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寇夫人深深吸一口氣,神色仍然緊繃。「話雖是如此,但他最好不要忘記我們母子倆所受的委屈,當年你父親背叛我,我全忍了下來,爾後他執意要接回放鷹,我盡量避免跟他衝突。但他每次上奉天苑受了氣,放鷹不理他,可都是允侖在他身畔安慰着他,這次那個老糊塗若再不珍惜眼前的福氣,會後悔的。」
「媽,就不要再去逼迫爸了。」
「允侖,你怎麼一點都不在乎、不擔心?」
他洒脫一笑。「我何必擔心、又何苦在乎,該是屬於我的,不會溜走的。」
「媽就害怕你這種得過且過的性子,倘若放鷹有心要霸住寇家產業,他肯定會利用你父親對他母親的虧欠這一招,你再不小心……」
「可以了!」寇允侖站了起來,沒心思攪和這種話題。「你們談,我去飛達接宣蘿,上回餐聚的不愉快,我還沒跟她道歉。」
提到宣蘿,寇夫人更加不得不提醒。
「對待她,要懂得加緊攻勢,不可以再這麼地溫呑下去。雖說媽看不起寇放鷹,卻又不得不承認,他那股狂野的魅力比你更具威脅性,宣蘿要真把持不住,你會連她都失去。」
寇允侖定下腳步,回過頭,溫文儒雅的面孔上依舊是一派的內斂淡定。
「我說了,該是屬於我的,是不會溜走的。」
【第四章】
天際迤邐着一整片黑色布幕,暗沉壓迫,空氣瀰漫著排氣管吐出的嗆人氣味,恣肆地襲擊着熙來攘往的人群心肺里,悶燥逼人。
一輛燃燒的火紅,不忌探索目光地停放在飛達廣場前,在沉悶里,吸引着周遭人的注意。寇放鷹閑閑地半倚坐在焰火身上,一手輕鬆地擱在機車把手上,一身濃墨極黑的風衣不安定地讓冷風勾引飄蕩,與焰火的艷紅,形成強烈映比,再加上卓然修長的迷人身材,一些路過的行人不禁頻頻回首偷望。
可他,完全無睹故意在他跟前晃走過的女人,一對黑亮的瞳孔只追隨着一人而轉動——一條從旋轉玻璃門內走出來的俏美女子。
「下班啦!」寇放鷹挺直身子,朝她招手,笑得放肆而坦然。她變了。天藍色的緊身毛衣配上純白的窄管長滿,成功的將她高姚句稱的身段展露無遺,及肩的秀髮軟軟地披垂在肩后,恍如一道瀑幕,烏黑的滑順與唇上的一抹絳紅搭配的盡善盡美。其實,她僅是極其簡單的綴點,卻散發出足以令人驚艷的俏麗。她——是美麗的。
凌宣蘿頓下腳步,心念瞬間的倉皇,奇怪?這無聊男子怎會料到她今天沒開車上班,攔在門口截她。
「卸下眼鏡、放下秀髮、微點胭脂,宣蘿,你比我上回所見的要更為出色。」
他情不自禁伸手還撩起她的一撮髮絲。「但是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人改變了你的意念,讓你恍然大悟,不願繼續封閉自己。」他可沒忘,寇允侖跟她似乎好得很。
她心虛地退了一步,迴避他不安分的大手。這個從來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一直不懂尊重兩字怎麼解釋,他慣有的自大,讓她不得不擔心,總有一天,這傢伙會直接挑釁到她的地盤上,甚至極其可能強行闖入她的辦公間,霸道無理地褪去她一身的偽裝。
要真弄到這步田地,丟臉尷尬的人可還是她。若要她每天懷着忐忑不安的情緖過日,倒不如斷去他作怪的機會好,所以——
寇放鷹玩味地盯視她,低沉的嗓音彷彿摻了迷幻藥。
「美人就是美人,連發起呆來都這麼好看。怎樣?飛達企業的男人們有沒有因此驚為天人,哀嘆先前的有眼無珠。」
凌宣蘿退了好幾步,強掩着不受控制的臉頰上的嫣紅。
「為什麼都不說話?老讓我一人唱獨腳戲,難不成你還在為那天在寇家的晚餐而生氣?好吧!我認錯道歉,走!陪我吃飯。」
這是什麼理論?哪有道歉者強逼被害人吃飯。
「我另外有約。」她不得不說出。
「跟誰?」眼神驀然一沉,驀然唇角勾勒出詭異的嘲弄。「該不會是我那斯文又無趣的好大哥吧?」
「你沒必要知道。」沒來由地,她避不想談她約會的對象。
「你喜歡他?」寇放鷹魯莽且無禮地問,嘴角有一絲嘲弄。
「不干你事。」
「誰說不干我事。」他的氣味又拂了過來,令她沒來由地心浮氣躁。「忘了?你可是我的女人。」
他的女人?這縷尖銳到極點的聲音嚇掉了她的混沌。「胡說八道。」
「不是嗎?」
「不是。」
「嘿……」放蕩的邪笑、迷魂的臉龐,漸漸傾近,攪得她不安的情緖更形載浮載沉。「難道說,我勾引不了你的靈魂。」話才畢,他突然硬扳起她的下巴,來勢洶洶地,將唇湊過去……
「叭」,乍到的喇叭聲震停了寇放鷹的動作。霎時,凌宣蘿微顫的纖腰已被一隻手臂攬住。
「允侖。」凌宣蘿抬起頭,頰上浮映出兩朵難堪的酡紅,她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差點被吻,而且……甚至沒有反抗拒絕的意念。
寇放鷹雙手懶懶地交抱在胸前,瞪着他們,神情莫測高深地估不出代表什麼意味。
「這麼親昵……不太合宜吧。」他吊兒郞當地道。
「宣蘿,有沒有事?」寇允侖沒理會他的惡意挑撥。
「沒事!」她勉強一笑,輕扭身子站直,這樣倚偎在男人胸膛上不太妥當。
「放鷹。」確定她沒事後,寇允侖抬頭望向他,一直淡定的氣質起了股變化;有抹寒芒。「不要招惹宣蘿,她跟寇家沒有關係,自家人的恩怨不要扯上外人。」
「好個屠龍騎士,護花的情操真是令人感動,只不過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
他定定地瞅着她。「凌宣蘿跟寇家的牽繫早已註定,她擺脫不了成為寇家人的命運。」
「放鷹!」寇允侖臉色大變!
「允侖,沒必要跟他浪費口舌,我們走吧,街上的人都在看我們了。」凌宣蘿急切想逃,逃離他的霸氣、逃開他的迫壓,那些無形的網纏,正狂野又纏綿地一圏圏繞環住她的心房,她打從心裏逸出冷顫。
「好,我們走。」寇允侖護衛住她,帶着她走往停在路邊的銀灰色跑車。
「不許走。」寇放鷹的身軀擋住兩人的前進。「宣蘿還得陪我吃飯。」
「你先上車。」寇允侖牽制住他,要凌宣蘿儘快上車,銀灰色的跑車在寇允侖成功甩開寇放鷹的糾纏后,立即直馳而去。
「抱歉,放鷹太過分了。」寇允侖一邊駕駛着跑車,一邊對剛才的衝突致上歉意。
她的心臟仍不受控制地狂跳。「沒關係,我——天!」話頓住,改為驚呼,她倏然回頭,急道:「允侖,他追來了。」
透過車窗,看着風馳電掣的焰火猶如子彈一般的飛沖而來,像着了火似地一路穿梭急追。
凌宣蘿心悸又倉皇地嚷着。「他在做什麼?胡鬧!」
寇允侖瞄了一眼後照鏡,油門不放反倒加速,流線的銀灰在疾風中奔馳得更快了。
焰火毫不遑讓地隨之狂飆,縱放不羈地直追而去。容易避開車流的機車,很快地就追上銀灰四輪,焰火囂張地超越過他們之後,突然,在前方一百公尺處,焰火竟來個煞車兼一百八十度的大迴旋,整個車身橫擋在馬路中央,完全不在乎疾駛而至的銀灰轎車是否來得及煞住!
「不——」凌宣蘿尖叫一聲,蒼白的容顏在這一刻完全失去了血色。
銜!煞車聲大作,勉強地,只差幾公分距離,寇放鷹就不可能還好端端地坐在焰火身上,冷眼瞧望車中人。
「放鷹,你不要命是不是?」車一停,寇允侖面色蒼白地衝下駕駛座,餘悸猶存地對他破口責罵。
而凌宣蘿仍癱在座椅上,悚惶與懼怕已經全然啃噬掉她所有神經,直到現在,她的身子仍抑不住地顫抖着……四肢虛軟無力。
車外的寇允侖,嘴巴仍在一張一合,凌宣蘿傻傻呆望,完全無法分析出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她整個腦海里,只是不斷不斷地反覆重映剛才的驚心動魄。
「寇放鷹,這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瘋子……無賴漢……」她不住地咒罵,根本言喩不了凝聚在心的矛盾與雜亂到底是什麼?只知道;脆弱的神經在確定他平安無事的一刻,一串淚水從眼眶中掉落下來,不斷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