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為何她控制不了自個兒的身體,掌握下了背道而馳的舉措——

不要!她吼着,卻沒有喊出半點聲響,移動的是她的雙手。

只見她緩緩將鬼將之刀,刺入身旁男人的胸瞠!

時間彷彿暫停了般。

她聽見利刃滑入骨肉的聲響,不禁渾身發寒。

觀禮的百官莫不震愕,難以理解眼前這一幕。

廳里頓時闐靜無聲,只聞外頭雪片如細沙般疊落的聲響。

玄夜爻難以置信地睇着她。

他沒有防備,因為站在他身旁的,是他最愛的女人。

晏搖光也傻了,渾身飄軟,腳無立足之地,像是要墜入無底深淵。

然而,她的身體還在動,她看見她的手輕拍柄端,鬼將之刀彈出長刀,刺穿玄夜爻的身體。

玄夜爻瞠目,妖詭的眸有着太多情緒。

啊啊!她發狂般地吼着,卻怎麼也控制不了身體。不要、不要啊!為什麼會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白蘿呢?白蘿呢?!為什麼白蘿沒有跳出來阻止?他不是一直跟在王爺身旁的?!

玄夜爻睇着面無表情的眼前人,無法接受她的轉變。

現在他讀不出她的心,因為她的心裏是一片黑暗,他無跡可尋。

「搖光,幹得好!你忍辱負重全是為了這一刻,一切都值得了!」在百官後頭的青臨突地走出,大聲稱好。

玄夜爻聞言,烏瞳緊縮,反手拍住她的手。「搖光,本王不信!你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是!王爺,那不是我!晏搖光暴跳着,不斷地吼,可是她的聲音卻無法傳遞出去。她被困住了!困在自己的體內,甚至還阻止不了自己的惡行,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身體反手揮開他,想要再拔出鬼將之刀——

「搖光!」玄夜爻低喝,撥開她的手,卻見她揚起另一手往他胸口拍下,落下的瞬間,胸口利刃刺得更深,深可見骨,鮮血噴濺。

他震懾不已,烏瞳翻紅。

鮮血濺上晏搖光的眉眼,視野一片猩紅。她快要瘋了!快要發狂了!

為什麼?為什麼好好的婚禮會變成這樣?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她愈是急,心緒愈渙散,在黑暗籠罩住她之前,只聽見玄逢之震聲一呼——

「來人!將胤征王拿下!不,他不是胤征王,他是鬼子化身!」

廳外不知何時來了禁衛軍,立時沖入廳內擒拿玄夜爻。

他低喝一聲,以氣勁震退逼近的禁衛軍,染上血色的赤瞳如鬼魅般瞪着廳內每一個人,百官頓作鳥獸散。

「玄逢之!」他低吼,拔出胸口的鬼將之刀要殺向他,卻見晏搖光竟擋在他面前,他不由得退了一步。「搖光……」

她始終面無表情,冷眼瞅着他,接過玄逢之交給她的鐵骨爪。

「……不該是這樣!」他低吼,橫劍劈去,最後還是停在她的頸項之間。

晏搖光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大步向前,逼得他不得不抽回劍,就怕傷着她半分。

「你不要逼本王!本王不想殺你!」他可以殺盡天下人,甚至殺了自己,也不願意傷她。

「你為何要背叛本王?!」

他痛苦地閉上眼,突地感覺鎖骨上爆開一陣刺痛,橫眼探去,竟見眼前人手持鐵骨爪往他——

「搖光……」他胸口劇震。

受控的晏搖光頓了下,但也只是瞬間,隨即又抓起另一支鐵骨爪,往他的另一邊鎖骨扣住,但只是將雙手按在鐵骨爪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玄夜爻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被刑求而變形的指,看着她身穿西引喜服……她愛着他的,不是嗎?「為什麼……搖光?」

他想知道為什麼?!只要她可以說出一個理由,他真的可以把命給她!

目皆欲裂,淚水淌落的瞬間,卻見面無表情的她也緩緩流下淚。

「搖光?」玄夜爻察覺到不對勁,卻見玄逢之按住她的手,往下一壓,讓骨爪穿透他的鎖骨。

不要!晏搖光像是要衝破控制,尖聲大吼。

同時,立即有人用力扯着骨爪柄上的鐵鏈,朝兩方拉扯。

「啊!」玄夜爻痛得嘶吼。

「帶走!」

晏搖光心神倶亂,一口氣梗在喉口,她無法呼吸、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被架離。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降臨,徹底的黑將她包圍,扯着她往下沉,不斷墜落,墜入冰凍的河底,耳邊雜沓聲響如浪拍打,她聽不清楚,直到世界還她一份寧靜。

「搖光。」再次敲擊她耳膜的,是一道溫煦的柔嗓,一如多年來的輕柔呼喚。

她輕眨羽睫,映入眼帘的,是青臨難掩擔憂的神情。

一時間,她的腦袋紛亂,搞不清楚身在何處,又是在哪個時空。是在歡騰的婚禮上,還是在殘酷得令她不願清醒的這一刻?

「搖光?」他輕拍她的頰。

晏搖光澄潤瞳眸直瞅着他,眸底鐫鏤的凜然正義,讓青臨有些狼狽地轉開眼。

「為什麼?」她哽聲問。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殿下要撒謊?!」她激動怒吼,聲音低啞進裂,摻着血和淚,得到自由的手緊揪着他的衣襟,動作野蠻而激動。「為什麼殿下要這麼說?我根本沒有答應過殿下任何事,根本就無意傷害王爺,為何殿下要在那當頭這麼說?」

她的世界圮壞倒塌了,可神智卻反例清醒起來,開始抽絲剝繭。

「搖光,殺他的是你,不是我。」

「不對!」她驀然想通了什麼,恨恨地抓下固走在發上的如意髮飾,狠狠摔落在地,玉如意碎裂,露出裏頭一截不知何物之骨。「你設計我!你設計我!不對,就連玄逢之都是共犯!」

打她喝下台巹酒之後,一切就都不對勁了!

「晏姑娘,請你自重,不得直呼皇上名諱。」

陌生的聲音出現,晏搖光抬眼瞪去。「是你!」

鍾離癸細長的瞳眸波瀾不興的直睇着她。「本天官已經為晏姑娘祛咒,就此告辭。」

聞言她不知打哪生來的力氣,竟然迅速衝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粉嫩容顏竟乍現妖詭怒光。

「你為我祛咒?那代表你對我下了咒!就是你讓我不能動,甚至讓我對王爺出手,就是你!」她恨不得殺了他。「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第一次,她如此強烈地想要手刀一個人,親手將他挫骨揚灰!

鍾離癸冷睇着她,不慌不亂地道:「晏姑娘可知道胤征王是個鬼子?」

「那又如何?!」

他微愕。「晏姑娘知道?既然知道,就該明白皇上為何要拿下鬼子。」

「我不明白!」她一字一句地指控,「我只知道皇上的江山是王爺打下來的,我只知道皇上忘恩負義!」

「晏姑娘,請自重,要不是因為你是大破主禍之星,在大破之後轉福,皇上不會留下你這條命!」

晏搖光怔了下,便聽鍾離癸又說不去。

「胤征王是從死胎出生的鬼子,鬼子主禍,如今天下既已太平,皇上自然有責要收回鬼子,讓這世間擁有真正的太平,本天官背負天命,自當效力為皇上處置鬼子。」

他說得頭頭是道,煞有介事,晏搖光卻忽地低低笑開,笑聲由緩漸急,如梟泣然,再突地斂神,怒目直瞅着他。

「你自以為是替天行道,但你可有想過,要不是王爺征戰四方,西引怎會有太平日子?如今他功成身退,就說他是鬼子,便要拿他治罪,未免將他利用得太徹底了!當皇上屈於劣勢時,為何他就不會想到王爺是個鬼子?他不該利用鬼子成就大業,又為何在成就大業之後,視他為鬼?」

鍾離癸的神色動搖了下。

她又沉聲道:「王爺到底傷害了誰?你沒瞧見百姓對王爺的愛戴?你沒瞧見眾臣要王爺自立登基,他卻不肯?你這一雙可以觀探陰陽的眼,究竟看見了什麼?鬼子並非自願為鬼子,鬼子也並非天性惡劣,有的時候……人,比鬼還可怕!」

這一席話攻得他錯愕難當,攢眉思索起從未想過的問題。

晏搖光一把推開他,拾起掉落在地的鬼將之刀,將之收短,插在束帶上,轉身便要離開主廳。

「搖光,你要去哪?」青臨抓住她的手。

「放開我!」她頭也不回地甩開他,抓起曳地裙擺便朝外飛奔,一路直衝人馬房,拉出馬匹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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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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