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平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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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兄弟,你讓我一次不好么!”關飲江怒着眼,“你都能參加文試了,為甚麼還要非要跟我爭跟我搶?”
他怕是醉糊塗了,才這般胡言亂語、邏輯不清。
岳淵也喝了幾口酒,他本就沒甚麼酒量,這會子上頭,只覺得關飲江實在是強詞奪理、莫名其妙,但總還忍下一口氣,仍堅持跟他解釋。
“武試頭籌能得一幅妙鴻居士的《梨花行》,李檀素來仰慕妙鴻居士,我參加武試也是為了這件東西,不是要跟你爭甚麼搶甚麼。再說,即便沒有我,也還會有其他人,你就這般篤定自己能贏么?”
關飲江又怎能說得過岳淵?他也不管甚麼道理不道理的,只當岳淵在狡辯,心已冷成了一塊鐵石。
他將岳淵的話在酒意熏醉的腦子裏回過一遍,好似冷笑地哼了聲。
關飲江擱下酒壺,盯着岳淵的眼睛,眸色深沉,探究的目光幾乎能一眼將岳淵灼穿燒盡。
“我曉得,你是喜歡他。”
岳淵驚惑地問:“什麼?”
關飲江譏笑道:“你不喜歡他?”
岳淵瞪大眼睛,猛地揪住關飲江的領子,怒聲喝道:“你閉嘴!......少胡言亂語!”
“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
關飲江日日與岳淵一處,他對李檀懷着甚麼心思,關飲江怎會不察覺出些端倪?岳淵將李檀記掛在心上,無論何時何處總想着他,素日裏親昵曖昧的舉止尚且不提,岳淵於夜深人靜春情大動之時,喚的念的皆是李檀的名字。
若僅僅是恩情、親情作祟,岳淵又怎會像現在這般惱羞成怒?
“你敢對天起誓,你沒有懷那樣的心思?!”
“我的事,不用你管!”
關飲江冷冷笑起來,反手握住岳淵的手腕,滿滿嘲諷地說道:“你真當自己入了侯爺府就不再是以前的岳淵了么?......比起景王爺,你算甚麼!”
他是下人,自也與下人混得熟,閑話間露給他的風言風語不少。
他聽別人說過,李檀少時仰慕景王謝容,時常出入景王府,兩人不知行過多少回顛鸞倒鳳、**承歡之事。
言辭雖污耳不堪,大都是杜撰胡說居多,關飲江當時聽着也是氣憤非常,可他現在惱怒上頭,只一門心思地要嘲笑岳淵的異想天開,自是甚麼話都說出了口。
岳淵聽關飲江言詞確確、語氣篤定地說李檀早已和謝容行過情丨事,妒火直燒得他理智殆盡,可關飲江瞧着他備受打擊、黯然失魂的樣子,唯覺得心頭暢快,嘴上仍不罷休。
“你下獄那回,負着刺殺皇親國戚的罪名,可李檀要救你,景王提都不曾提;還有在雲梁,景王一聽有前朝舊部作亂,即刻率兵馬不停蹄地就去了。若非有情,他何苦這樣護着侯爺?”
關飲江一把推開岳淵:“你又能做甚麼?你只會拖累侯爺,一次一次給他添麻煩!岳淵,你就是個小乞丐,你不配!你不配!”
“閉嘴!”
一拳狠狠揮過去,關飲江猛地倒在地上,嘴角流下鮮血。臉上近乎麻木的劇痛將關飲江從醉意中拽出來,瞬間清醒過來。
岳淵撲過來,攥着他的領子,對着關飲江又揮過去數拳,怒聲吼叫着,眼裏漫上無邊的戾氣。他停下手,惡狠狠地瞪着關飲江:“閉嘴!閉嘴——!”
關飲江被打得眼冒金星,口吐血沫。岳淵鉗住關飲江,額上冷汗涔涔,恨得咬牙切齒。
岳淵怒聲說:“我知道我不配,可我總會靠着自己的努力一點點變好!不像你,與其勸我不去參加武試,何不再好好練練功夫!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拿捏着兄弟之情來行齷齪之事!噁心!”
嫉恨滔天,讓岳淵渾身戾氣徒生,口不擇言,說得話全往關飲江心窩上戳,一刀刀地毫不留情。
書房中的燭光變得更亮了些,不安地跳動着。關飲江從痛中清醒,猛反應到剛剛自己說過的妄言,燭光中的岳淵額角青筋暴怒,眸色充血,是尋常不曾見過的陰狠模樣,彷彿這人原本就浸在冰冷黑暗當中似的。
“岳...淵......”
陣陣劇痛衝擊着他的額頭,關飲江艱難地從齒間咬出幾個字:“對、對不起......”
岳淵沉着冰冷的氣息,鬆開攥得指節泛白的手。
“滾!”
關飲江從地上爬起來,手腳僵硬不知該如何是好,但見岳淵神情猙獰下全是冷漠,已然不想再見到他。
關飲江胸口發悶,翻絞似的痛緊箍着,叫他難能喘上氣來。他撫了一把額上的汗水,顫着喘了口氣,恍惚地退出書房。
擺好點心酒水的桌子已經一片狼藉,周遭靜謐下來,唯有月光輕落落地透進來。
岳淵直挺挺地立在那裏,思緒還轉又儘是一片空白,腦海里空蕩蕩的令他心悸不已。他飛速到銅盆前掬了一把涼水往臉上潑,待稍稍冷靜一下,腦海中又是自己方才那副狠戾的失控模樣。
自己說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滿是鋒利的刀刃,刀名為愧,反覆在內心上屠戮着。
他怎麼能變成這副模樣?怎麼僅僅因為嫉妒......就對關飲江起了一瞬的殺心?手下擒着關飲江的時候,這種惡毒的念頭陡然冒出,卻將他自己嚇得不輕。
他越想,越發急促不安,只覺自己心中彷彿誕了個心魔,只消須臾就能將他逼瘋。
濃墨似的夜都未能將岳淵不安的心撫平,他怔怔望着窗外的白月光,片刻,抬起步伐直往李檀的房間而去。
李檀晚間跟同僚在品香樓吃飯,略沾了些酒。回府之後覺得乏累,一早就睡下了。婢女來伺候李檀安寢之時,在鶴文銅壺點上岳淵前些時日帶回府的安神香,熏濃了帳子。
李檀睡得安穩,長久地無夢,只陷於洶湧的黑暗當中,難能轉醒。
岳淵紅着眼睛闖進來,耳畔陣陣轟鳴在進入房中的這一刻驀地安靜下來。
他突然回過神,放慢腳步,嘗試着輕喚了幾聲李檀,不見他有回應。撩開帳子,馥郁的熏香瀰漫過來,李檀正睡得熟。
岳淵愣愣地沿着床邊坐下,單看着李檀沉靜的睡顏,躁亂的心就已漸漸平復下來。
他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出了什麼事,只有看到李檀才能安下心。也不是要李檀能幫他想什麼法子,只要知道李檀在他身邊,他就什麼都不怕。
想起關飲江的質問,岳淵撫住心口,捫心自問,他最清楚自己的心意。
憤怒、委屈、羞愧、後悔,什麼都有,堆在眼角,濕潤一片。
“李檀,我......我藏不住的......”
關飲江已經看了出來,李檀會知道嗎?他會不會看出來?.......倘若真叫他知道了,該怎麼辦?
岳淵不願去想,他不敢有甚麼奢望。奢望得多,失望來臨之時總比平常更難以接受些。他一邊怕疼,一邊又恨不得將整顆心都掏給李檀。
岳淵掀開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窩進去,與李檀隔着距離。可他不曉得滿足,酒意催得他目色模糊迷離,滾燙的吐息伴着馥郁的酒氣縈繞在兩人之間。
他輕悄悄地挪過去,捧住李檀的臉,再試着喚了他一聲,仍不見他醒,便大膽地攝住他的唇。與前些次淺嘗輒止地偷親不同,他張口吮吸含弄着,放肆又溫柔。
身體寸寸灼燒起來,岳淵忍得難受,出了一身熱汗,碰過李檀的唇酥麻難耐,既痛苦又歡愉。
他張開手抱住李檀,漸漸用上力氣,聽他從模糊中嗚咽一聲,似乎極不舒服。岳淵卻着魔一般死死抱住他,恨不得揉碎到骨血當中,不肯鬆手。
經幾番折騰,怎能有不醒的道理?
李檀從睡意中朦朧掙扎,就見岳淵緊緊抱着他,滾燙的熱淚淌到他的脖子裏,竟是哭了的。李檀清醒不少,連忙要扯開岳淵,可岳淵怎麼都不肯撒手,牛皮膏藥一樣貼着。
李檀剛醒,聲音沙啞:“怎麼了......?”
岳淵仰起頭,窩在李檀的頸間,唇有意地貼在他珠潤的鎖骨上。他下半身刻意與李檀保持着距離,不然李檀定會發現他藏在深處那些難填的欲壑。
岳淵剛跟在李檀身邊那會兒還總怕黑,李檀常常帶着他睡覺,晚間也多有肌膚相近之時。可他只當岳淵是個男孩子,從未在意過甚麼,也沒察覺到岳淵正嘗着的這點甜頭,一心只牽挂着他的眼淚。
岳淵一直掉眼淚,抱着李檀,也不肯說話。李檀心想可能是這孩子晚上又叫噩夢擾着了,也不再問,輕手拍着他的肩背,哄道:“好了,男子漢不許哭。我陪着你,別怕。”
“李檀......”
李檀閉上眼睛,帶着低低的睡意回答着:“恩,我一直在。”
李檀眉頭緊皺,言語間痛心疾首,皆是嘆惋。
見康崢海遲遲不作答,李檀行禮,鞠躬再拜:“現如今正是伯父回朝的大好時機,難道伯父當慣了黎州家翁,任憑世事如何,再也不管不問了么?”
康崢海端起半涼的茶碗,呡了口茶,沉聲道:“老朽年紀大了,耳背眼瞎,又是個糊塗的,侯爺這話,老朽是真聽不懂了。”
“侄兒不敢在康伯父藏言納語,雖話中多有大不敬之意,但也請康伯父聽侄兒一言。”
“哦?侯爺可以說來聽聽。”
李檀立身,道:“伯父應當也聽說了,前不久皇上召景王謝容回京,侄兒私下想來...恐祈國皇室有變...”
康崢海將一盞茶重重地擱下,抬起眼皮來看向李檀。
李檀不畏不縮,腰桿挺得筆直筆直,不卑不亢道:“撇開侄兒與謝容的私人恩怨不談,且看謝容此人,說他行事不足、怯懦有餘就是口下留情了,雖在聖賢書上略有小見,在經國治世上卻是一竅不通,這等人日後登上王位,那我祈國....豈非到了式微之境?”
康崢海一聽,仰頭大笑。
他彎着一雙灰色的眼睛看向李檀,含笑道:“侯爺呀侯爺,當真還是年輕氣盛啊,雖然話是那麼個理,但說得太死、太絕、太不留情面,若說沒摻了私人恩怨,老朽怎的也不相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