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想每天都能吃到茶葉蛋,所以只能防盜了。
打掃阿姨對他笑笑,不搭腔,轉過頭拿着雞毛撣子繼續去撣那邊的灰了。
小夏心裏頭“哼”了一下,實在是有被阿姨傲嬌的表情刺激到。
他心裏嘀咕:不就是一小破樓嗎?有那麼了不起嗎?住得又沒酒店舒服。什麼都沒有的小洋房,這幾天就忙着往裏置辦東西,連阿姨都是後來新請的,一點規矩都不懂。七哥也真是的,心血來潮的厲害,常年不住的地方說搬來就搬來了。
阿姨是上海人,其實很懂規矩。她以前在國賓館裏做客房服務,鋪過的國內外首領的床比小夏這輩子睡過的都多呢,她剛才那種眼神其實只是笑話小夏的年少無知,並沒什麼惡意。
不過上海阿姨有上海阿姨的風範,拎得清,知道什麼該說什麼該做,也知道誰才是真正給自己發工資的老闆。
小夏總共忙了三天,這裏才弄成現在的樣。
安福路這帶的小洋樓很多,歷史大都悠久。因為解放前上海曾經做過殖民地,又是當時遠東第一大都市,所以西式建築比比皆是,只是像這樣完好保存又在市區以內獨門獨戶的卻很少見。
大多洋房不是充了公就是被幾戶人家共有,這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樓少人多,七十二家房客的場景也就不為奇怪了。
路響好多年前來過一次上海辦事,那次住得久,大半個月他就在這座城市裏瞎逛。
和北京的雍容大氣不同,上海的很多東西都是精緻小資的,他那個時候才從部隊裏退回來,一遇到這種融合中西方文化的生活就特別喜歡。於是找了人想買幢獨有時代韻味的樓以後自住。
他現在住的就是當年買的那棟。聽說是俄羅斯貴族造的,上下三層,還有個閣樓。
原屋主是一家子常年旅居海外的華僑,因為年紀大了也不會再回到國內,沒人來打理就把房子委託這裏的友人出售。路響不用貸款,一次性把那些錢都給付了,只不過還沒住上幾天,他就去了西藏。
所以,這是他第二次回到這裏。
小夏還在煮茶,客廳大門的門鈴響了幾下,阿姨去開門,不用猜都知道來的應該是劉師爺。
阿姨用上海話和師爺說了幾句,師爺一笑,看向小夏:“夏少爺住不慣這裏啊?”
“也不是住不慣,這地板木材太脆了,走路都不敢走,一踩下去,軟的,還嘎吱嘎吱的響。”小夏不敢嗆聲劉興國,畢竟那點尊老的道理還懂,也曉得原來劉師爺是北京大院裏三哥介紹給七哥的朋友,他最會看人說話,所以這幾天對着師爺倒是尊敬了不少。
劉興國笑的更歡了,耐心告訴他,“這叫彈簧地板,都是些上好的楠木拼湊的,以前在上海灘只有家裏有些立升(有地位有錢)的人家才鋪,嘎吱嘎吱是因為鋪了兩層可能接口的地方有些松。不過兩層彈性更好,當年俄羅斯貴婦們周末辦舞會就在這上面跳舞,俄羅斯人的塊頭多大啊,這地板怎麼會脆呢,對伐?”
小夏不響了,嘴裏嘀咕了一句,“俄羅斯人真多事。沒事跳什麼舞。”
這下連阿姨都沒繃住,直接笑了出聲。
三個人還在那立着說話,樓上書房的門又一次打了開來,這次是路響從裏頭走了出來。
“路先生。”
“七哥。”
三個人紛紛給他打了招呼。
路響立在二樓樓梯口的扶欄邊對着他們點了點頭,然後讓師爺上去說話。
等劉師爺進了書房闔上門,路響就直接問他:“讓你打聽的,你打聽的如何了?”
劉師爺往書桌旁一站,低着頭正準備開口,路響讓他坐下。他挑了張單人沙發,一坐下去就說:“上次董家渡那的小朋友我查了,就是普通人家,父母離婚了,沒什麼特殊背景。”
“嗯,你繼續。”
“不過,他爸爸在坐牢,家裏頭目前就他一個人。”
路響手裏動作一頓,抬頭看師爺,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什麼原因進的?”
“濫用職權,受賄。”
師爺打聽到的的確是宋亦非的罪狀,不過他是替人頂罪的這事因為都是暗着操作的,幾乎沒人知道,所以那麼多年了那事已經早就被沉到了地里,沒人會再聯想到當年那個大案子。
路響的眉頭卻皺的更緊了,心裏總覺得有哪塊不對勁,一個人獨居的,父母不在身邊說到底成為亡命徒的機會就更大,因為無牽無掛,才敢任意妄為。
師爺不知道路響的心思,在那又說:“我還打聽了,上海灘目前沒有一家新開的娛|樂城叫帝豪的,最近開的規模大的只有一家,叫御馬會。”
“御馬會?”
“是的。我找了朋友了解了一下,工商註冊才三個月,裝修了兩個月,一個月前才開門營業,法人代表並不是路先生你說的俞俊彥。路先生如果想去,我可以安排。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那個地方全是招待女性的,其實就是……”
“就是家鴨吧?”路響替支支吾吾的劉師爺將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給說完了。
御馬會,馭馬會。還真虧老闆想得出,一家鴨吧,又是主要招待女性的,俞俊彥那小子應該不會那麼變態的。
路響往椅背里一靠,轉過頭看窗外的天。上海的空氣比北京好,又是有太陽的日子,望出去,心氣都順了不少。
他心裏想着事,小夏進來時都沒發現,直到小夏喊了他,他才回過神。
小夏把給他泡的茶往他桌前一擱,又給了師爺一杯,然後乾脆站在屋裏頭不出去了。
路響睨了眼小夏,沒趕人走,喝了口茶后又對着師爺說,“這幾天我要約一下幾名領導,你看看我們在哪兒宴請比較好,上海這一塊我生,你比較熟。”
師爺領了命,笑嘻嘻地喝茶了。
小夏摸不着頭腦,也不知道七哥和師爺兩個人之前聊了些啥,起不了頭,插不上他們的話。
可能路響看出他的焦躁,轉頭對他說,“之後得在上海長住,你趕緊收了你之前的土氣,思想上要放開些包容些,別竟拿北京的一套來和上海比。我讓師爺一會兒帶你去轉轉,也見識見識。”
見小夏撅着嘴不樂意,他又說:“要呆不慣,你就先回北京吧。過完年我換個人來跟我。”
這下小夏慌張了,噌一下站起來,對着路響說:“呆得慣,我可喜歡上海了。”轉頭又對劉興國說:“師爺您茶喝完了嗎?喝完趕緊走吧。我等着參觀大上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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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外灘老碼頭那一塊的大樓外,幾台轎車沿着街道一溜兒停着,車上下來的人都行色匆匆,幾個一簇往樓里走。
這群人的氣質獨特,囂張且難以讓人親近,邊上商務樓里上班的一看他們,紛紛放慢了腳步,讓他們搭着電梯先上去了。
電梯停在頂層六樓,幾個人一出去就放下了剛才那種架勢,腳步都不敢踏的很響。
裏面有一個人忍不住說了句:“冊那(媽的),大頭東各記(這下)搞大了,波斯地毯鋪鋪,黃浦江看看,咖啡喫喫(喝喝),捏節好過來(日子很好過)。”
邊上有個人懟他:“黃毛儂勿是做黃牛額嗎?哪能啊來了?”(黃毛你不是做黃牛的嗎?怎麼也來了!)
“勿可以啊?阿拉(我)來見見世面,看看黃浦江的風景。”
他們還在說話,裏頭出來了個人對他們吼:“吵什麼吵,東哥和王老闆在談事,你們幾個去那裏坐着等。”
他們一看,吼他們的是許昌東目前最得力的助手,門神阿力。
他們聽說過他,東北人,會打架,辦事心狠手辣。
阿力瞪着這幾個人,一直把他們統統趕到了會議室那才離開。
他一走有人就去關了門,然後幾個人又開始私底下討論起來。
“你們誰知道叫我們來是什麼事?黃毛你和大頭東關係好,你曉得嗎?”
“我哪能曉得,大頭東現在正經生意做做,一定是叫我們一起來發財的。”
“我聽說他最近認識了北京那邊的人,好像要做大事。”
黃毛聽了大笑,“北京能說會道的騙子多,伊(他)當心勿要(不要)被騙了。”
“你們當大頭東傻啊?”
幾個人還在說,那頭又有人來敲了門,幾個人又都不說話了,跟着那個人往另一間屋子裏走。
他們這幾個人都是上海各區的流氓頭子。平時投機倒把,混日子玩女人過生活的。大頭東就是許昌東,以前在閘北那塊沒少做壞事,打架鬥毆,喝酒開賭場的事做得很大,後來進去了兩年,出來後轉型了,帶了一群人開始做起了生意。開飯店開棋牌室,還幫人負責討債。
這幾個人都是和他來往多的,雖然大家誰都不服誰,但是賺錢嘛,能一起賺還是挺齊心的。
大頭東今天請他們來沒什麼事,就是讓他們一起入伙新公司,順便給他們介紹新認識的貴人王征。
想不到王征根本不屑認識那群人,和許昌東聊完拆遷那塊事後就直接走人了。
許昌東面子上有些過不去,等到那群人進辦公室時,他還板著臉。辦公室里黑壓壓有股氣壓着人喘不上來。
大夥正納悶怎麼了,他一把扔了茶杯,茶杯杯蓋好巧不巧砸到離他最近的黃毛腿上。
黃毛一呲嘴,大叫:“我操,大頭東儂腦子有問題啊!媽勒個逼,腦子進水了是不是!”
其他幾個人怕他們打起來,上去攔。
許昌東咬着牙對着他說:“就你這樣子,怪不得上不了檯面,入不了主流了,他媽的你們幾個之後想發財,全給我收着點。”
一年裏難得都到齊的股東這次全來了。除此之外,公司里還請來了一位大師。
會所新年正式開市前還有一段“儀式”要進行。大家以前都沒見過大師做“儀式”所以一圈人早早圍在了會所的大堂那等待。
宋瀾跟着迅哥,他覺得迅哥一定見多識廣,於是悄悄問他,“搞得神神叨叨的,到底做什麼呢?俞老闆看着挺新潮的人,怎麼也會那麼……迷信。”
迅哥回過頭給了他一個別亂說話的眼色,然後拉過他到一旁輕聲說,
“這種場合以後盡量少說話,這不是迷信,這種開市的祈福存在既有道理。那一位是香港請來的大師,我在以前的公司也見過他。他給我算過,我以前單名不是這個迅,是洵,他給我改過名字,當時一改我運勢就好了許多。你要是不信一會兒讓他幫你算算,看他算得準不準。”
宋瀾一愣,沒想到自己嗤之以鼻的竟然迅哥也相信,還信得那麼認真,他不好再掃大家的興,乾脆退到後頭站壁角去了。
索性“儀式”還算簡單,幾位老闆點了香,給關公拜了拜,又燒了點金紙。在場每個人在大師那領個福符,老闆再給大家發一下利是紅包,就算一整套完成了。
儀式一結束,因為是白天沒什麼生意,所以幾個少爺都圍過去找大師算當年的運勢,宋瀾原本就不怎麼相信,不想湊那個熱鬧,急趕着往外頭走,想不到光頭強拿着一包東西把他叫住,“宋瀾,這是給你算的,今年上上心,別再捅簍子。”
他一邊說、一邊把寫有宋瀾名字的信封給到他。
宋瀾莫名其妙,拆開一看,裏面是一張寫了各種文言文的紙,他認得上頭的字,粗粗一讀,原來是根據自己的生辰八字算的紫微斗數。
“這他媽什麼鬼畫符!”宋瀾暗暗罵了句,正想把東西塞進自己兜里,被一旁的迅哥直接攔下,他拿過那張書箋,然後對他說,“找那位大師給你說說吧,反正沒損失。”
宋瀾被他架着又擠到人群中,大家看是迅哥給他們讓了個位。
迅哥把書箋遞給大師,然後禮貌的說:“賴先生,麻煩您幫我這位小兄弟也看看吧。”
迅哥原本就氣宇軒昂,再用中低的嗓音在那循循一說,那位大師不自覺地對他尊敬了起來,接過他手上的書箋后仔仔細細看了又看,最後笑嘻嘻地回他:“你這位朋友絕對的好命,天乙貴人相助,好運馬上就要到了。”
宋瀾立在旁邊沒出聲,他耳力不差,當然也聽到了大師說的那些,回頭在只有迅哥和自己兩個人的時候,他笑着對迅哥講,“姓賴的本事倒是不賴。還真算出了我有貴人幫忙,迅哥,我想你大概就是那位天什麼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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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才過完年,會所的生意一般般,晚上宋瀾就一個兩小時的台,還是素的(只陪喝酒陪唱歌的活)。他也樂得輕鬆。
等到將近元宵,御馬會的生意才恢復到原來的三分之二。
這幾天裏宋瀾跟着迅哥出過好幾次台,說來也巧,原本以為總會遇到幾個有那種特殊要求的客人。
其實宋瀾都做好了思想上的準備,按着迅哥說的,不過當成是解決生理上的需求,別把自己看低就不會有過多的排斥感。
想不到這幾天的場都是喝喝酒唱唱歌的小台。不過小台他也賺得不錯,幾天也有五六千的小費。
因為他和迅哥走得近,他們這組負責安排少爺的光頭強也沒再為難他,他也學會了變通,每次出台前都會給光頭強塞錢。
不過,就因為他老跟着迅哥,連帶着上的台都是那些又好搞定又出手大方的女客戶,在御馬會裏還是招來了不少的紅眼病。
男人們嫉妒起來其實比女人更可怕,什麼難聽的話都能往外說出來。
幾個少爺圍在天台那抽煙,有一個起了頭,在那說,“姓宋的那小子最近勢頭怎麼那麼好,之前不是還打了客戶,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嗎?”
“切,也不看看他跟了誰,整天跟在迅後頭,像個跟屁蟲似的。他那些台都是迅接的,帶着他蹭了蹭,看他得意的樣子。真他媽煩。”
“還不是清水咣當的素場,要真遇見那些**大的,你看他不被人踢出來。”
“哎,這事不好說哦!他跟着迅,你們猜迅會不會調|教他?我他媽都懷疑他們倆個……睡過了!要不然迅平時不怎麼帶人的,最多場子裏缺人,他叫上Sam,現在他連Sam都不叫了,好事都給了姓宋的,你們說……”
話沒說完整是因為露台口Sam正經過,幾個人不敢當著他的面嚼他的耳根,紛紛吸完了最後幾口煙就各自散了。
Sam其實聽了個大概,他最近心裏也憋了口氣。其實他一直暗暗喜歡着迅哥,喜歡到痴迷的程度,不過這事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