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暗涌(三)
白文元又高又壯,常相思在出租車司機的幫忙下將他弄上車,一邊慶幸他酒品算好,一邊找出紙條上的地址交給司機。路上,白文元只靠在後座上安安靜靜睡覺,常相思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他夜燈下模糊的側臉,而不用擔心承受他清醒時給她帶來的強大壓迫感。
寒春的深夜,街上人車稀少,很快便抵達白文元居住的小區,常相思不得不繼續拜託司機幫忙將白文元運到他所居住的單元電梯。
常相思硬扶住白文元,按下樓層按鍵,這才想起來她還得拿白文元身上的鑰匙。
“白文元!”常相思用力拍白文元的肩膀,“你鑰匙呢?”
白文元迷迷糊糊半張了一下眼睛,復又閉上。
常相思無奈極了,樓層到后,將他拉出電梯靠在牆壁上。常相思伸手去摸白文元外套口袋,手還沒伸進去,就被抓住,鐵鉗一般,手腕都要折斷了,痛得她想尖叫。常相思是知道白文元的力氣,她親眼看過他僅憑藉雙手的力量硬生生將一個彪形大漢的腕骨折斷,所以她不敢在他迷糊的時候胡亂掙扎。
“白文元,醒醒!”常相思身體不動,和白文元貼得很緊,感受得到他身體散發的熱力,“你放開我的手,我得拿鑰匙。”
白文元似乎聽見了常相思的聲音,慢慢鬆開了雙手,常相思拔開他的手指,“你鑰匙是在衣服兜里,還是褲兜里,能給我拿出來嗎?”
白文元手拍了拍衣兜,常相思試探性地拉開,將鑰匙串拖了出來,轉身認真找對應的鑰匙。常相思找到鑰匙插|入鑰匙孔,白文元卻貼到她身後,雙手緊緊掐住她細細的腰,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將她整個人抱在自己懷中。
常相思手頓了一下,感受耳邊白文元的呼吸,用力推開了鐵門。
兩人糾纏着進屋,白文元叫着,“相思——”
常相思用力掰開白文元箍着她腰的雙手,打開屋內大燈,硬將白文元推到沙發上去。
白文元半睡半醒,迷糊地叫着,“相思——”
常相思將身上的包丟在一邊,看他半躺在沙發上,臉上的紅暈直入頸項,道,“白文元,你別叫了!”
白文元沒有回答,手抬起來遮擋眼睛,“相思,我要喝水。”
常相思轉身去廚房找杯子,白文元的廚房乾淨得和樣板間一樣,許多廚具都沒開封。常相思找了半晌沒找着熱水壺和熱水,只得拆了一個炒鍋出來做了一鍋開水。她又去衛生間找乾淨毛巾,做了熱毛巾,走向客廳,將熱毛巾敷在白文元的臉上。
白文元根本不想動彈的樣子,常相思耐着性子幫他擦臉擦手,然後拿了水杯遞給他,“喝水吧!”
白文元一口氣喝乾一大杯水,常相思只得又給倒了一杯,白文元又是一干而盡。
常相思看他還沒很清醒的樣子,將毛巾拿去衛生間浸入冷水中,刺骨的涼水將她手骨頭凍得發痛。她拎着冰毛巾去客廳,蓋在白文元臉上,白文元吸了口氣,人果然清醒了三分。
常相思抓開毛巾,看他艱難睜開眼睛,“清醒了?”
白文元咕噥着,似乎罵了一句髒話。
“還有功夫罵人呢?”常相思看他發紅的眼睛,“快去睡覺吧!”
白文元抬起頭,常相思背光而立,在他眼中只是一個模糊的剪影。他半是疑惑半是肯定,叫道,“相思——”
常相思將白文元的鑰匙和手機放在茶几上,道,“手機和鑰匙都給你放這裏,明天記得自己拿。”
“你要去哪兒?”白文元試圖站起來。
常相思撿起自己的包,整了整被白文元搞亂的大衣,“我要回去了。”
“我現在挺難受的,能留下來嗎?”白文元道,“或者先扶我去卧室——”
常相思看他皺眉揉着眉頭,伸手去拉他,道,“為什麼要喝那麼多?如果我沒去,你接下去怎麼演呢?”
白文元的手大,抓住常相思的手不放,慢慢站起來,有點搖晃,道,“那些小子不老實,不給喝趴下了不聽話。我早算着他們要耍花招,本來給店裏打了招呼派個人等着最後給收場的。見着你了,就給免了——”
常相思拖着他去卧室,打開燈,“真是不能理解你們男人的自尊心。”
白文元掙扎着脫了外套,雙手自然地向下解開皮帶,“這是男人之間的交流,你不懂。”
常相思立刻轉身避嫌,“我走了!”
白文元雙手轉向,搭在常相思肩膀上,將她轉回自己懷中,“相思,別走了!”
常相思抬頭,看白文元不甚清楚的樣子,“白文元,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白文元點頭,常相思又笑,“白文元,我是誰?”
白文元雖然醉着酒,但十分肯定道,“相思!”
“我留在這裏做什麼?”常相思平靜地看着白文元,那一雙黑眼珠子彷彿將他刺穿,“我送你回來,因為你求我。”
白文元無法回答,酒精使他的大腦遲鈍,“我給你的紙條,你沒丟。”
“所以呢?”
“你還在意我!”白文元肯定道,“你捨不得我。”
白文元看着常相思冷淡的臉,被戳破了心思也沒有任何慌張的情緒,這個女人一直就這種篤定的態度,會說一些戳人心窩的話,他不想聽見,低頭去親那兩片可惡的散發誘人光芒的紅唇。
常相思沒有躲開,酒精的味道在口腔散開,勾出她體內原本的三分酒意,她甚至主動張開嘴唇,迎接白文元強而有力的需索。
白文元伸手捧住常相思的頭,呼吸越發急促,靜夜裏只有兩人親吻的曖|昧聲音,以及他熟悉的,魂牽夢縈的香氣。
常相思被身體被禁錮着無法動彈,舌尖發麻,體內的潮熱涌動而不能自己。
白文元喘息着放開常相思,常相思雙頰酡紅,雙眼卻十分清明。
白文元看着常相思,實在無法繼續忍耐身體裏流竄的情|欲,低頭便又要親,常相思開口道,“白文元,你現在,已經強到能做自己的主了嗎?”
白文元張口欲答。
“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你想好了,再來要求我!”常相思打斷他,一字一頓,定定看着白文元。
白文元臉上又露出那種常相思琢磨過許多次的表情,她看不懂,也就不想再看,轉身走掉。
常相思冷靜地進了電梯,冷靜地走出小區給自己招了一個出租車,坐上車。
常相思不是慣常流淚的人,在醫院見慣了生離死別,心已經被鍛煉成鋼筋混凝土。人能夠冷漠地看別人悲歡離合,卻無法忍耐自我的委屈,所以,常相思控制不住眼角滾滾而落的水。
沉浸於自我的悲傷中,時間就過得太快,抵達公寓樓下的時候,司機招呼了好幾聲,常相思才清醒過來,手忙腳亂付費。
已經是深夜,常相思踩着路燈的光上樓,高跟鞋打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孤單又寂寞,聲感燈逐一亮起來。
常相思低頭翻找鑰匙,插|入鎖孔,鎖孔似乎又被卡住,她用力擰也沒擰得開。
常相思抬手抹掉臉上的淚痕,抽噎兩聲,重新拔出鑰匙再插|入,還是沒擰得動,鑰匙撞擊的聲音傳得挺遠。
隔壁的門拉開,蔡炳坤站在門口,“相思,回來了?”
常相思胡亂點頭,頭髮滑落下來遮擋半張臉,用力去拉門把手。
“鑰匙又卡住了?老房子就是麻煩,我來幫你試試吧!”蔡炳坤穿着居家衛衣走出來,帶着暖烘烘的熱氣。
常相思退開一步,看蔡炳坤抓住門把手,略一用力,門鎖果然開了。
蔡炳坤笑道,“門鎖太老了,該換了。”
“謝謝!”常相思啞着聲音道謝。
蔡炳坤看常相思單薄的羊毛大衣,道,“你等到要等的人了嗎?這麼晚了,怎麼沒讓人送?”
“等到了,聊了會兒。”常相思推開門開燈,嗓音恢復正常,她極力調整情緒,道,“他也有點喝醉了,不太方便,所以我自己回家來的。叫的出租車,挺安全的。”
“以後要像這種情況,你就給我打電話好了,我去接你。”蔡炳坤幫常相思開燈。
常相思立刻轉身,背朝蔡炳坤,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過的臉,道,“謝謝,你太客氣了。”
“相思!”蔡炳坤隨手掩上門,“你知道的,對你,我什麼時候我都很方便。”
深夜,單身男女,談論私密的話題,氣氛就顯得曖昧起來。
常相思抬眼看一下蔡炳坤,他溫和俊美的臉上帶着笑和一些期待。
“相思——”蔡炳坤注意到常相思眼角的紅痕,疑惑地轉頭想看她的臉,“你的臉——”
常相思也不躲了,正臉看蔡炳坤,“哭了一會兒,又吹了一會兒風,就成現在這樣了。”
“你——”蔡炳坤想關心。
常相思放下包,伸手的時候露出手腕,手腕上一圈青黑的指印,蔡炳坤又是一驚。
常相思隨着蔡炳坤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這才感覺到手腕隱隱作痛。
蔡炳坤眼神變得難以忍耐起來,欲言又止。
常相思捲起衣袖,坦然道,“蔡醫生,我得處理一下,抹點葯。現在也有點太晚了,咱們明天再聊,可以嗎?”
“我幫你擦藥吧,這淤青太嚇人了,得用力把淤血揉散才行。”蔡炳坤側身,“我有藥膏,去給你拿過來,你等我一會兒。”
常相思不想給人任何錯覺,打斷道,“蔡醫生,我也有葯,就不麻煩你了。謝謝!”
蔡炳坤被拒絕,半晌才道,“相思,你玩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常相思有一種荒唐感,哭笑不得,“蔡醫生,我沒特別的愛好——”
“對不起!”蔡炳坤白臉立刻紅了,彷彿是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