一日路程,也就能瞧見三十六天門了。
東方轉/世變成了一冊書,還是修行者夢寐祈求的龍甲神章,其中絕對出了大問題,他現在只想找個辦法回到三十六天門瞧個究竟,看看是否能讓自己恢復肉/身,畢竟變成一冊書,什麼也不能做這也太不方便了。
他正想着,卻聽“咯咯”的吼聲,不過很快聲音就被甩下,變得隱約不可聞。
那應該是活死人的吼聲,子車無奇又御劍而起,那些活死人長得醜陋聲音兇悍,和殭屍粽子並無太大區別,動作也不靈光,哪裏能追上子車無奇的速度,早已被甩在了身後,由他那些弟/子處理。
只是東方大感奇怪,這裏離着三十六天門已經很近了,如何會突然出現這麼多活死人,成群結隊的跑到這兒來撒野?
終於子車無奇在一處山莊前面停了下來,東方也能暫時喘息一口。
那山莊有匾額,上/書“平橋鏢局”,卻不似往日的鼎盛模樣,看起來有些個落魄。朱門緊閉,外面也沒有家丁守着。
子車無奇上前扣門,裏面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應門。
一個二十來歲的壯漢將大門打開一條縫隙,往外瞧了一眼,看到門外站着一仙風道骨的男子,不由得鬆了口氣,問:“敢問是握奇公子嗎?”
子車無奇淡淡的說道:“正是。”
那壯漢又鬆了口氣,好像見到了救星一樣,連忙將大門推開,說:“果真是握奇公子?真是太好了,當家早就在等握奇公子了,請……啊!”
那壯漢正滿臉喜悅,突然大喊了一聲,嚇了一個七葷八素,好像風度翩翩的子車無奇突然變成了一個醜陋的惡/鬼似的。
與此同時“咯”的一聲!
東方在玉匣里聽得真切,竟然又是活死人的聲音。應該是有一個活死人從背後突然撲了過來,所以才把那壯漢給嚇着了。
的確如此,眼瞧不知從哪裏突然撲出一個紫黑色的活死人來,那腐爛到一半的臉着實駭人。
壯漢嚇得面無人色,子車無奇卻臉上不見一絲多餘表情。也不瞧他如何動,右手中拖着的玉匣突然“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梆!”
玉匣飛出去,穩、准、狠,正拍到了那活死人的臉。力道太大,活死人竟然被擊飛出去,撞到幾丈開外的大樹上,一下子就不動了。
而玉匣反彈了回來,穩穩噹噹的落回了子車無奇的手裏。
轉眼之間活死人就被解決了,而子車無奇正施施然的從袖子裏拽出一方乾淨帕子,將玉匣上面的污漬擦掉,每一個動作都有條不紊,不快、不滿、不急、不躁。
反觀玉匣中的東方則是狼狽不堪。
玉匣撞飛活死人力氣何其之大,東方在玉匣里簡直連翻三個跟頭,腦袋撞了玉匣,然後反彈回來屁/股又狠狠撞了一遭。
這下好了,臉差點撞成了腦後勺,屁/股差點就撞成了肚子。
東方實在忍不住,咒罵一句,自己果然和子車無奇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