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01
經過連續三天降溫颳風的怪天氣之後,A市終於在這天清晨,下起了雨。
夾雜着淅瀝瀝的雨水,被濃霧籠罩的城市,猶如罩上了一層灰色的薄紗,人身處其中,找不到出口。
雨水不停歇的落在窗外的雨棚上,發出“滴滴滴”的碰撞聲,擾人清夢。
喬琬琬有些不耐的將被子拉起蓋過頭頂,翻身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然而幾分鐘后,一陣極具節奏感的來電鈴聲,徹底將她從夢中拉回了現實。
“啊啊啊——”
喬琬琬“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狂躁的抓了抓自己一頭自然卷的長發,情緒宛如易燃易爆的違禁品,下一刻就會炸開。
她昨天下班回家后,修客戶樣片,快到凌晨四點才睡下,眼下還不到三個小時就被吵醒。
抓起手機,也沒細看是誰,“哪位?”
呂夢一聽這口氣就知道自己撞在了槍口上,可瞟了眼已經快亂成一鍋粥的工作室,硬着頭皮回答:“vivi,江湖救急,我這個月有沒有工資就靠你了。”
喬琬琬一聽就沒好事,想也不想就回絕:“沒空,今天我休息。”
“別啊別啊,vivi,我們工作室今天有一場動漫遊戲展覽會,可安妮的coser來不了了,我想到能頂替的人只有你了,快幫幫我——”
“少個安妮又不會死,LOL不差這一個英雄,掛了。”
呂夢是UI工作室的一位coser,有時會參與活動策劃,入圈多年,老闆將一部分股權賣給了她,所以現在她也算是小半個老闆。
這個工作室搜羅了圈內大多有名的LOLcoser,近幾年發展迅速,受“電競熱”的影響,活動演出不斷。
喬琬琬大學的時候也是裏面的一員,不過畢業工作后,無暇分/身,便離開了,只是偶爾會被呂夢叫回去救場。
好在報酬不低,喬琬琬在與工作不衝突情況下,對這種救場也是樂此不疲。
只是今天,天大的事情,再多的錢,都不能將她與床分開。
床在人在!
“不行啊,今天主打的英雄都是萌系的,差一個安妮太違和了,要不是我長成了170的身高和D杯的胸,我就頂替上去了!”
喬琬琬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饅頭”,面部抽搐,“呵呵,大胸再見。”
“我錯了,快來工作室,我給你報銷打車錢,今天的出場費翻倍。”那邊有人在叫呂夢去化妝,她也不好繼續掰扯下去,草草的掛了電話。
兩倍出場費。
喬琬琬彷彿看見了日思夜想的YSL的十三件套裝在沖自己招手。
忙不溜秋的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洗臉刷牙換衣服,二十分鐘之後背上斜跨小包,出了門。
為了朋友,她怎麼就不能犧牲一下寶貴的補眠時間?
怎麼就不能捨棄自我,成就大我?
她才不是因為兩倍出場費才去呢。
她絕對不是這種人。
******
UI工作室位於A市的鬧市區,今天恰逢周末,路上早已車水馬龍,喬琬琬坐在車上,伸出頭看了看前面望不到頭的“車隊”,心急如焚。
呂夢說的展覽會九點半就會開始,再這樣堵下去指定趕不上。
她當機立斷讓司機師傅掉頭,把她送到了最近的地鐵口。
地鐵人也不少,但至少不會堵。
喬琬琬在三號線上擠得差點窒息,終於在九點前趕到了工作室。
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水,就被呂夢拉去試衣間換上了安妮小紅帽皮膚的服裝,隨後讓化妝師過來給她化妝,在這期間順便扔了一個麵包給她,當做早餐。
呂夢是今天活動的負責人,自然是要跟着去會展中心的。
坐上工作室的保姆車,司機一路風馳電掣,將車停在了會展中心的入口。
喬琬琬在打開車門的一瞬間,被夾雜着雨水的妖風一吹,饒是披着一件羽絨服,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件衣服上露手臂下露腿的,她瞟了眼走在前頭cos璐璐的妹子,全身被包得嚴嚴實實,頓時羨慕得飛起。
“快走,進去就不冷了。”呂夢撐着傘,拉着喬琬琬,幾乎一路狂奔,直接來到了大廳里UI的展位。
周圍都是身着各類服飾的coser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漫迷們還沒有入場,場面就已經熱鬧起來。
其中喬琬琬還在某些展位上看見了不少漫畫畫手和圈內的大觸。
她最近工作抽不開身,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參加漫展,習慣了每天對着相機電腦,一下子看見這麼多活生生的人,倒有幾分無所適從。
喬琬琬拿着手裏的小熊擺弄,抓住忙得無暇顧她的呂夢,問道:“今天我幹嘛,站着賣萌?”
“目前是,一會兒有熱場表演,跳《極樂凈土》,你動作沒忘吧?”
“沒忘。”
這個舞蹈前段時間風靡過一陣,喬琬琬覺得好玩,自學了之後po了段教學放在微博,沒想到呂夢還記得。
呂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面色有些為難,說的支支吾吾:“對了,vivi,今天電競那邊有兩個戰隊會來,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不遠處的coser打斷,“夢夢,你過來弄一下這個衣服——”
“快去吧,一會兒再說。”場內喧鬧喬琬琬也沒有聽清呂夢的話,只聽到什麼戰隊之類的。
漫迷們陸續進場,求拍照求籤名的人絡繹不絕,喬琬琬也沒有時間去細想,站在展位前,配合著漫迷擺着各種pose。
她淡出圈內已經有一年多,還是有不少迷妹認出了她,一時之間,UI的展位變得格外熱鬧。
合照的人只增不減,喬琬琬笑得臉都快僵硬了,借口去洗手間,換來了片刻的休息。
從洗手間出來后她並沒有着急回到展位,反而靠着牆,拿出手機,選了幾張自拍和他拍,用手機修圖軟件修起圖來。
正當她樂在其中的時候,一陣一陣濃郁的煙味從身後傳來,讓她有些不適的用手捂住了口鼻。
她不滿的抬起頭,看見不遠處站着兩個男人,身上都穿着統一的黑色服飾,背後印着“TK”的字樣。
光是這兩個字母,就讓喬琬琬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會這麼巧。
同時,一個同樣穿着“TK”隊服的男生走過來,站在衛生間入口處,下巴略微一揚,朝對面的兩人說道:“zeki,狗蛋,走了,六六那邊在催了。”
zeki,TK。
zeki。
喬琬琬已經一年多沒有聽周圍的人提起這個名字。
他就像是一個地雷區,一踩就走不動道。
突然聽見,就像一顆重量不輕的石頭砸進了她太久沒有情緒波動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一層一層的暈開。
周宸殊聽見了隊友的聲音,吸完最後一口,掐滅煙頭,扔進腳邊的垃圾桶。
煙圈圍繞在他眼前,讓他整個面部都像是加了虛化特效一般,喬琬琬看不真切他的臉,卻看清了他耳後那顆痣,靠近髮際線,絲毫未差。
他轉過身來的一瞬間,喬琬琬幾乎沒有猶豫的低下了頭,用服裝的帽子蓋住自己的頭。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躲。
根本沒來得及思考就這樣做了。
“來了。”
周宸殊餘光看見角落裏嬌小的姑娘,卻沒看清她的臉,只是這身裝扮他再熟悉不過。
小紅帽安妮。
可卻不是她,哪有這麼巧。
喬琬琬連呼吸聲都變得很輕,她聽不見周圍喧鬧的聲音,只在周宸殊走過自己面前的一瞬間,聞到了專屬於他的沐浴露香味。
只是與以前不一樣的是,這股香味夾雜了掩蓋不去的煙味,陌生至極。
記憶里的周宸殊,從不抽煙。
待兩人已經走過自己身邊,喬琬琬才微微抬起頭,看向他的背影。
他還是走路習慣將左手插在衣兜,他還是隊伍里最高的人,可他卻沒能一眼認出自己。
喬琬琬討厭自己這股矯情勁兒,可心裏卻止不住的泛酸。
一年多,時間不長不短,卻不能把關於周宸殊在她心裏的一切,抹去——
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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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琬琬在衛生間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回到展位的時候,恰好趕上熱場表演時間。
“準備上場,馬上開始了。”
呂夢領着她和幾位coser往舞台中央走去,見喬琬琬去了個洗手間就跟丟了魂似的,忍不住吐槽:“你便秘了?”
喬琬琬兀自說著,“我看見他了。”
“看見誰了?”
喬琬琬突然停下腳步,聲音難掩顫抖,面色卻平靜,“周宸殊,zeki,TK的zeki。”
呂夢暗叫不好,讓其他人先走,拉過她走到一邊,低聲說:“我剛剛就準備告訴你,這不是被打斷了嗎,今天TK和VOV戰隊都來了,楚思沐那廝也來了,主辦方請來做主持的,你還上場嗎,不上的話,我叫她們——”
“我上。”
喬琬琬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弧度:“憑什麼我要躲着。”
“可是你們......”呂夢覺得自己早上急昏了頭,辦了一件錯事。
怎麼能讓楚思沐和喬琬琬這兩人湊一堆,場面不可能不失控啊。
“沒事,就當我這個前任,為他和他的新歡,獻舞一曲助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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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場舞並不需要主持念開場白,喬琬琬跟着其他幾位coser走上舞台,按照最開始的位置站好,她站在最中間,側面對着台下的觀眾。
周宸殊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今天也不過是來走個過場,坐下之後就拿出手機玩起了手游。
“zeki,那那那,台上那個小紅帽,不是你相好的嗎!”棉花一向心直口快,他和zeki做隊友好幾年,當然認得喬琬琬。
他這麼一說,TK除去的周宸殊的另外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順着棉花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面色各異。
但他們心中都是一個想法——
這波炸了。
******
從一年前去韓國特訓之後,周宸殊生平的兩“不能”成功增加了一個選項,變成了三“不能”——
不能搶他人頭。
不能吃榴槤。
不能提起喬琬琬。
前兩個作為隊友親測過,後果嘛。
solo被虐到懷疑人生,想剁手算不算懲罰?
最後一個無人敢測,他們都知道這三個字對zeki來說,意味着什麼。
周宸殊眸色漸沉,臉上看不出情緒,一個勁兒得盯着台上隨着節奏蹦得歡脫到不行的喬琬琬,像是要把她看穿。
棉花知道自己這次捅了大簍子,訕笑着,想說點什麼打破這直冒冷氣的氣氛:“zeki,那什麼......”
楚思沐這時扭着小蠻腰,理所當然的坐到周宸殊的身邊,拿出一杯未開封的飲料,放在他眼前,語氣親昵,“宸殊,給,柚子茶。”
周宸殊把視線從舞台上移回來,瞥了眼飲料,對楚思沐的舉動感到不適,不可察的皺了眉,“謝謝,太酸,喝不了。”
完美。
氣氛徹底冰凍。
跟千年冰川差不了多少。
TK中最年長的竹竿站出來暖場,拿過剛被拒絕了的柚子茶,擰開蓋子喝了一大口:“真是巧了,我今天一直想喝酸的,謝了,simin。”
真特么酸。
這必須合周宸殊這個啃檸檬專業戶的口味。
竹竿卻是五個人中最不擅長吃酸的人,這一大口喝下去,覺得牙都酸倒了。
楚思沐被周宸殊這麼明着拒絕,臉上也掛不住,眼看着熱場舞也快結束,便找了個借口離去。
周宸殊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機,見喬琬琬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手上的動作才停下,站起身,跟隊友說了聲:“我去抽煙。”
卻朝着與洗手間的相反方向走去。
四個人心照不宣,默默在心中對着某個裝X二愣子的背影豎起了中指。
抽煙。
你他媽的抽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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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琬琬剛站在台上,把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
最窩火的是,下台的時候剛好對上楚思沐那廝的視線。
媽的智障,那個宣誓主權的狗/屁/眼神,是想嚇唬誰啊,就你丫的眼珠子大,瞪什麼瞪,你那麼能瞪怎麼不和金魚比美去,對着那魚缸使勁瞪去啊。
光天化日卿卿我我。
噁心,幼稚,傷風敗俗,低級趣味!
喬琬琬心態徹底爆炸,沒有目的的四處亂走,直到走到大廳的一個死角,已經無路。
她不滿的跺了跺腳,看着手中掛着倆大眼珠子沖自己傻樂的大熊玩偶,更是來氣,隨後往身後一扔。
卻聽見一聲悶響,不像是落地的聲音。
擔心不小心砸到人,轉過頭正準備賠禮道歉,入眼的卻是一雙怎麼看怎麼眼熟的NB經典款跑鞋。
“你沖一隻熊發什麼火。”
周宸殊抓住迎面朝自己飛過來的熊,發出一聲輕笑,正好被喬琬琬聽見。
哦,想起來了。
這雙鞋是他去韓國前,自己送給他的“戰靴”,後來竟成了分手禮物。
還戰靴,自己當時怎麼就那麼中二呢。
“關你屁事,熊還給我。”
喬琬琬160的身高站在187的周宸殊面前,活脫脫的一個小矮人,連蹦帶跳連熊的半根毛都沒摸到,索性放棄,“你喜歡送你了,拿去給你的什麼女粉絲啊,小女友啊,別感謝我。”
還是這麼個怪脾氣。
一言不合就炸毛。
看來那人也能慣着她,呵。
周宸殊不痛不癢的懟回去,“嗯,替她們謝謝你了。”
心中鬱結難解,下意識去衣兜摸煙,卻空空如也。
才想到,之前在衛生間和狗蛋倆一人一根,把最後的兩根抽完了,還沒來得及買。
他這話成功的把喬琬琬堵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想到分手前的種種,和今天戲劇性的見面以及楚思沐那狗/屁/眼神,真覺得日了狗。
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爭鋒相對,非要懟個你高我低才肯罷休。
一年半了。
別的默契都不復存在,但他們都還清楚怎麼在最短時間內,能把對方噎得一針見血。
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再待下去喬琬琬覺得對着他依然稜角分明的輪廓,也不能洒脫的憋出一句“好久不見”,不再死撐,撂下一句:“你隨意,我先走了。”
走了幾步,周宸殊出聲:“喬琬琬。”
她不可控的停下了腳步,手攥成了拳頭,指甲在手心刻下發紅的印記。
只有這種痛感才能讓她保持住最後的清醒。
誰讓她這麼沒用,光是一個名字就已經潰不成軍。
他很少叫自己的名字,以前總是喬妹喬妹的喊着,上一次叫全名,還是分手的那天。
連語氣都是一樣的,不帶一絲起伏。
“你以前說的那句話,還作數嗎?”
喬琬琬沒好氣的回答,維持着最後的心理防線:“老娘活了23年,誰知道你指的哪一句。”
一步、兩步。
自己邁了四步的距離,他一雙大長腿兩步就跨過來了。
真煩。
“那句,說要找個玩遊戲的大神當男朋友,帶你carry全場。”
周宸殊抓過她的手,把小熊放在她手裏,繼續說完後半句:“傷害是他的,人頭是你的。”
得,這下全完了。
防線徹底崩塌。
一秒回到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