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Chapter22

22.Chapter22

羅莎的方法並不複雜。

她打聽到那個女孩的母親來到這片大陸,於是起了一計。

巧妙的一計。

錢從來不是萬能的,但願意為了錢辦事的人卻向來是絡繹不絕。

很快,她物色到合適的人選。

這個人藉以競爭公司說客的身份來到那位母親的身邊,許以金錢,希望她能從女兒那裏偷得一些公司的資料。

然而那位正被毒.品逐漸吞噬生命的母親雖然懦弱無能,卻並不願意背棄自己的骨肉。

一個合適的說客,要有如簧的舌頭和把握人心的能力。

這個人換了角度,說:“這可不是害了你的女兒,而是為她好啊!”

女人大驚:“為什麼?”

那人循循善誘:“你知不知道,你女兒在那裏做工作,其實一點也不開心。”

女人看他。

那人走近一點,在她耳邊悄悄說:“你女兒其實一直在遭受性.騷.擾。”

女人睜大眼睛。

這位拿人錢財□□的說客很聰明地利用了信息不對稱:多年的隔閡,女兒並未明確告訴母親自己的工作。在母親的眼中,女兒常常去那個叫做基地的地方,是為那個公司工作的,而女兒的上司,是那個基地里的男人。

女人憂心惶惶:“我怎麼能憑你說什麼就相信你。”

這個人一笑,說:“那你問問她就好了。”

可是這樣隱秘的事情,缺職多年的母親如何明白地問出口?

於是那天下午,女人支吾又模糊地問:“你老闆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殷悅一愣,倒水的手頓一下,以為她問的是羅莎,雖然詫異於這突然的發問,還是如實回答:“是不是很好,”她將水瓶放下來,波瀾不驚的表情:“給人家打工的,多少都要受氣。”

女人沒有繼續問。

她看着女兒雪白美麗側臉,瘦削的肩膀,心痛如割。

她曾是她的乖乖,她曾因為自己受了那樣的苦,現在……現在還要受這樣難言的苦!

這是第一重誤會。

誘因被悄悄埋入土壤,靜待第一壺水的澆灌。

……

女人最初告訴女兒,自己戒毒已久,這並不是謊言。

她想要悔改,重新來過的心,真誠而又深刻。

戒斷毒.品,斷的是身體的癮,更是心理上的癮。

她要脫圈,脫離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脫離那些豬朋狗友。

於是她漂洋過海,前往這片陌生的大陸。

她在那間兩層的屋子住下,每日出門買菜,為了省錢,要走遠的路,去另一個較遠的早市。她的手藝從沒退步,她絞盡腦汁,要為女兒做出曾經最愛的飯菜,修復關係。

沒多久,她提了籃子,裏面是新鮮的蔬果。她不大捨得坐公交,低着頭往回走,腳步匆匆。

突然有人在她肩膀拍一下。

女人一驚,回頭。

是曾經的毒.友,兩人關係很不錯。

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白種女人,枯黃的牙齒,紅頭髮,對她微笑:“好久不見。”

女人對這人突然出現這件事裏面的陰謀詭計一無所知,只想着不要再認,於是說:“你認錯人了。”

加快離去的腳步。

第二天,白種女人又出現。

兩人還是相認了。

女人把菜籃放在地上,坐在馬路邊的長椅上,講着以前的事情,啜泣起來:“我絕對不要再沾染那些東西。”

白種女人拍她的背部,安慰,又拿出手機:“這是好事。不過我們還是留個聯繫方式吧。”

過了兩天,有陌生的人打來電話,告訴她白種女人推針的速度過快,翻了白眼,要不行了。

女人咬牙說:“不要找我。”

那人說:“她快死了!她的聯繫人里只有你一個!”

女人還是去了。

那樣的環境。

又入深淵。

從混沌與快.感中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女人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

女人開始缺錢,偷狗,偷錢,然而錢袋還是空空如也。

白種女人悄悄說:“我知道一個人,可以借款,很低的利息。”

女人拒絕,然而,毒.癮再犯的時候,她在**的漩渦中借下貸款,沒有看清條款。

她犯病,躺進醫院,那天,放款的人來,兩個人,帶來了欠款的單據。

利滾利,短短几周,那樣大的欠款。

她握着單據的手在抖:那是一輩子也還不起的數字。

催款的人沒有為難她,收了東西,站起來,對另一個人說:“看她的樣子也還不起。”

另一個說:“沒關係,聽說她還有個女兒。”

女人撐起虛弱的身體,流淚滿面:“求求你,求求你們,我的事不要找我的女兒。”

催款的人走了,說客來了。

女人望着醫院白色的天花板,鼻腔里是來蘇水的味道,行屍走肉一般說:“我答應你。”

說客笑了,站起身來。

……

那些經由女人的手傳出來的消息與數據本不具有殺傷力,然而當它們轉了個彎,從羅莎這裏改頭換面,再從說客那裏傳到記者手上時候,內容完全變了。

內容是真的,極具爆炸力。

關於以馬內利公司如何參與選舉□□,勾結候選人。

前幾個月,那起發生在貧民窟的NGO搶劫事件並不是毒.販所為,而是現在那位州長寶座上的人,與公司簽訂秘密合約的結果。

安保公司的成員戴上頭套,端上槍.支,扮演成窮凶極惡的毒販,闖入辦事處,將貨物搶走,毒打負責人。

媒體擴大影響,政府有了動用BOPE(特別警.察作戰營)力量清繳貧民窟毒.販問題的借口。

一切順理成章。

貧民窟最多的是什麼?

人。

人多了意味着什麼?

選票。

數不清的選票。

選舉中的優勢。

原來掌握貧民窟的是毒.販,他們不僅在此販.毒,而且掌控這大片區域、大片人口的生活必需,掌控水、電、氣和生活物資的交易。

他們與軍.警保持着某種奇妙的生態平衡。

軍.警收取賄賂,不找毒.販的麻煩,甚至在BOPE進行清理活動的時候提前報信、提供隱秘的庇護。

現在,毒.販實力大衰。

也不要緊。

軍.警不能明目張胆地販.毒,但可以取而代之地掌握這片區域,收取保護費,壟斷一切必需品的交易。

他們甚至發現,用這種方法,比原先直接收取賄賂賺得更多。

軍.警系統與候選人兩兩得利,兩廂歡喜。

而公司,做了最鋒利的那把刀。

……

羅莎放下電話,也笑了,想:那個女孩的母親,一個他最厭惡的吸.毒者,源於女孩的疏忽,導致這樣骯髒、不可見人的機密的泄露,帶來巨大風波,他要如何做呢?

當女孩知道自己的母親泄密,而她又以為別人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敢自己站出來承認嗎?

羅莎有幾乎百分百的把握她是不敢的。

而當衍章查到女孩那裏,了解一切,女孩卻不知道他曉得,徒勞地極力隱藏真相,推脫責任的時候,他會如何看她?

他會以怎樣厭惡的感情看她?

真是拭目以待啊,羅莎閉了眼睛,想。

……

殷悅被女助理拉到角落是上午。

對方壓低了聲音告訴她,經她手的文件可能落到了競爭公司的手裏。

殷悅眼前一黑,馬上反應過來,要她把事情講清楚。

女助理緊攥着她的手說:“你記不記得,前段時間,你母親生病,你要照顧,我就讓你把一些東西帶到醫院去做,那份文件是我給你,允許你用自己電腦處理的。”

殷悅說我記得。

她當時還懷疑女助理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說話了。

女助理抓住她的手。

掐得疼,殷悅吸一口氣。

女助理低低威脅:“最好不要出事,要是出事,你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她又警告地瞪殷悅一眼:“這件事我也推卸不了責任,你要是——”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然而不言而喻。

那個一整天,殷悅憂心忡忡。

一天平靜無事,然而她止不住想:如果是真的,如果女助理說的是真的,那麼這件事可能是誰做的呢?

小圓?房東?還是——?

她的腦海里浮出母親的面容。

殷悅咬疼自己的嘴巴。

……

事情是在第二天突然爆出來的,立刻登上《聖保羅頁報》的頭條。

醒目的標題,放大的彩色圖片里是新近州長選舉的圖片。

殷悅放下報紙,目光恍惚,手腳冰涼。

怎麼辦?

這真的是從我這裏泄露出去的嗎?

如果是真的,我要怎麼辦?

她捏住報紙,手心的汗水將紙張打濕。

殷悅還是有幾分不信。

如何能相信別人的片面之詞?

她瘋了一樣趕往醫院,滿頭是汗,風吹來,冷熱交加,腦仁一陣陣地疼。

推開病房門的瞬間,手是無比沉重的。

母親靠在病床,穿着病服,疲憊衰老的臉,吊著點滴,藥水靜靜流入軀體。

殷悅一步步走過去。

母親抬頭。

她喉嚨發緊,將報紙展開,指着上面的標題,聲音打顫地問:“公司的機密泄露,這件……這件事情,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那雙懺悔與祈求的眼睛已經說明了一切。

殷悅兩眼發黑,手腳發軟,委頓在病床上。

半響,她慢慢睜開眼睛,用右臂撐住身體。

胸腔中的心臟狂跳,兩鬢都是汗水。

……

如此巨大的政治醜聞,立刻點燃群眾的怒火,媒體如同潮水一般涌過來,爭先挖掘這件大事情里的細節。

猛料被一件件爆出來。

在這個充滿魔幻現實主義的國度,毒.販怕警察,警察怕政客,政客呢?

只有媒體能嚇破他們的膽子了。

那位新晉的州長首當其衝倒了大霉,成了時事諷刺節目的寵兒,不久又成為一位哥倫比亞籍旅居里約的漫畫家發表在湯不熱的連載諷刺漫畫中的主角。

軍.警也沒討到好處。

火上澆油的是,一名因貪污罪鋃鐺入獄的警察,在監獄裏寫了一本書,主題是懺悔自己任職的日子裏,如何因為公務系統薪水的微薄而走上與毒.販勾結的道路。

這本書立刻成為月度暢銷,給警.察的家人帶來可觀的利益。

與此同時,公司也麻煩不斷,公關全部出動。

但殷悅沒想到,處在漩渦中心的那個人,卻能如此平靜。

他甚至還有閑心教她玩蛇。

#

衍章說:“你摸摸它。”

他將玻璃蓋子打開了,裏面是蜷曲的巨大蛇身。

“我怕。”

“不要怕,它很乖的,”他看她一眼,又轉回頭:“跟你一樣乖。”

衍章將這大畜生取出來。

它緩緩遊走移動,巨大的冷漠的眼睛。

殷悅倒退一步。

“我怕。”她重複一遍。

她所言屬實。

儘管黃金蟒屬性溫順,而眼前的這一條,實在是漂亮。金黃間白的表皮,順滑的光澤。

但終究是冷血的爬行動物。

衍章抓住她的手。

殷悅又要退,

他用了力氣,於是她動不了了,用哀求的目光看他:“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來吧。”他在她耳邊低低誘導。

她心裏有對他的內疚,沒有再掙扎。

他靠在她身後,掌控她的手,覆蓋上冰冷的蛇身。

殷悅打了個冷戰。

手下是冰冷,手背卻是暖熱。

身後有身體滾燙的熱度傳來。

很快她就習慣觸摸了。

於是衍章說:“你要不要試試把它盤到脖子上,這樣也挺好玩的。”

……

衍章將大蟒托在手裏,環着,慢慢繞上她的脖子。

殷悅閉着眼睛,心臟抖得厲害,問:“好了沒有?好了沒有啊?”

“沒有,”他回答,手裏動作沒停,垂眼,望見她衣領下隱隱的雪白胸脯。

明明那麼瘦的身體,卻是鼓鼓的胸脯,他說:“很不錯嘛。”

殷悅以為她說自己的膽量,於是闔着眼講:“還可以吧。”

這條大蛇確實溫順,根本沒有反抗,毫無攻擊性的樣子,很快就成了她脖間粗壯的環。

殷悅放下心來,甚至覺到幾分興奮和刺激。

衍章看着她想:人性就是這樣,溫水煮青蛙,一開始抗拒的東西,嘗試一點,再嘗試一點,很快就會習慣。

殷悅仍舊閉着眼,抬手,緩緩摸過蛇身,不小心觸到他的手,她愣一下,收回,睜開眼睛,看到他的眼睛。

這一剎,她從興奮中褪去,背部爬上冰涼,面色變得蒼白,想:他知道嗎?

他知道我的不慎導致了那樣大的錯誤嗎?

他知道的話,會如何想我?

於是她變得興緻缺缺。

衍章問:“還是害怕?”

“嗯。”殷悅回答。

他說:“沒關係,下一次就會好很多了。”

他看她的臉,覺察到她虛弱的樣子,心裏竟無法遏制地生出保護的**。

這一刻,他是想抱着她,親一親她的嘴角的。

……

這些天,殷悅的良心都在滾油中煎熬。

她不敢看任何報道,甚至關掉了手機客戶端的所有推送。

她從不覺得他的決策是對的,是正義的。

這毫無疑問是一筆骯髒的政治交易。

她原可以指責他,甚至唾棄這種行為。

可是他本能安穩而渡,卻是她把他推入如此不幸。

她反而成了唯一沒有立場去譴責他的人。

……

殷悅做出坦白這個決定是在周六。

她要把一切都說出來,讓自己心裏快活。

然後呢?

然後他們之間這種脆弱又曖昧的關係會就此破裂。

他會用憎惡的眼神看我嗎?

他會將我移交給司法部門處理嗎?

或者將我的母親交給處理這種事情的人嗎?

殷悅不知道。

她嘴巴里都是苦味。

……

周六的時候衍章去釣魚,將她也捎帶上了。

他將餌穿上鉤,細長的線被拋進水裏,點出一個漣漪,恢復平靜。

他戴上墨鏡,靠上椅子,巋然不動的樣子。

殷悅在旁邊看他,心裏反覆斟酌:我要如何開口?

我應該怎麼開口?

她的心裏有數萬隻螞蟻在細細地爬,又一隻只接連爆炸,炸得她胸肺間撩起火。

衍章先發了聲:“小殷悅啊,你看你,一動不動望我這麼久,是不是要愛上我了啊?”

瞬間,殷悅一肚子的話被他一句話堵回去。

她無力地瞪他。

衍章又不緊不慢地說:“你是不是今天發現我特別迷人啊?”

殷悅頓時沒好氣地懟回去:“對啊!你今天特別迷人!迷死人了!”

“這你就不對了。”

“我哪裏不對了?”

“我本來就很迷人,你今天才有這種覺悟,你說,是不是你很不對?小殷悅,是不是你的錯誤,嗯?”

“是哦!”她回。

她話音剛落,從側面看見他笑起來。

殷悅想:這個人怎麼能這樣?

欸這個人怎麼能這樣!

在這樣的時刻,他如何能一點都不着急呢!

我都急死了,你還這樣搞!

……

他們提了桶子,把魚倒下來,翻找出刀片,開始刮魚的時候,正午的陽光已經將綠林渲染一片。

殷悅動作漫不經心,心裏想着別的。

魚從她手中滑出來。

衍章蹲身,撿起來,敲一下她的頭,說:“這麼急躁。”

殷悅不說話。

衍章抓了她的手,給她示範動作。

他說:“做什麼都不能急躁。”

殷悅抬眼:“做了壞事呢?”

他笑:“你做了壞事?”

她說:“我……沒有啦。”

他再次低頭,看着兩人重疊的手,說:“做了壞事也不能急躁。”

“做了壞事也不會良心不安嗎?不會後悔嗎?”

“哦?”他就着她的手,慢慢用刀片刮,認真的模樣:“你要來教育我?”

她說:“我沒有。”

“你有的。”

“我沒有。”她咬字清晰地重複一遍。

“後悔?”他又笑起來:“我只會因為躊躇沒去做而後悔,絕不會因為做了而後悔,做了便是做了,哪管它洪水滔天。”

殷悅看着他不說話。

心裏想:他知道不知道呢?

“後悔其實也是一種好情緒,可以很享受,痛苦也可以很享受,你急躁是因為你不懂得享受,你過得不快活,是因為你不懂得怎麼找快活,你以為快活很遠,其實吃一口飯,呼吸,或者這樣,”他放開她的手,把沾滿鱗片的手探到湖水裏,清洗一遍,甩乾淨水,說:“把一條魚清理乾淨,也可以慢慢來,享受過程,很快活。”

殷悅看着他又在想:他知不知道呢?

衍章站起身子來,說:“看見美也會很快活,我現在看着你就很快活。”

他靠近,問:“你看見我快不快活,嗯?”

殷悅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說:“你身上都是魚腥味,我看到你就討厭,怎麼快活!”

衍章用淌着水的手掐她的臉:“那這樣呢?嗯?小殷悅,你不是討厭我嗎,啊,那好啊,那我就要讓你討厭我討厭得更深一點。”

殷悅使勁拍他的胳膊。

他終於放過她,在殷悅故作嫌棄的眼神中說:“討厭到極點了,也是很深刻的感情啊,忘都忘不掉。”他微笑,又說:“那你就想忘都忘不掉我了。”

殷悅後退一步,又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衍章大笑。

這天,她終究什麼都沒開口。

晚上的時候,殷悅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好覺。

……

羅莎來找衍章是第三天,她在他身邊坐下,說:“我今天來是要跟你道歉。”

“哦?”衍章快速翻手中的書,闔上,扭頭看她,“道歉?”

她對他甜蜜地笑:“你會不會怪我?”

他反問:“你說我要不要怪你?”

羅莎說:“你可不能怪我,我對你這麼好,”她試探着看他,“你看,我把我的小助理借給你這麼久,久到簡直是我發工資給你打工了,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那倒是。”他回,聽不出什麼語氣。

當然是,羅莎想,放她到你眼前,多晃悠,到時候知道真相,你就更討厭她了。

“所以你不能怪我,”羅莎說:“我告訴你了啊,你公司那件事情,好像是從我這裏出問題的。”

衍章放下書,看她。

羅莎想:我可是把醒都提到這個份上了。

她斟酌又說:“其實我也不確定,畢竟我也不想怪錯人,”她觀察他表情,說:“不過你這件事雖然有點麻煩,但我昨天和我媽媽討論了一下,她覺得還是有操作空間的。”

所以你要來求我。

你要來討好我,討好我和我的媽媽。

衍章又拿起書,翻到一頁,說:“我知道了。”

羅莎狐疑看他:“你知道什麼了?”

他笑,說:“我知道了就是我知道了,還能是什麼。”

羅莎心裏不安,覺得他好像其實什麼都清楚,可是怎麼會呢?

她覺得是自己多想了,起身離開。

……

殷悅又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設,再次決定坦白。

她敲他辦公室的門。

聲音傳來,讓她進來。

殷悅一鼓作氣,直接走進去,對衍章說:“我要向你道歉。”

衍章想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道歉的好日子。

“你要道歉什麼?”

她低着頭,又是一股氣,將所有的東西都講了,包括她自己所知道的,與她從母親那裏所了解到的。

好半天,頭頂都沒有聲音。

殷悅想:他現在一定氣死了吧。

好大一個禍患,是他自己招惹來的,還放在身邊這麼久,把他的事情都壞光了。

她不大想抬頭,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

可終究還是要抬頭。

她咬牙想:來吧!命運,來吧!狂風暴雨砸向我吧!

殷悅抬頭。

他竟然看着她在笑。

殷悅吃了一驚。

她臉上的驚訝毫不掩瞞。

衍章問:“所以你覺得是你媽媽將事情賣了出去,導致現在的情況?”

殷悅急急忙忙地問:“難道不是嗎?”

“不是,她是泄露東西,但裏面不包括這個。”騙你的。

她幾乎不敢相信:“真的?”

“真的。”假的。

“你一開始就知道?”

“知道。”這個倒確實是真的。

殷悅又不可思議地問一遍:“所以不是因為我媽媽,才變成現在這樣,真的?”

“真的。”假的,就是因為你媽媽。

殷悅左手抓住他的腕子,一時幾乎激動不已。

原來……原來這些天,那些良心上的焦烤,不過是無謂的自我折磨。

她高興過了頭,踮起腳,在他下巴親一下。

衍章愣住。

殷悅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也愣住。

她匆匆說:“對不起,我……”

衍章看着她,眼神幽幽。

……

殷悅懷着地獄一樣沉重的心情走進門,又飄在天堂似得走出門去。

她仍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可是從他口裏說出來的,又如何會是假的?

他沒有欺騙她的理由啊。

……

殷悅走到一半,想起有東西落在裏面,又折返回去。

她走到門邊,聽到有人在講話。

是衍章和王助。

王助問:“你為什麼要撒謊?”

是衍章的聲音:“做的時候就要考慮到一切後果,出了事,把責任全部推到女人的身上就能解決問題了嗎?解決不了的,反而多叫一個人煩心,還不如讓她什麼都不知道。”

衍章又說:“我就一直很可憐褒姒,男人做錯了事,倒叫世人把她給罵了千百年。”

殷悅渾身僵直,血液幾乎停止流動。

所以剛才,他剛才的那些話,都是為了寬她的心,而編織的謊言嗎?

她如何值得他做出這樣的犧牲?

她何德何能,又何以為報?

殷悅低着頭,心中翻天覆地,酸澀又感動。

……

殷悅走了,並不知道,王助也走後,房內裏間又走出一人。

是增高男。

增高男看一眼窗外,又看向衍章,說:“你不用擔心,她是真的走遠了,不會再回來了。”

衍章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沒說話。

增高男幸災樂禍地說:“她可能做夢也想不到,你從一開始什麼都清楚,不過就着羅莎的計劃,又演了一出好劇,演得真好,把兩個女人都給騙過去了,說不定,那個天真的女孩現在滿心都是對你的愧疚,覺得你這樣的陰險小人是個會無怨無悔付出的天大的好人呢。”

“是嗎?”衍章呷口茶說。

“怎麼不是?我倒是要佩服你好心計、好手段,可比我會玩多了。”

衍章仍舊慢慢喝茶,沒說話。

空氣里,茶水的晃動聲,人的呼吸聲。

風透窗,穿梭而過。

增高男眼神不錯動地看着他說:“她一定不知道,一開始你和她睡覺,是算好的,放出職位讓法比奧把她推薦過來,也是算好的,拒絕她是為了讓人印象深刻,接近她是早有預謀,又讓我配合演一場好戲。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又不是演電影,受了人的欺負,立刻就有生了好感的男人幫忙找回場子。”

“哦?”衍章說,放下瓷杯,起身,走到桌旁,拉開抽屜。

增高男盯着衍章後背,目光灼灼:“你目的未得手,可要繼續裝得像一點,我可還指望着你把那個好東西拿到手,你可千萬別心軟,”他仍舊說:“哎呀,哎呀,你看我說什麼了,像你這種人啊,哪裏知道心軟兩個字怎麼寫。”

他繼續說,看戲的語氣:“你說,要是她知道了,會不會恨得要咬斷你的脖子?”

衍章想:那個女孩,她憤怒又悲傷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呢?

他腦海里浮出她的臉。

孩子似的模樣,含了淚水的眼睛,將落未落,控訴他。

他腦海里出現這個畫面的同時,心裏升騰出一種不曾有過的情緒,柔軟的,叫人心痛,叫人難過。

增高男嘖嘖道:“我最同情的啊,還是阿萊西奧那個可憐蛋,你們鬥了這麼多年,你好不容易把他給弄死了,他一死,你又去搞他的女人,你搞了他的女人還不算,還要千方百計下套子搶他留給他女人的保命符。”

“你說,”增高男走近了一步,說得起興:“要是可憐蛋在地底下知道了,會不會被你氣得活過來,開了他的飛機一頭撞死你?”

再近一步,又說:“哈哈我開玩笑呢,你幹嘛不說話,可別嚇到你,嚇到你也沒用,你還是得繼續裝裝演演,我說,可千萬別露了餡,畢竟啊,活人再怎麼好,可也比不了死人,何況啊,人家那麼多年的感情了,不是白瞎的,她啊,就是現在再喜歡你,要我說,嘖,也比不上那個死掉的可憐蛋,你啊,悠着點。”

“說完了嗎?”衍章忽然問。

增高男講得熱烈,迎面接了一頭冷水,悻悻道:“說完了!說完了!”

“說完了就滾。”

增高男猛地抬頭:“你媽.的怎麼跟我講話的,你真以為——”

衍章拿起抽屜里小手.槍,銀色的,迷你,他頭未回,朝着聲音來的地方,放了兩槍。

飛入對方腳邊。

“滾不滾,嗯?”

增高男抹一把汗,面色紅漲,摔門走了。

人走後,衍章站在窗邊,遠眺過去。

有晚霞的光,萬丈,從很遠的地方浮上來。

他伸出手指,在習習微風中觸了觸下巴的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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