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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茵茨難以形容當他感覺到陳柏倒在他懷裏,身體突然變得柔軟下來時的心情。
他開完那場會議之後,原本想親自帶人去搜查艾因貝倫博士的蹤跡,但想到陳柏在x-5上,他就總覺得不放心,心裏一突一突的,再三思慮之後,還是決定讓庫蕾亞帶人去找艾因貝倫博士,他來x-5探查。
一方面,他認為這麼長時間,伯克納要是有心,艾因貝倫博士甚至有可能已經不在埃爾法區域了,另一方面,他總認為艾因貝倫博士被挾持,和x-5有很大的關係,他守住了x-5,從很大程度來說,也是守住了艾因貝倫博士。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當他來到這裏,好不容易找到陳柏時,面對的會是這麼個場景。
“他們……會送博士過來。”陳柏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來,海茵茨的目光定了定,他上上下下把這人給看了一遍,確定他身上沒有什麼要緊的外傷,除了臉上被人劃出的划痕,掉落的假皮下面,配合著血跡突兀出現的,有幾分白皙的皮膚。
“你讓人去查一下……來這邊沿途---”沿途的星球,尤其是比較荒廢的那種。伯克納不會是隨性行動,他之所以這個時候綁架艾因貝倫博士,又這個時候派人來x-5,中間一定有層層關聯,說不定要控制裏面這個肉塊,就必須藉助艾因貝倫博士的能力。
這是陳柏想要說的話,但腦域的破碎讓他已經沒有辦法那麼正常地控制自己的神經,非但如此,光是思索出這些事情,想好表達方式,都給他的大腦帶來了難以忽視的疼痛。
但他是陳柏。
就算是這樣的疼痛,也只是眉頭皺了一下而已,說話更是儘可能地維持平穩,不想透露出自己的痛苦,那種極力讓自己顯得正常的樣子,就好像一把尖銳的匕首,刺進了海茵茨的心臟。
“腦域傷害有多少?”他就好像沒有聽見陳柏力竭也要提醒他的話,抓住了後者嘗試讓自己更清醒不停捏緊的手,強行把它掰直了,冷聲問道。
陳柏皺了皺眉,似乎對於他這種不識趣的問題有些不滿,努力加重語氣道,“我是說,艾……”
“還能活嗎?”海茵茨打斷了他,握住他那隻被他強行掰直的手掌,摸到裏面的薄繭時,抬起頭來,藍色的眼睛裏如深淵般的對上了陳柏的目光,鋒芒十足,“我不問你手裏這種繭是怎麼來的,不問你為什麼連凡達教授和伯克納的高級特務都可以輕易擺平,也不問你臉上的假皮是怎麼回事,我只問你這一個問題。”
語畢,他目光里的凌厲突然褪地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延綿的溫柔,在深邃眼眶的承托下,能讓人深深地陷進去。
“還能活嗎?”
……那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回到了當初一樣。
陳柏心裏忍不住一顫,他在那一瞬間,彷彿從海茵茨平靜的態度下,感知到了更加豐富且波濤起伏的情緒。
在此之前,他有很多想問的問題。
比如說,伯克納從來都不會匆忙行事,而雷明的樣子看上去卻是那麼的準備不夠,是什麼造成了他們的行跡匆匆?
再比如說,海茵茨為什麼會突然來到這個星球,還剛剛好就來了這個基地,找到了他?
以及……當年的事情,這傢伙到底記得多少。
不過陳柏沒能問出口。
腦域的破碎讓他已經沒有力氣再保持清醒的頭腦了,他開始慶幸,海茵茨或許不完全知道,或許只是探知到了一二,但只要他感情不足夠深,陳柏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走的……稍微輕鬆一點。
十多二十年了,就算和海茵茨的回憶是他深深的執念,大約也已經被時間洗滌的差不多了。他覺得自己活到今天,做到這裏……應該已經夠了。
應該沒有什麼未完成的任務了。
陳柏迷迷糊糊地想。
“陳柏,我不准你暈過去。”這時,海茵茨突然伸出手抓緊了陳柏的手腕,下一秒,陳柏就好像受刺激一般,猛地睜開了雙眼,不光是因為手腕處傳來的刺痛,還有海茵茨喊出自己名字的聲音。
……陳柏?
“我一直在想。”海茵茨低下頭來,用額頭輕輕地磨蹭着陳柏的額頭,眼底變得深沉而灰暗,就好像忍耐到了極致一般,猩紅色的血絲爬上他的眼珠,低頭重重地在他乾裂的唇上吻了吻,“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告訴我,我什麼時候可以把你臉上這張面具撕掉。”
陳柏瞪大了雙眼。
“你去伯克納的時候,我也在想,你什麼時候會撐不住來找我,甚至路過維納斯的時候經不住誘惑來看看我。”海茵茨的聲音一下一比一下重,他伸手捏住陳柏的手指放到自己唇邊,報復性地咬了咬,留下兩個深深的牙印,“你讓人封印了我的記憶;你一直沒有來。”
“……”
“你通過神域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以為你終於肯藉助我的力量了,可哪怕是到了這樣的時候……你也一句軟話,一句真話都不肯說嗎?”隨着他話語裏的狠意加強,眼睛也變得越來越紅,那種暗紅色讓他的臉看上去都有幾分猙獰。
非但如此,情緒的異常高昂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理智作對,在頭腦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風暴,尖銳而又蓬勃地好像隨時能夠破開他的腦域直接衝出來一般。
他似乎真的恨極了陳柏這副樣子,毫不留情地想要弄疼他,用這種刺痛來保持他的清醒,最後近乎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我再問你一次,傷到什麼程度了?”
因為怕錯過他虛弱的聲音,所以海茵茨和陳柏靠的非常近,以至於他能清楚地看見,後者從最開始目光里的錯愕,到懷疑,再到淡然的整個過程。
這期間,海茵茨就感覺自己一顆心彷彿被高高掛了起來一樣,越往後,就墜地越深。
果不其然,陳柏沒有回答他,連一句敷衍解釋的話都沒有說。
海茵茨覺得自己似乎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想說還是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他只覺得煎熬的不行,追蹤伯克納並非偶然,也不是最近才開始的,很多很多年前,他父親就已經發現了這麼個組織的存在,但是因為察覺到軍部高層有組織內部的人,所以不方便調查,伯克納的手伸的很長,他們卻連對方的滲透的深淺都不知道。
所以他父親只是很模糊地跟他提了一句,那之後,海茵茨就屢次和父親起爭執,最後以父子不合為由搬出總宅,自己一個人住,然後在暗中默默調查着伯克納。
他原來只是把一切當做一個普通的任務來看的。
一直到他某一次跟一條線索,然後發現了陳柏,只是驚鴻一瞥,就讓他深深地記在了心裏,就好像喚醒了沉睡多年的記憶一樣,這種臉總是,總是翻來覆去地在他腦海里出現。
再之後就是世紀大戰,他父親犧牲后,他不得不改頭換面,從暗轉正來撐住已經搖搖欲墜的軍部,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再一次,真正意義上看見那張臉,會是在比薩卡區域。
當他已經走到窮途末路時,這張臉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那之後,就揮散不去了。
而他腦後的創傷,並不是和噶爾族對戰時留下的,而是當初從比薩卡區域回來,艾因貝倫博士給他做手術時,發現他腦後有個封印起來的意識,告訴他如果嘗試解開,有可能會造成永久,且無法磨滅的傷害,甚至有可能會影響他的精神力。
第三點是每一個精神力者都深深忌諱的事情,但海茵茨說不上來自己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他感覺那麼多年來,那張臉,和那張臉給他帶來的那種深深的觸感,都和這個被封印起來的意識有關係,所以他不惜任何代價,都想讓艾因貝倫博士幫他解開。
那之後,才有了那麼一個傷口。
他記得陳柏。
從三年前開始,那些一度被人封印起來的記憶就已經重新回到了他的腦海中,他不相信陳柏會那麼輕易的死去,於是不光調查伯克納,還派了人去調查陳柏的情況。
輾轉反側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終於查到,而那個時候,他發現對方似乎想對自己的神域系統做手腳。
……天知道當時的海茵茨是什麼樣的心情。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陳柏就算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邊,選擇的也是這樣的方式,他瞞着他,什麼也不對他說,什麼都選擇自己扛。
看見陳柏似乎想要放任自己睡過去,好像完成任務一樣閉上雙眼的樣子,海茵茨感覺自己胸腔悶的難受,腦域裏好像有什麼想要席捲而出一樣。
他不接受,他原以為等伯克納消失之後,他和陳柏就可以坦誠相待,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兩個人一起解決。
但是現在的情況……他不接受。
他不知道能怎麼辦,他的腦海中彷彿就只剩下了暴虐一樣,那種想要傳達自己情緒與心情的潛意識極其強烈,就在那一瞬間,原本洶湧在海茵茨腦海內的風暴突然破空而出,一個本來不擅長控制自己精神力的爆髮型控制者的精神觸鬚一點不帶收斂地衝進另外一個人的腦域,這樣的傷害可想而知。
如果換做是平時,他和陳柏旗鼓相當,海茵茨的精神觸鬚未必能夠這麼輕易的進去,可現在……陳柏的腦域已經支離破碎到不行了,別說是他,任何一個S級的精神力者,恐怕都可以輕易地衝進去。
陳柏悶哼一聲,那種破碎的腦域防護被人衝破的感覺並不好受,然而就在他咬緊牙關,想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承受住海茵茨這股洶湧的能力---他不怨恨,甚至覺得是自己應該的,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如果他死之前可以平復一點海茵茨的心情,很值得---就在他抱着這樣的心情想要生生承受住海茵茨的失去理智的侵入時,後者的表情突然變了變。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來,海茵茨衝進去的精神力就好像化為了諄諄泉水一樣,流淌在他的腦域內。
那種溫和到完全不像是爆髮型控制者的精神力……
陳柏在辨析清楚這一點的同時,感覺被那股精神力覆蓋住的腦域就好像受到了什麼溫和的治療一樣,很舒服。
他猛地睜大了雙眼,無論是精神力還是身體都彷彿在嘶吼着愉悅一般,手上下意識地一個用力,下一秒,就把海茵茨按在了金屬走廊上。
兩個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了一起,被他突然的動作壓抑住的海茵茨輕哼了一聲,那種溫柔的觸感實在是太過舒服,陳柏的精神力反客為主地和海茵茨攪在了一起,激烈的碰撞就好像劇烈的催情素一樣。
兩具身體變得火熱,躁動分子漂浮在空氣中,陳柏按住海茵茨的肩膀,然後猛地吻上了他的唇瓣,那種用力的程度,就好像要把剛剛被他弄疼的加倍報復回來一樣。
海茵茨似乎愣了一瞬,再回過神時,低吼一聲,一隻手臂緊緊地護住了陳柏,另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臉頰,手上一個巧勁,把他臉上的□□撕掉了一大半。
陳柏似乎怔了怔,面具下昳麗的臉龐暴露在空氣下,那雙溫如水的眼眸微微眯了眯,被精神力交纏的快/感撩撥的充滿水汽的雙眸看向海茵茨,後者的手突然就撫上了陳柏的後頸。
陳柏這個時候的意識已經接近迷糊了,他此前侵入過別人的腦域,和別人的精神力交戰過,但是這種……精神力的交融是他此前從來沒有過的。
交融處一片溫熱,舒服的讓他忍不住呻/吟不說,就連他破碎的腦域,都在緩緩的,重新拼湊起來。
感覺到海茵茨的精神力在自己的腦域內遊走,他非但沒有那種被入侵的排斥,相反……竟然覺得很安全,安全到讓他忍不住變得更加放鬆,允許海茵茨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行為,安全到他忍不住接納了對方的精神力,一直到更深的地方。
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模糊間,陳伯感覺自己腦域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隱隱發熱一般,而且不光他一個人感應到了,海茵茨的精神力,似乎也下意識地往那個方向涌去。
約到深處,它就越發的清晰,就好像一個圖騰,隨着他們的靠近而變得越發的明亮,對陳柏彷彿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一般。
就在它通體爆出激烈而又強悍的光芒時,海茵茨彷彿受到了什麼牽引一般,方向突然猛地一邊,低下頭來,狠狠咬主了陳柏的脖頸。
臆想中的疼痛並沒有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濃郁的欲/望。
年輕的身體和精神力碰撞在一起,擦出激烈的火花,就好像想把對方的身體拆吃入腹一般,走廊上的空氣都彷彿變了味道,昏暗的地下室彷彿只能聽見**碰撞,和時不時發出的呻/吟喘息聲。
“不許你離開我。”抵達迸發的高/潮,海茵茨低下頭來,憤恨地咬着陳柏喉嚨處的凸起,舌尖曖昧地在上面舔舐。
已經泄了三次的陳柏有些害羞和無力,在海茵茨手掌下被玩弄地濕的不行的襠部讓他不太想直視對方,但那種感覺實在是太要命了……他渾身上下就好像本能的想要依賴海茵茨一般,忍不住靠在他的頸窩,小聲的應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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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博士,今天也別來無恙啊。”基地的負責人走向艾因貝倫博士,這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平日裏最愛做的事,就是用他那張嘴吐出的話來嘲諷所有人,“你那張哀桑一樣的臉是在提前為國家盡忠嗎?哎呀呀,您這樣的想法可真是……”
尖銳的話語在耳邊飄過,艾因貝倫博士低下頭來,蓬鬆而散亂的頭髮剛好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目光微微一閃,就落在了關着他的透明玻璃實驗室外,一閃而過的身影。
就是那個年輕人……之前突然被人調到這邊來做看守的工作,之前還不冷不熱的,可剛剛卻突然塞給他一個小晶片。
艾因貝倫偷偷把晶片放進自己的腕錶裏面查看過了,裏面是庫蕾亞給他發出的救援信號。
那個年輕人好像叫什麼……艾倫……庫蕾亞是怎麼和這樣的人聯繫上的,他不知道,可是……
艾因貝倫看了看周圍的器械,陷入了沉思。
他剛剛被那群人關進來的時候,聽他們說,這是拉蒙曾經工作過的地方。
拉蒙……
艾因貝倫想到這裏,發了一段話給庫蕾亞的晶片里,等例行檢查的人朝他走來時,這塊晶片已經被他徹底地摧毀了。
·
“說是想抵達目的地。”許多的聲音傳給了庫蕾亞。
“抵達目的地?”庫蕾亞一頓。
那天他被海茵茨派去追蹤艾因貝倫博士后沒多久,海茵茨就讓他去聯繫一個人,也就是現在和他對話的少年,少年非但給他提供了艾因貝倫的所在地,還想辦法聯繫上了艾因貝倫博士。
一切順利的可怕,如果不是這些都是海茵茨元帥提供的話,庫蕾亞都快懷疑裏面是不是有詐了。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
這麼順利的結局,竟然是艾因貝倫博士拒絕了他們的援救?
“嗯,他們的目的地,應該就是現在的x-5,那裏有曾經在聯盟的,拉蒙教授的科研所,他大概是想去一趟。”
……
庫蕾亞愣了愣,“可是那種基地等平反了伯克納之後什麼時候都可以去,為什麼偏偏挑在這時候……”
而且元帥已經帶人去x-5了,萬一伯克納的人中途扭轉計劃呢?
庫蕾亞心急如焚地想。
可是她再怎麼急躁也沒有用,只要博士不選擇離開,那麼他做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她只能等。
而另一邊,許多也通過一個秘密通道,給這個有些荒涼星球地下實驗室發去了消息。
靠在昏暗走廊裏面的艾倫看了一眼,手腳利索地刪掉后,靠着牆角里深呼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在腦海里過了一遍這裏的地圖后,發了條消息給還在總部的黑鯊。
那雙重新睜開的雙眼裏,不負往日的疲倦,帶着幾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