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刺殺
營帳之中燈火通明,正中是一張長桌,兩側分別坐着左右二相和各自的黨羽。
正中是國王查爾士六世,身為近衛團團長的夏洛克披着一件披風矗立在國王身邊,神情莊嚴肅穆,頗有幾分王家的威儀。
好好的軍事會議怎麼又是這樣?查爾士六世的手指輕着桌面,在他後面,一名鬚髮皆白的年老法師正在低頭瞌睡。
喝下手中的葡萄酒,那如血般鮮紅的液體映出國王那無聊又不耐煩的面龐。
這已經是第五杯了,軍營中本應禁酒,但國王自不在此列。
在國王下手,左相和右相及手下的同黨們如往常議政一樣,進行着認真活潑且充滿着激烈氣氛的辯論。
話題從一開始的“野蠻人和叛軍的最新動向”這樣的局部糾紛逐漸向“左相的官僚主義和右相的流氓本質”這樣嚴肅值得探索的哲學話題轉移。
終於來了……當話題擴展到了“高齡老人拖慢了歷史進程與先天白痴造成了人類族群平均智力水平低下”這種遠瞻整個人類發展史的高度上的時候,國王站起身來。
儘管對前句“高齡老人拖慢了歷史進程”而想到了自己的祖父深表贊同,但國王還是決定要結束這場雙方感情無比投入的辯論。
重重的把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但沒有任何大臣注意到國王這個表示不愉的動作,使得國王尷尬的把手舉在半空。
夏洛克見狀趕緊前行幾步,把身上披風猛地拉下,顯出他那身鎧甲來。
一時間眾大臣只覺眼前精光閃亮難以正視,不自禁都紛紛扭臉迴避,這才一個個停下嘴來。
國王讚許的看了一眼夏洛克,然後開口說:“埃里克卿和德奇卿……”國王拉長了聲調,努力在臉上作出發怒的神情。“你們這樣是不是太……夏洛克卿,你可以把披風穿上了。”
“遵命。”夏洛克這才戀戀不捨的收起鎧甲退在一旁。
講話終於可以沒有任何打擾了,國王心裏想着,於是繼續開口:“埃里克卿和德奇卿……”
剛說半句,國王營帳的門帘忽地掀開,一個人摔進了帳內倒在地上。於是國王的發話再次被打斷。
是誰這麼無禮?國王微微皺起了眉頭,門口的衛兵們都幹什麼去了?
不過國王馬上就知道了他們的去處,那個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穿的人正是衛兵的服侍。
外面傳來一陣噪雜的呼喝聲,無數的火把在帳外閃爍,映出國王和眾大臣們陰晴不定的面孔。
眾大臣驚呆起來,難道是叛軍殺過來了?
突然門帘再次被掀開,眾人只覺心口一緊,當看清進來的原來是一個衛兵都暗自鬆了口氣。
那個衛兵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一進來就半跪在地上,氣喘吁吁的說:“有……有……”
“有什麼?”德奇着急的催問,但眼前的景象卻使他說不出話來。
一縷血痕從衛兵的腦門處浮現,他張大了嘴,卻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又掙扎的向前
爬了幾步,一隻手舉在半空處,像是要抓住些什麼,最後終於慢慢的倒在地上。
隨着帳外吹進的一股寒風,一個舞動雙劍的纖纖身影就那麼無聲無息的在眾人的瞳孔中翩然浮現。
她輕盈的腳步像是飛逝的光陰,世間萬物都無法阻礙她半分;飛揚的銀髮彷彿流瀉的銀河,讓帳內的一切都失卻了顏色;矯健的身影似極了翻騰的黑色火焰,灼痛了眾人的雙眼;而雙劍揚起的血霧則猶如那流霞般的綬帶,為死亡鍍上了美麗的色彩。
左相埃里克當先反應過來,抬步搶出,義無反顧的舉手擋在暗精靈面前,“有刺客!大家快保護陛下!”他的神情是如此的大義凜然,以至於那風乾的橘子皮似的臉上彷彿帶上了一圈神聖的光環。
隨着暗精靈那不斷逼進的長劍,左相一隻手扶着桌面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真是我帝國之忠心護主的典範啊。”查爾士六世激動的讚歎。
“想不到這個老狐狸還有這麼一面。”德奇心裏竟也有些感動。
只有暗精靈則在心裏暗自奇怪,自己的劍什麼時候碰到這個瘦老頭了?莫非最近劍術大成修成劍氣了?可自己怎麼不知道。
被左相打動心裏有些慚愧的夏洛克趕緊踏前幾步,把披風一掀,長劍“焰蛇”出鞘刺向暗精靈,長劍劃破空氣帶起的尖嘯聲顯示出了那經過千錘百鍊的過人劍術。
而從鎧甲上反射的精光更是封死了暗精靈進攻的每條路線。
此人是個勁敵,看到夏洛克的白銀鎧甲暗精靈也不由有些忌憚,她微微偏頭,視線並不與鎧甲正面相交,左手短劍巧妙點在焰蛇的側鋒,借那反彈之力身子騰空飛起,右手長劍脫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如流星般向查爾士六世刺去。
看着在半空不斷翻騰的長劍,國王已來不及躲閃,正要絕望的閉上雙眼。忽見眼前藍光一閃,長劍被擋了下來,原來正是那個年老法師在後面放出的魔法護盾。
老法師年紀頗大,反應緩慢,現在才來得及張開一記魔法護盾,把國王驚得一身冷汗,暗道下次一定撤掉這個老頭換個年輕的當宮廷法師。
這時修爾也隨着大批衛兵來到帳門,看到暗精靈的威勢不由一縮脖子,不敢進來,只敢躲在帳外向裏面張望。
暗精靈見沒擊中,鼻中冷哼一聲,身子一個倒翻,靈活的以毫釐之差躲過夏洛克的幾記突刺,右手迅速擺了幾個手勢,在半空中畫出一個魔法符號,向前一舉,一道不斷扭曲閃爍的藍色電蛇破空劈上國王身前的魔法護盾。
強大的震蕩波瞬時在兩者間爆開,電蛇與魔法盾同告消失,國王周圍眾人被衝擊的搖搖歪歪,年邁的老法師更是被摔到營帳角落昏了過去。
借暗精靈施放魔法的機會,夏洛克的劍已經無聲息的吻上了暗精靈的咽喉。
夏洛克正得意這下可立個大功,哪想暗精靈身子柔弱無骨的扭動幾下,竟然化成一個影子在劍下消失不見。
糟了,是刺客的潛行!夏洛克大驚,回頭一看,國王周圍的侍衛一個個早已東倒西歪。
正想大聲提醒帳內眾人保護國王的周圍,卻見右相德奇大喝一聲“保護國王!”肥胖的身子當先護在國王前面。
弄得夏洛克一陣驚疑夾雜着嫉妒,這頭肥豬什麼時候有這種高明的眼力了?
原來剛才眾人都被魔法對撞后的震蕩波撞翻,只有德奇仗着身子的重量最先穩住了身形,正想倒下去裝死,卻見到暗精靈在夏洛克的劍下消失不見,以為是刺客見人多逸走。於是心中大喜:可有表現的機會了。於是大吼一聲,裝模作樣的護在國王身前,臉上擠出一幅忠心耿耿大義凜然的神情。
瞅着地上的左相,德奇心裏一陣得意:這次我也終於有了在陛下面前表現的機會了。
忽覺小腹下一陣寒意,低頭一見,不由魂飛魄散,那個刺客不知什麼時候竟來到了自己眼前,那把寒光閃閃的短劍離自己已經半肘不到,嚇得他撕心裂肺的嚎叫起來。
潛
暗精靈剛解除掉潛行正要出手,卻覺眼前燈光一暗,一個龐大的身影竟出現在眼前。
暗精靈心裏一驚,刺出短劍的力道不由減去三分,德奇再一喊叫,手一哆嗦,角度不禁又偏了三分。
饒是這樣,短劍仍然刺進了德奇的肚子。
眼看着短劍切豆腐似的沒進自己的身子並濺起一蓬血霧,德奇身子一歪,帶着無盡悔意昏死過去,倒下的身子倒差點壓住了暗精靈。
這時,四周的衛士已經站穩了腳跟,團團圍住了國王,夏洛克也趕了上來。
先後兩次讓國王遭到致命的危機,夏洛克大感臉面無光,把全部精神集中到鎧甲上,於是眾人從未見過的奇景出現了——他的鎧甲上燃起一圈灼熱逼人的火焰。
那火焰若有若無的閃爍跳躍,帶來的灼熱既便是暗精靈也承受不住,只得一個倒躍避開。
聖騎士的心靈之火嗎……真棘手……暗精靈倒想不到夏洛克竟還有這般本事。
那個原本摔昏在角落裏的年邁法師,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看着夏洛克的心靈之火,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躲在帳外的修爾也大為驚訝,奇怪夏洛克怎麼會聖騎士的招牌絕活了。
焰蛇在夏洛克手中彷彿真的變成了條蛇,劃出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向暗精靈,刺到一半,劍上也翻騰起火焰來,化為一片紅光將暗精靈籠罩在內。
此時身無寸鐵的暗精靈已無法招架。看着不住湧入帳內的衛兵,暗精靈明白自己再沒有出手的機會。
早知多帶幾把劍出來了,暗精靈暗自懊悔,又想到這次刺殺行動竟先後壞在兩個胖子手裏,她不禁暗自咬牙,把天下的胖子全都恨上了。
無奈的一跺腳,暗精靈竭力向後躍去,卻仍被焰蛇劍身上的火焰掃中,身子一顫,勉強的滾入角落的陰影消失不見。
見到刺客徹底離開,地上爬着的眾大臣紛紛起身,一邊指揮着眾衛士捉拿刺客,一邊稱讚左右二相英勇護主實乃我輩之典範。
左相也哎喲一聲悠悠醒轉過來,看到躺在地上德奇,於是情不自禁的爬在德奇身上大哭,說你我同僚多年雖然政見相左但私下實乃我生平唯一知己哪想這次竟先我而去。私底下卻藉著衣袖掩蓋用手緊握住劍柄,暗自使勁攪動傷口生怕胖子沒有死透。
其實那劍身本來就短,又是刺在肚腩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胖子的昏迷多半倒是嚇昏。
埃里克這一下黑手,反倒疼的德奇也醒轉過來。
“媽呀!疼死我了……”
不多時,帳內已經被衛兵整理乾淨,夏洛克臉色黯然的站在國王的身後,一邊心悸刺客的厲害,一邊指揮衛兵們在軍營里四處搜索刺客。
一直躲在帳外的修爾見到暗精靈終於離開,機靈的擠進帳內,乖巧的主動給德奇處理傷口,使的德奇對修爾好感大增。
“啪”國王一拍桌子:“叛軍竟敢勾結暗精靈刺客行刺本王,左右二相更是被刺成重傷!不報此仇我國威嚴何在?”
眾大臣紛紛表示願領軍為右相報仇,德奇喊的聲音最大:“陛下,若不是臣下剛才被刺客刺成重傷一定親自率先為陛下征討那群亂黨!”說完又大聲呻吟幾聲,表示傷勢實在嚴重不良於行。
國王讚許的看了眼德奇,心想,雖然這個胖子平時不學無術但在關鍵時刻對我倒是蠻忠心的。
埃里克則是在底下暗自後悔,剛才趁亂怎麼沒有揀把刀子在自己身上劃上兩下。
國王話鋒一轉:“不過那個暗精靈刺客更是個危險,立即全軍警戒,絕不能讓她逃走!”想到剛才暗精靈那鬼魅般的身手,頭皮又是一陣發麻“趕快查明刺客怎麼混進大軍來的?”
在一邊的修爾心說機會到了,連忙衝出跪倒,把自己遇見暗精靈的經過加油添醋的敘說一遍,其中更是大力誇張說自己平時多麼關心國王安全,因此見到可疑人物就一定探查明白,終於在刺客混進帳內之前便被他看破,直聽的國王不住捻須微笑
自從剛才被德奇救下,國王對胖子就越看越順眼了,感覺胖子雖然樣子蠢笨了些,但貴在忠厚老實。
“修爾,你平時在宮中盡心儘力,這次又立下功勞,實在不錯。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國王捻須說道。
修爾暗自興奮,心裏意識到這或許是個離開軍營的機會。
他連忙下跪,低頭道:“陛下,修爾生平無甚大的喜好,也沒有什麼親人。只有一個叔叔從小撫養修爾長大,後來修爾來到京城,而家叔則一直在各地四處流浪。近來有人捎來口信說他現在身患重病,奄奄一息,於是修爾便一直整天挂念此事。如果陛下想給修爾什麼賞賜,便請陛下賜修爾一塊莊園,能讓修爾贍養家叔,等治好家叔的病,修爾再來宮廷盡心伺候陛下。”說完后擠出了幾滴眼淚,聲淚俱下其狀甚悲,在座之人無不大為感動。
只有和他平時往來比較熟的夏洛克知道他是在滿嘴胡說,修爾有個叔叔是不錯,可卻早已失蹤甚久了。
“這個……”國王有些猶豫。
德奇在一旁上前進言:“陛下,前幾個月鹽湖區的領主逝世,那老頭沒有什麼後人,也沒什麼親屬,於是那塊地方就空了下來,不如就賞給他吧。”
這個好像賞的重了點,國王看了看修爾伏在地上悲痛的模樣,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又一想,那鹽湖區只是個邊境的小山區,資源也不十分豐富,賞他也無妨,於是慷慨允諾:“好吧!就把那塊地賞給你吧!不過,只有貴族才能有封地……晤,你立此功勞就封你個最低的子爵吧!”
“謝謝陛下!謝謝陛下!”得到期待之外的恩賜,又能離開戰場,修爾連連謝恩,並感激涕零的望向幫自己說話的右相。
德奇則還給修爾一個燦爛的微笑。
回到自己的營帳,修爾第一次覺得人生這麼美好。
偉大的父神啊!您無所不至的光輝終於照到我這裏了。
我終於成為貴族了,而且還有了自己的封地,希望您不要怪我貪心,用您的神力再賜我個漂亮的老婆吧。
胖子默默的禱告。
忽然眼前白光閃動,一把匕首抵在了修爾的喉嚨。
一個甜美但不懷好意的聲音傳入修爾的耳中:“死胖子,你終於落到我的手裏了!”
說話的正是那個暗精靈刺客。
神啊!我的貪心果然還是招來了您的懲罰……
修爾絕望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