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登門做客
長假最後一天,言嘯和媽媽一起吃過午飯,驅車返程。同每次回家一樣,媽媽又給他塞了不少自己做的熟食,讓他帶回去平時吃。幸虧言嘯早就準備了車載保溫箱和冰袋,否則這些東西悶一路恐怕就離變質不遠了。
高速上返程車流浩浩蕩蕩,倒沒堵死,只不過速度緩慢,原本1個多小時就能到的路程開了近3個鐘頭。下了高速,言嘯看看時間,心裏一動,沒有直接回家,直奔會展中心的方向去了。
A市新建的會展中心在市區正北方向,頗具現代氣息的建築共三層,分為大大小小十幾個展廳,另有周邊配套設施若干,遠望金碧輝煌,近看彩旗飄飄,樓前一個氣派的大廣場,熱鬧時人頭攢動,停車場一位難求。
今天是長假最後一天,也是各大展會早就定下的收官之日。一路上婚慶博覽會、旅遊展覽會、茶產品博覽會等幾個展會的廣告通過交通廣播、站牌廣告、移動宣傳車等各種方式吸引着言嘯的注意力,等他來到會展中心近前,才看到了路邊廣告牌上巨大的二次元美少女形象——是小河提起的漫展。
下午,雖然天色尚早,但會展中心的人氣熱度已經降了不少。廣場上沒有言嘯預想的摩肩接踵景象,只有三三兩兩的過客要麼拎着購物袋要麼空着手,悠閑地準備回家。連黃牛票販子都不再招攬生意,坐在樹蔭下百無聊賴地侃大山玩手機。
言嘯停好車,順着指示牌的引導往漫展入口方向走去。
他對二次元文化不熱衷,但也不是全然陌生,以前的大學舍友中有好幾人是動漫愛好者,現在的下屬中更是不乏將ACG知識爛熟於心的90后。言嘯自己不感興趣,但他絕不排斥,他一向認為包容是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里最好的美德,至於這種觀點是源於知識和閱歷,還是僅僅出於自己作為少數群體的心有戚戚,言嘯自己也分辨不清。
售票窗口,年輕的工作人員已經起身開始整理散落的物料。
“請問,現在還能買票嗎?”
正在忙碌的小姑娘抬頭看了看言嘯,口吻有些無奈:“已經快散場了。”
“那我可以進去嗎?”言嘯又問。
另一位年紀稍大的工作人員走過來,打量了幾眼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道:“直接進,沒幾個人了,檢票的都撤了。”
“謝謝。”言嘯點頭示意,然後走進了會場。
展廳大而空曠,果然已經不剩幾個人。許多展位已經清空,還有一些正在手忙腳亂地撤攤。拍照區倒是還三三兩兩圍着幾小撮人。言嘯想了想,便往那邊走去。
俞小河果然在這裏。
其實拍照活動已經結束了,此時他正和周圍的幾個男孩女孩聊天,大家互相交換聯繫方式。
言嘯藏在另外一小圈人後面看他,見他微笑着搖頭,似乎在解釋自己不開微博賬號的原因。他穿着言嘯未曾在直播間見過的裙子,那花紋精緻繁複,很有莊重感,抹掉了不少小河身上活潑的日常氣息。
別有風味。
言嘯舉起自己的手機,遠遠地給俞小河拍了一張照片。
他對拍照並無研究,平時也沒有飯前飯後來一張然後調色發朋友圈的習慣,手機相冊里幾乎只有和媽媽出遊時照的景區照。萬幸手中S7E的攝像頭給力,言嘯連續摁了幾次快門,然後翻看着抓拍到的圖像,十分滿意。
小河的聊天似乎要結束了,言嘯將手機收好,朝着俞小河那邊走過去。
年輕人們有說有笑地走過他身邊,他自人群中逆流而上,徑直來到了小河面前。
面前的人剛剛拎起擱在地上的紙質手提袋,他驚惶又喜悅,往兩邊看了看。其他人都已經在幾步外,好像沒人注意到這邊。
小河嘴唇輕啟,像是要開口打招呼,然而他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又一次不好意思地往四周看了看。
有個妹子回身跟小河打招呼告別,小河微笑着向她揮揮手。
空曠的展廳里傳來年輕人們玩笑打鬧的迴音。
小河轉回視線,直勾勾看着言嘯,叫了一聲:“哥。”
他從未這樣稱呼自己……言嘯被這一個字亂了心跳,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細弱的音波消散於這偌大的展廳之中,才勉強回了神:“我……剛回來,想起你在這邊,順路過來看看,你現在走嗎,正好可以搭我的車回去。”
俞小河點點頭,他走到言嘯身邊,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您稍等我一會兒,我去把衣服換回來。”
言嘯隨他來到了衛生間門口,只見長髮長裙的俞小河拿着衣服坦然走進了男衛生間。言嘯扶了扶眼鏡,有些尷尬。
可能是那條里三層外三層的裙子不好脫,也可能是卸妝費了時間,言嘯覺得自己等了許久,才等到小河從裏面出來。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傻,明明男衛生間自己也可以進去……
小河換了普通的T恤衫,臉上也沒了化妝的痕迹,清清爽爽,像山裏的一陣風。言嘯不禁舒緩了表情,迎上前問:“換下來的裙子要還給誰?”
“他們已經撤了,說是讓我先拿着,明天我抽空給送過去。”
“嗯,那你就沒別的事了?我們回去吧。”
“又搭您的車,”俞小河對他露出笑容,“言大哥,謝謝。”
言嘯有些不滿似的走在前面:“剛才不是這樣叫我的……”
“我怕別人聽見覺得奇怪……”小河乖乖跟在他身後,低聲說著。
“剛才那樣也挺奇怪。”
“……”
.
路上,言嘯提議先去吃飯。俞小河卻說自己難得請假,正好回家洗衣服做衛生,況且言大哥開車回來肯定累了,還是早點回家休息。
“也行,正好給你拿了一些吃的,送你回去,順道做客。”
俞小河彷彿被車裏過分充足的冷氣吹得不會說話了:“那……也行吧。”
到了地方,言嘯滿不在乎地隨便把車停在路邊,拎着自己從家裏拿過來的醬牛肉,跟俞小河進了出租屋。
十幾平米的房間,倒不像他之前想像的那樣狹小,屋內還算整潔,該有的家電也都有。只是太潮濕了,而且窗外一臂寬的距離就是一堵矮牆,根本談不上採光。
俞小河請他坐下,拿了個一次性水杯從純凈水的大桶里壓出一些水,端給言嘯。
“哦謝謝,”言嘯坐在他電腦桌前的椅子上,問,“你這兒一個月房租多少?”
“500。”
“其他費用呢?”
“水電煤氣加起來,一百多不到兩百,”小河也環視四周,看着自己這間小窩,“本來就是房東私建的房子,他想怎麼收錢怎麼收錢。最開始網線都只能從他那裏走,後來實在是上網太慢了,大家合夥抗議了一回,他才同意住戶自己辦寬帶,但是還得給他交一次入戶費。”
俞小河攤攤手,表示無奈,言嘯點頭道:“真夠黑的。那你不想搬走?”
“合租太麻煩,穿着裙子被室友看到怎麼辦?”小河笑笑,“我自己,湊乎住這兒算了。”
言嘯喝了一口水,站起來,他把自己媽媽燉的醬牛肉放進了冰箱,說:“從家裏帶回來些吃的,我自己吃不完,正好給你分一點。你平時做飯嗎?”
“晚上回來早就自己做,晚了就來不及,要趕直播的時間。”小河有些不安地扶着冰箱的門,看對方自來熟地幫他把醬牛肉塞進冷凍室,“您太照顧我了,真是……”
“我也不是本地人,在這邊也沒什麼朋友,咱倆挺有緣分的。而且我懶得自己做飯,吃食堂叫外賣習慣了。”言嘯想起什麼,“乾脆今天在你家吃晚飯算了,你隨便做點,我不挑。”
“這……”
言嘯從冰箱裏拿出些蔬菜:“我看你這裏有米有菜,不然我再出去買一些?想吃什麼?”
小河撓撓頭:“我請您出去吃吧,這附近方圓十里的餐館我都熟,您想吃什麼口味我給您推薦。”
言嘯心裏樂呵,他彎腰從俞小河之前拎的那個紙袋子裏掏出一根棒棒糖,剝了糖紙,塞進嘴裏。
“沒事,我真不挑,你隨便做點就行。”言嘯含着糖,卻故作認真道,“正好你去做飯,我看看你前兩天發給我的代碼,過節回家走親訪友,沒顧上你這邊。”
“……好吧,您口輕口重?吃辣嗎?”
“清淡一些吧,謝謝。”
“嗯,”俞小河從言嘯手裏接過自己前一天買的蔬菜,“袋子裏還有別的零食,今天漫展上別人送我的,您要是想吃……”
言嘯又俯身從袋子裏撈出一塊糖,撕開包裝,伸手塞進了俞小河嘴裏。他的手指碰到他柔軟的嘴唇,彷彿觸電一般。
“我喜歡吃甜的。”言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