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凌家老夫人寵溺地睇着她。這一生,她擁有三個兒子,然他們的資質只屬平庸、結髮的髮妻雖出生良好家庭,卻沒有一個可以扛負起凌家的重責來,可嘆的是,第三代又儘是些女孩兒,幸好可以安慰的,就是第五個孫女兒從小就展露不凡的資質,理所當然地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自幼,她所欽點的繼承人就一直接受着緊鑼密鼓的訓練,而明白自身責任的小宣蘿也不負眾望地完成了凌家長輩們的期許。她的努力與辛苦,她當然全看在眼裏,疼惜之情也極其自然的盈漲心房。所以,每回這小丫頭提出一些不合她心意的請求時,憐愛的情緖總讓她睜隻眼閉隻眼地不表反對。
「一張小嘴儘是會哄人。」凌太奶奶佯怒地道着。
「太奶奶,宣蘿說得有道理,您就依着她吧,再給她一段時間訓練自己,這才能成大器的。」寇允侖幫腔道。
「你們吶……」看似指責,但臉龐流露出的欣喜是騙不了人的。「就會合力起來圍攻我這個老太婆。算了,算了,不跟你們這兩個小輩逞口舌之利,隨你意思吧,允侖,陪宣蘿吃飯去。」她銳利的眼瞟向其他從頭徹尾都不敢開口的兒孫們。「你們幾個扶我回房休息。」
「太奶奶晚安!」
如女王退場般,凌老夫人身後扶隨着一群晚輩風光回房,偌大的空間一下變得冷清許多。
凌宣蘿微微一嘆,百感交集望着登上樓的一群人輕喟道:「有時候真替我那些堂姊妹們叫屈,一大堆的規矩簡直快把她們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即使我有心想幫忙,但太奶奶那一關過不了,也無能為力。」
「該知足了,多少人羨慕我們,求都求不到呢!」
「剛才謝謝你。」她回頭感謝着一向謙沖溫柔的寇允侖,寇氏集團下任接班人,和她同樣出身令人咋舌的豪門世家,卻完全沒有一絲的傲氣,和他認識幾年來,自在的相處總讓彼此間存有一股難以言喩的默契。
他笑了笑,道:「你我之間是什麼交情,還說這種客套話。走吧,肚子大唱空城計了是不是,還不快去塡飽它。」
「是!」她俏皮的行個童軍禮。
呼嘯的引擎聲風馳電掣的飆向一道建造得古色古香的拱門,一扇黑色鐵門自動開啟,頃刻間,引擎聲滅,一百八十多公分高的挺拔身軀俐落地跨下重型機車,將焰火交給手下接手。
「表少爺。」
「襲天回來了沒有?」他隨口問着恭迎的部屬。
「下午就到了。」
「謝謝!」吩咐他們回去各司所職,寇放鷹直接走進老讓外人好奇不斷,想闖入內部一窺究竟,卻從來沒人可順利闖進的奉天苑主腦所居住的院所內。
佔地三千餘坪的屋宇一律採用平房式建築,建材與裝潢選擇沉肅威嚴的硬式味道,完全不刻意擺出浮華艷麗的場面來。四周;則種植着無數株高聳入天的松、柏大樹,將主屋結構包圍其中。這用意;除了想讓濃茂清爽的綠顏色澤以及天然的清香帶給苑邸一股沁心的涼意之外,也順勢築構出了一道極其有利的護衛屛障。畢竟奉天苑身為一個特殊的團體,來犯的敵人一向不少。
他繞過迴廊,迎面走來一名年約五十歲的婦人,福福泰泰的身影一見寇放鷹就急忙向前,半責備道:「我以為你會回來吃晚餐,特意弄了幾道你愛吃的小菜,誰曉得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跑哪去了?」
「英雄救美去了!」他說得似真還假,林媽根本分辨不出真偽來。「調皮鬼。
」林媽也不再多問,反正這孩子做事一向有着自己的主張,任誰也干涉不了。「吃過飯沒有?」
「當然沒有。」他親親愛愛地搭上林媽的肩膀,朝她圓呼呼的胖臉上親上一口。「放鷹可不是個笨傻子,豈會放着家裏頭的珍饈美食不用,跑去外頭吃那些折騰人胃口的東西。」
「你這孩子就是嘴巴甜,抹了蜜呀!」說歸說,還滿受用。林媽笑得合不攏嘴。「快去換件衣服,我這就去幫你熱一熱晚餐,等會兒過來吃。對了!少爺在練功房等你,好像有事找你商量。」
「知道了。」受着宛如親母的照料,心頭滑過一絲感動。他和亢襲天這兩個從小就沒娘的孩子,幸虧有着林媽拉拔,這才不致營養失調而皮骨瘦弱,要知道身處這種清一色全為男人掌控的天地里,實在很難平安長大,所以林媽的功勞絕不可沒。但,相對的,那個人……寇放鷹晶亮的眼眸倏然蒙上一層絕淡冰丘,冷冽迫人,在那個人的人生記錄里,會再添上醜陋的一筆。
他繞過玫瑰園,走過迴旋的長廊,來到主屋宇的后側方,這裏設有一處專門讓奉天苑成員切磋武藝、槍術,或為訓練、練功的地方,內斂厚實的肅穩,叫人一踏足這裏,不由得心生嚴整之情來,但對寇放鷹來說,這股壓迫卻從來撼不動他飛揚的情緖。
他就這麼輕鬆地倚在門框邊,不羈的狷野,輕而易舉地就破壞掉練功房內所聚散出的凝重,沒辦法;這隻無人可以駕馭的蒼鷹,就連唯一可以命令他的舅舅,也控制不了。
練功房內,早已立站着一條黑影,那男人——襲天。簡單地穿着一式黑襯衫與黑長褲,僅是一種單純的線條,卻勾勒出他冷峻傲然的氣息,也激射出仿似黑豹的猛銳力量。
他只隨意地站着,泛閃出的凌人氣勢無疑地充滿着王者威風。一支藏靑色的薄刃小刀正夾在他的兩指間,只見他輕一使勁,藏靑寒芒疾掠而出,利鋒直直坎進三十公尺遠方的人形刀靶里……心臟部位。
「厲害,可以上電視台賣藝了。」寇放鷹一開口,就是沒正經的吆喝。
宛如工匠精心雕刻出的俊美容貌沒有因他的冒犯而有任何不悅的波瀾,他只淡回問。
「你有多久沒動了?」
「很久了。不過我有你們保護我就夠了,浪費體力幹什麼?況且太陽底下的新鮮事這麼多,放掉多可惜。」他脫掉長筒靴,雙腳盤坐在榻榻米上。「學學我吧,笑看人生,別老晾在苑裏當化石,多無聊。」
眼還來不及眨,藏靑色的寒芒再度從他袖口處發出,這回,竟是難以置信的力度拿揑——第二回發出的薄刃先是震掉了原先插在刀靶上的靑刃后,忽又一彈,神奇地微上升,又崁進原來插刀的同一部位,好恐怖的技術。
他微側首,簡潔吐語。「像你;奉天苑遲早灰飛煙滅。」
寇放鷹笑了起來,有着陽光般的燦亮。
這對錶兄弟,各自擁有截然不同的心性與作為,卻有着比血更濃的牽繫與友情。不羈與沉斂、狂狷與峻冷,對映的組合,卻凝造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力量。奉天苑主雖然名義上仍是由長輩亢揚挂名,然實際上;運籌帷幄的工作早在這對錶兄弟年滿十八歲的那一年,就全然轉交了,掌控奉天苑事務的真正主導者,是這兩人。
亢襲天收回短刃,手指輕輕擦拭刀鋒,嘴角忽地飄起一抹難得的笑。
「很可惜,你晚回了一步,少看了一場精採好戲當開胃菜。」
「我漏了什麼?」寇放鷹難得糊塗。
「忘了嗎?時候到了。」
聞言,一直浮在寇放鷹臉上的笑容斂去了,他的的確確是把這件攸關他回復身分的重要時日給拋忘得一乾二淨。也難怪他;對一個從來未曾放在心上的人物,是不足以讓他費思量。
他向後傾靠牆面上,事不關己地問:「舅舅這回怎麼說?」
「隨你意。」
有些訝異地!「他不反對啦?」
「約定的時刻既然來到,你母親臨終前的遺命更是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父親沒有理由再反對。」
濃黑的劍眉忽地一挑,寇放鷹綻出一抹惡意的邪笑。
「兄弟,如果主角換成是你,你怎麼做選擇?」
亢襲天一向淡定的星眸揚起寡情的冷漠,扼要道:「翻雲覆雨。」
「翻雲覆雨?」聞言,他暢懷大笑起來。「不愧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心念果然一致。」
話完,目光瞄向窗外,遠處的月圓,迷幻地形成一張被歲月刻劃過的男性臉龐,那模樣分明是他的父親——寇詮次,一個擁有輝煌身家的男人,而這個人,目前正統領着名列台灣三大頂尖企業其一的寇氏集團,可是無人不曉的人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