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Chapter46

46.Chapter46

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那天殷悅做完實驗走出大門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問她是不是XX小姐。

殷悅說我是,是我,怎麼了。

對方通知她下午三點來參加羅莎小姐的面試。

聽到這個名字,殷悅愣了有幾秒才想起來:這是她前不久亂投的簡歷中的一家。

羅莎·莫拉萊斯,這是個古老的姓氏,來自於曾經佔領過西班牙的西哥特人。維基里說這名幸運的女士從小在一個私立雙語學校讀書,學習鋼琴,熱愛音樂、游泳和騎馬,母親是議員,自己師從法國一名美聲大師,現在唱歌劇。

這位著名的女歌劇家即將開始巡演威爾第的《茶花女》,她需要再聘一名年輕的臨時助理。

殷悅向對方再次確認時間:“是今天嗎?”

那人回答得斬釘截鐵:“對,沒錯,下午三點,不要遲到。”

又補充一句:“羅莎不喜歡遲到的人,遲到你就別來了。”

殷悅想:我當然不會遲到,但你也只是跑腿辦事的人,你憑什麼用這麼倨傲的語氣和我講話?

殷悅一看時間,已經午間一點了,也就是說只剩不到兩個小時。而這個通知來得如此措手不及,她甚至沒有時間購買適合的服裝。

昨天,小圓已經將錢盡數歸還。她將那個裹了牛皮的錢袋遞過來,眼神閃爍,欲言又止的模樣。

殷悅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一定在想:這個貧窮的女人何時交了這樣的好運氣,她把自己賣上了什麼樣的好價錢?

但我有什麼可在乎的?我幹嘛在乎別人怎麼想?

她最好誤會到底,掂量好自己,不要再來沒事找事,還我清凈。

#

殷悅打車找女同學,她得借一套像樣的衣服。

女同學從衣櫃裏、床底箱以及皮包里,把一件件衣服扔上床。

她替殷悅打抱不平:“她們怎麼能這樣啊,好歹提前幾天通知你啊,這樣突然要你去算什麼啊,把你當什麼啊?她們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啊?”

殷悅倒是平靜:“是挺討厭的,但難道我討厭這樣就能不去了?”

她們是東家,是挑選的人,我才是被挑選的人,我想讓她們支付我薪水,讓我不至於連食物都支付不起,到處蹭飯沒有尊嚴。

有的是年輕的女孩想爭取這個職位,我一點話語權都沒有。

我能有什麼話語權呢?

女同學挑揀着嘟囔:“去當然要去啊,就算覺得,欸,算了不講了,神煩,你看看這件怎麼樣,我媽上次來的時候帶我買的,我就穿過一次,反正是劇院面試又不是那種正經的公司面試嘛,對了,我還有雙跟這個好配的高跟鞋,BlingBling的……”

她說著,舉起一條裙子。

連衣裙,束腰,有很美的線條。

殷悅卻拾起床單上的一件其貌不揚的白襯衫:“我選這個。”

她能穿裙子,踏高跟去參加面試,尤其是一個女人的面試嗎?

她不能,不論這個女人美或是不美,她都最好不要。

沒人教她,但她什麼都懂。

她老早就開始自己教自己。

女同學看一眼,擺擺手:“隨便你啦,你快去化妝,我替你把它熨一下,好久沒穿都有點皺了。”

#

還剩二十分鐘的時候殷悅趕到劇院。

不少女孩已經在外面等待,有些在低低講話,如同一個個精緻的商品,任人挑選。

殷悅找到長椅一處空位,坐下,兩手平放膝蓋,決定做一個安靜的商品。

門開了,一個卷頭髮的女孩走出來,捂嘴,抹下眼淚,匆匆走掉。

旁邊一個小麥膚色的女人與她同伴說:“估計這個沒戲了。”

她同伴講:“聽說羅莎脾氣不大好。”

……

沒多時,那個給她打電話通知的女人出來說:“現在開始不按照順序來了,隨便點一個進一個。”

她環視一圈,指着那個小麥膚色的女孩,說:“你進來,下一個準備……”

殷悅看到她指向自己。

自己是下一個。

門又關了。

有人抱怨:“為什麼啊?”

“羅莎願意唄。”

殷悅低頭看地板想:真是任性啊。

可是人家有任性的資本。

等待的間隙她去洗手間上了個廁所。

洗手完畢殷悅出來,後面有很急的腳步聲,她要閃身,沒來得及。

那人撞上來,水中端着的紙杯潑了,滾燙的咖啡撒上殷悅後背。

殷悅吃痛叫出來。

做錯事的人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這聲音有點耳熟。

殷悅忍痛,轉身一看,果然是個熟人。

是那個姓王有點叨的助理。

對方明顯也吃一驚:“你怎麼在這兒?”

殷悅想:我還想問你怎麼在這兒呢?

她說:“我來參加一個面試。”

王助理反應過來,“你是說羅莎招助理的面試啊,”他想到什麼,表情變得古怪。

這時候那個小麥膚色的女孩出來了,叫人的女人喊殷悅過去。

可是她的衣服上全都是咖啡漬。

殷悅抓住王助:“快,把你的衣服換給我!”

“啊……?”

……

殷悅穿了格子衫進了房間。

衣服不合身,鬆鬆垮垮,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房間很大,是劇院的化妝間臨時改的。羅莎是一個漂亮女人,有着拉美女人普遍的好身材,黑頭髮,五官深刻。

勛衍章坐在她身邊。

他說了一句話,她大笑起來,前俯後仰,耳環都在打顫。

殷悅看着想:她是他的什麼人?朋友?親戚?或者更親密的關係?

羅莎笑完了終於看到她,皺眉說:“你是剛剛在大街上搶劫了一件衣服過來的嗎?”

殷悅解釋說:“沒有,有人不小心把咖啡潑到我身上,我只好臨時換了他的衣服。”

“咖啡?”羅莎想起什麼來,對衍章說:“你的助理用咖啡潑了我的人,我要怎麼罰你?”

你的人,誰是你的人了?

羅莎並沒有等到衍章的回答,她也沒在意,向沙發一靠,架腿,繼續說:“行吧,女孩,說說你自己。”

殷悅對上衍章的眼睛。

他沒說話,他什麼話都沒說,拿起一張《聖保羅頁報》,看了起來。

殷悅手腳瞬間冰涼,心往下沉:他在裝作不認識我。

他為什麼要在這個女人面前裝作不認識我?

殷悅氣得心尖發抖。

太難聽!太難聽了!她如何能因為一個下三濫的男人,數次對有同居情誼的女友人說出這麼扎心窩的話!

她容她,忍她,因為華人是沒什麼大團結的,她也做不到大團結,卻不想搞破壞。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與她計較,她便以為她柔軟可欺,任人揉捏!

可殷悅老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越是心情大起大落,表面越要風平浪靜。

於是殷悅說:“哦。”

小圓激將不成,反被一噎,越發凌厲:“你哦什麼!”

殷悅心中冷笑,問:“不然呢,你覺得我應該說什麼,我應該問你有沒有吃飽穿暖,問你陽光暖不暖和,問你心情快不快樂嗎?”

小圓叫:“你什麼意思!”

有什麼好爭辯的呢?跟這種人有什麼好爭辯的呢?爭什麼爭呢?

殷悅心裏冰冷一片,索性丟開最後的情面:“我什麼意思,你想知道我什麼意思?那我告訴你,你聽好了,我的意思是,”她看過去,一字一句地說:“我的意思是,和—你—多—說—-句-話-都-是-在-浪-費-生-命。”

小圓氣個倒仰。

殷悅要她賠償一千四雷亞爾,幾乎等同於三千多人民幣了,是小圓兼職一個月的工資。

“什麼衣服?我不懂你在講什麼?”

殷悅對這一出有所預料,說:“不懂嗎?那我們警察局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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