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可是,如果他真要鎮民的命,毒殺就算了,為何還要那麼費力地親手殺了再放火?」
「也許毒不是他下的。」
「好,如果毒不是他下的,那會是誰?!」晏搖光噙淚的水眸烈火灼灼。「依我方才所見,毒素已經滲透那根白骨,那代表毒早在昨晚便已落下,可是王爺殺鎮民是在天亮之前,那時早該毒發,王爺難道會沒發現異狀?如果他的目的只是要殺鎮民,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她——推敲,驀地頓住,解出答案,「如果他是得知鎮民被下毒才去殺呢?那就代表着他是明知故做,這又是為了什麼?」
她看向他,青臨被她眼中不被任何人左右的正義凜氣震懾住。
「可是我跟你說過了——」
「那又如何?」
「你!」她痛不可抑,心間像是被燒灼得無以復加,快要爆開,快要被撕裂,而他居然可以這麼無動於衷!「你答應我了,你答應我的!」
「本王……忘了。」不擅長解釋的玄夜爻不知該怎麼說清一切,索性不說。
「你可惡!」晏搖光抽出腰問匕首欲刺向他,他也不閃不避,只是凝睇着她,突地一把長劍橫過,擋住她的攻勢。
「王爺,放開搖光。」阻止的人是獲報通知趕至的青臨,他冷冽地道.「就算你想要火燒鬼川鎮,也該先知會我一聲吧。」
玄夜爻沉如死湖的眸微睨向他,半晌才鬆開手。
晏搖光盈淚的水眸眨也不眨地瞪着他,眸里寫滿了失望。「王爺,為什麼要讓我恨你……」他明明知道鬼川鎮與她的淵源有多深,為何竟選擇了以最殘忍的手段滅掉這個村落?
他沉默不語。
「我以為,王爺至少會願意為我改變,原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她深吸口氣,穩住破碎的聲音,咬牙低吼,「鬼就是鬼!你如果沒有身為人的心,那你就是鬼!萬鬼亦可成人,而你卻在一念之間變身為鬼!」
聞言,玄夜爻抽緊下顎,烏瞳痛得緊縮。
「我不會原諒你。」最後,她堅走的說:「絕不!」
話落,她直朝小鎮深處而去,急着要救火。
哪怕只有一線生機,她都不會放棄。
「搖光!」青臨呼喊着追上她的腳步。
玄夜爻烏瞳半眯,拳頭握得青筋跳顫,卻終究沒有追上前。
「真是個不懂事的女人,瘟疫本該火燒,有什麼不對?」玄逢之不知道打哪冒出,走近的笑說。
面色肅殺地看了他一眼,玄夜爻不置可否的離去。
而那一眼,淡淡的一眼,就夠玄逢之膽戰心驚。
鬼川鎮。
「所以,我不是跟你說了,你不懂男女情事,這是你最大的弱點。他對你好一點,你就真以為他轉性成了大善人了?」青臨語重心長地嘆。
晏搖光淚如雨下,止不住內心的悲傷。
僅僅一夜,她便失去了剛動心的戀情,也失去她長大的故鄉。
放眼看向四周,打火的官兵在鎮上來回穿梭,小鎮深處成了圮倒的廢墟,早已看不出原這是她第一個家,第一次擁有溫暖的地方,而那個男人,更是第一個給予她溫暖,讓她懂得思念滋味的人,如今……都沒了。
她捧起一把灰白塵燼,任其從指間不斷滑落。
終究,她想握在手中的,還是留不住。
「回去吧,這兒交給別人處理,你回府好生休息。」
青臨苦口婆心地勸她。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玄夜爻會傻得放火滅鎮,但對他而言,這是個從天而降的大禮。
晏搖光輕輕搖搖頭。「我想替他們立個塚。」她對鬼川鎮民有太多情感,如今因為玄夜爻而燒成一把灰,她痛不欲生,內疚欲死。
「讓我幫你吧。」
「不,這是我該做的,我一個人做。」
拉起袍角,她在地上抓了把灰燼放入,走到下一戶,也如法炮製。
大火之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只剩下灰燼,她能做的,也只是自各戶抓起一把灰燼,為他們立一個塚,刻一塊碑,在往後年年祭拜。
然而,當她到了下一戶時,卻驀地瞧見裏頭竟有具未燒盡的屍骨,但白骨上卻泛着黑。
她愣愣地看向懷裏黑白相間的灰燼,腦袋裏,似乎有個念頭快要成形。
「搖光?」青臨不解地輕喚。
晏搖光置若罔聞,只是死死瞪着泛黑的白骨,放開袍角,任灰燼掉落一地,接着驀地一把抓起那截白骨,快步走到外頭街上。
「搖光?」
晏搖光迅速來到已封閉的冶鐵廠,在外頭的井裏打了一桶水,再將白骨敲打成灰,倒進水桶里,取下發上的銀簪丟人。
青臨一頭霧水地看着她的舉動,再看向水桶,見銀簪迅速轉黑。
動作飛快地撈出銀簪,她瞪着通體發黑的簪子,雙手輕顫。「……有人下毒、有人下毒!」
他聞言一震。
「這其中有問題,我要查個清楚!」晏搖光緊握銀簪,神情有幾分瘋狂。「殿下,有人先下毒,王爺再殺了鎮民放火,難道殿下不覺得這其中藏着極大的問題嗎?!」
快死絕的心又恢復了脈動,她的視線逐漸清朗,腦袋緩慢運作,試圖釐清整個事件的疑「搖光,你冷靜一點,你該不會是想替他脫罪吧?他殺了鎮民是事實,你親口問,他也親口認了,不是嗎?」青臨抓着她的肩搖晃,眉頭緊蹙。
「可是,如果他真要鎮民的命,毒殺就算了,為何還要那麼費力地親手殺了再放火?」
「也許毒不是他下的。」
「好,如果毒不是他下的,那會是誰?!」晏搖光噙淚的水眸烈火灼灼。「依我方才所見,毒素已經滲透那根白骨,那代表毒早在昨晚便已落下,可是王爺殺鎮民是在天亮之前,那時早該毒發,王爺難道會沒發現異狀?如果他的目的只是要殺鎮民,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她——推敲,驀地頓住,解出答案,「如果他是得知鎮民被下毒才去殺呢?那就代表着他是明知故做,這又是為了什麼?」
她看向他,青臨被她眼中不被任何人左右的正義凜氣震懾住。
「殿下,瘟疫一旦隱瞞而導致擴散,隱瞞者依軍律得處死,如果一早所有的人都知道鎮民死了,卻誤以為皆死於瘟疫,一旦消息走漏,我是非死不可。」她緩住情緒,思緒更加清朗。「王爺先殺后燒,是在湮滅證據……他是在保護我。」
可不是嗎?玄夜爻雖是嗜血狂虐,可是他一諾千金,當初她與他賭七星岩戰役時,他並沒有心生詭計,在戰場上伺機作亂,在鬼川的賭約,他記得她隨口提過她是戰地孤兒,所以往後便改變戰略,不再血腥屠城……他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一直把她擱在心上,而她……卻在失去控制時,對他說了不能原諒的話!
「搖光,你又動搖了?!」
低沉的嗓音兜頭落下,她不解的抬眼,登時怔住。她從未聽過殿下這般陰沉的聲音,也沒見過他這般陰狠的嘴臉。
「動搖?」她不解,現在她純粹只是就事論事地抽絲剝繭,想要查清楚事實的真相,雖然鎮民已死,但至少她要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殿下,我沒有動搖,我只是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什麼?」青臨寒着臉靠近她。
「這其中有誤會,我要找王爺確認!」話落,她轉身就要走,卻被一把力道扯過,還不及防備,青臨的唇已經落下,她硬是在最後一刻避開。
「殿下,你做什麼?!」她驚吼。
「你是我的!你的命是我撿的,你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為何現在卻選擇了和你最討厭的男人相守?你怎能如此背叛我?!」青臨暴咆,全然沒了以往的儒雅。
晏搖光被他吼得怔住,然而當他的吻沿着她的脖頸往下時,她毫不猶豫地抽出短匕抵在他的喉間。
他難以置信地瞪着她。「你這是在做什麼?」
「殿下,你冷靜一點。」她顫抖着手,從沒想過這一把打算要獻給他的短匕還沒來得及獻出,如今卻已經抵在他的喉間。
可是,不能怪她,她從沒想過殿下對她是抱持着這樣的情感。
「冷靜?!」青臨突地低笑,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是我在鬼川鎮把你帶回府,是我因為你的一句話而讓鬼川鎮成了冶鐵重鎮,而你……說要一輩子服侍我,如今卻為了一個男人而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