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拳願
習慣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
雷恩已經習慣了將雜物交給那個不要工資的少年，雖然他的伙食費已經遠遠超過了尋常水手的工資就是了。只不過如今不論是揚帆還是起錨，這些瑣碎的小事如今都需要他親自去做。雖然並沒有對此感到不耐煩，但他的確感到了不習慣。
嶄新的船並沒有被改造成另外一個樣子，畢竟湯姆工作室在百忙之中抽出三天的時間來進行修理，雖然只有三天，但已湯姆工作室的高效率與技術，返響海豚號如獲新生，如果不是雷恩知道那是自己的船，幾乎懷疑湯姆先生他們在三天裏重新造了一艘一摸一樣的新船給自己。
難看的釘板被去掉，破舊的帆布被更換一新，甲板上破破爛爛的窟窿也不見了，最重要的是，船首海豚君腦袋上的破洞也被補好了。
雷恩對這個世界上的很多東西都沒有太多的執着，比方說吃東西一定要吃最好的美食，出行必然要乘坐最快最棒的船，喝最烈的美酒，艹最凶的羊等等。
對自己的船是否優秀他也並不在意，不然的話，德艾斯提出來的豐厚條件他也不至於直接無視，即使是這樣的雷恩，也不得不承認，具有世界最高手藝的湯姆工作室，的確不同凡響。如果說以前的這艘船隻是木頭和其他零件組成的工具，但經由湯姆工作室的細心打磨翻修，這艘船如今獲得了生命！
有着雷恩這樣的門外漢也能知曉的船之美感與生機！
一分錢一分貨，尤其是在某個藍毛小鬼的敲詐之下，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的雷恩先生隨手將一大袋金銀財寶丟給了一臉尷尬傻笑的艾斯巴古。弗蘭奇在工作之餘還會混跡在都市的大街小巷上散步，偶然看到過雷恩的通緝令，知道對方的海賊身份，只不過並沒有被那誇張的賞金額度嚇到的弗蘭奇，反倒升起了敲詐這愣頭青一筆的壞念頭。
這敲詐的念頭並非來源於貪婪或**。
海列車的建造耗時耗力，而湯姆工作室完全不被任何人看好，沒有資助來源，就連力氣都大半由湯姆先生一個人承擔，剩下兩個人類小鬼和一隻青蛙能幫上的忙畢竟有限。海列車的建造需要十年，而如果有適當的資助和人力，這個時間將會被大大減少。
湯姆工作室十分缺錢，因為這個關係，即使是艾斯巴古心裏有些無法接受這筆遠超勞動力的修船費，卻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自尊心和良心，暗自記住雷恩的長相，打算今後有機會了一定將多出來的錢還給對方。
那一大袋沉甸甸的金銀財寶摺合貝利大約也有千萬之數，如果算上這些財寶的歷史與考古價值，這個數字還能翻上一番。雖然貝利作為流通貨幣在世界範圍推廣，但海賊這種生物還是喜歡看見金燦燦的寶物才比較安心。再說那些綠油油的紙幣世界政府說貶值就貶值，一切都由那些所謂的大人物張張嘴，他們心裏沒底，再者這破玩意會被蟲蟻咬破，潮濕的環境還會發霉腐爛，哪裏有金銀財寶的實物容易保存？然而這個世界畢竟不是野蠻時代，還能以物易物，諷刺的是海賊們即使搶了成噸的寶物，真正要消費的話，還得要去變換成貝利使用。
雷恩並不心疼自己船上一半的財寶就這樣拱手讓人，他自小就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已他的身手，就算身無分文也不礙什麼事情。不論是像個海賊一樣直接爆了金銀機構還是在深山老林里吃野味，哪怕在大海之中，海獸都是他的盤中餐。再者他很滿意自己煥然一新的船，再多的金銀財寶也難抵自己此刻的好心情。
小姑娘雪莉雖然直覺上想要阻止白痴船長的浪費，但畢竟只是個孩子，或許可以認清貝利和零零散散金幣的價值，可那一大袋沉甸甸的金銀財寶，哪一件都不是她所能辨認的。再者，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去阻止雷恩的行為。
湯姆先生笑呵呵的看着那艘只有兩個人的孤獨小船遠去，又不經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對自己老了的這件事情湯姆先生沒有太多負面情緒，到不如說看着兩名繼承自己衣缽的弟子隨着歲月一天天長高，他由衷的感到開心。
看着一臉糾結的艾斯巴古，湯姆先生很清楚這個孩子心中在想什麼，哈哈大笑着卻不去提醒他。這艘小船能有如此改變，他們的造船手藝無疑佔了很大的功勞，但修補這艘船的木材，卻是來歷非凡，真要計算價錢，雷恩所給出的財寶價值其實並不過分。
湯姆先生除了知道雷恩這個名字之外，對他一無所知，和老朋友們的那股豪爽比起來，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太冷漠了。雖然他們之間並不見得就一定要相親相愛成為什麼忘年交而令雙方念念不忘，但一開始就將老朋友的影子放在雷恩身上的湯姆先生，心中疑惑着，難道霸王不都是像羅傑和雷利那樣么？
湯姆先生有些反省自己的這種念頭，試圖從雷恩身上找到老朋友們的影子，從一開始就是對這個年輕人的不尊重。已經上了年紀的湯姆先生除了這個原因，之所以願意為這個年輕人修船，或許，是因為憐憫這個年輕人吧。
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應該是有着一臉陽光微笑的年紀啊，可雷恩的雙眼之中，卻看不到任何朝氣的存在，看到那雙眼，湯姆先生的心就不由疼了起來，這孩子究竟經歷了怎樣痛苦的經歷，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
雷恩並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的眼中是怎樣值得憐憫的可憐蟲，就算知道想必也不會在乎。
久違的掌舵令他有些開心，和以前慢悠悠的航行不同，此刻腳下的帆船忠實的執行着掌舵者的意志，隨着雷恩手中的轉動而高效運轉着，速度似乎都有所提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對於自己佩服的事情雷恩從不吝嗇自己讚美，如同湯姆工作室的技藝。
雖然這份開心的新鮮感只堅持了不到十幾分鐘便消失不見了，將記錄指針和船舵不負責任的丟給驚慌失措的小姑娘雪莉，他便回船艙了。
雷恩已經航行了兩年零十個月了，已他的實力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卻還在偉大航路的前半段航行簡直是個奇迹，當然是負面意義上的奇迹。可沒有航海士全靠着幸運值和武力值航行的雷恩，似乎也沒什麼毛病，更何況，這個人在這個時間裏，絕大多數都躺在病床上……這一點直到他入手了被詛咒的七星劍后，才有些好轉。
航海是無聊又枯燥的，這世上沒有什麼每一時每一刻都有趣的歷程，再美的天空和大海看久了也會心生厭煩，甚至有些想吐。因此水手們往往得要是耐得住寂寞和枯燥的才行，耐不住的變會變得瘋狂，神經質，索性的是，一艘船上的人很多，人與人之間好歹能夠說說話，玩點有些辣眼睛的遊戲，互相的打鬧嬉戲更是環節這份枯燥。
只可惜，只有兩個人的返響海豚上，上述的東西全都是存在於夢幻之中的東西，更別說那個往日裏唯一會活躍氣氛的年輕人也不見了。
臨睡沉錨前明明還是晴朗的夜空，轉眼間便是電閃雷鳴傾盆大雨，偉大航路的詭異天候此刻顯得是那麼的溫柔，至少不會一場恐怖的暴風或者海嘯直接將這艘不起眼的小船吞掉。聽着窗外的雷聲和雨打聲，小姑娘顫巍巍的將自己埋在被窩裏，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看不到什麼恐懼的色澤，眼帘微垂卻掩不住明亮清澈的雙瞳，兩瓣小小巧巧的嘴唇微抿着，努力克服着自己的恐懼。
這世上除了父母沒有人會無償幫助你，除了自己努力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要將自己的懦弱依賴在別人的身上。楚楚可憐的小姑娘除了克服恐懼，還能怎麼樣？害怕給誰觀？撒嬌給誰看？
在毫無人性的船長命令下，小姑娘一個人將整艘船里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灰塵和汗水將她的小臉變成了小花貓，洗了兩遍才恢復可愛的稚顏，本應該很疲倦的小姑娘，卻因為雷聲雨聲而無法入眠。隔壁的房間裏再也傳不出令她安心的呼嚕聲，一個人的恐懼在這一刻被放大了很多倍。
然而畢竟是個孩子，白天積攢下來的疲倦很快就令她昏沉着睡去，至少在夢中能不再那麼辛苦？沒有人知道。
喊殺與人類的悲鳴令不知道睡過去多久的孩子驚醒，不安的小姑娘覺得劇烈的心跳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赤着白嫩白嫩的小腳走在一塵不染的木板上，沒有因為那些喊殺聲而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反而尋找着那聲音的來源。
她並非不害怕，只是這艘船一共就那麼大點地方，就算自己瑟瑟發抖的躲在船艙里又有什麼用呢？而且……還有雷恩先生在。一想起那個至今沒有喊過她名字的船長先生，雪莉緊張恐懼的心情略微舒緩，她打開了身前的門扉，望向了門外。
暴雨扔在持續，帆已經被雷恩收了起來，這種程度的風雨沒可能將這艘新生的小船吹走淹沒。
在那豪雨之中，雷恩獨立在那裏，沒有被淋濕。大自然在畏懼着這個年輕人，在他半徑一米之內，無風無雨。
個子並不高大的雷恩單手捏着身高超過三米的巨漢面孔，令對方跪服在自己面前。這幅畫面有些滑稽，可被打碎了一嘴牙，口鼻眼耳都在流血的巨漢卻只能令人感到憐憫。翻白的雙眼證明着這位在世界政府直屬秘密諜報機關之中以抗擊打和恢復能力最強者，此刻已經昏厥了過去。
如同感受不到這個巨漢的重量一般，雷恩鬆手任由他沉重的身體摔在甲板上發生一聲悶響。
暴雨將甲板上的血跡沖淡，衝散，最終洗滌的乾乾淨淨，七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女生死不明的倒在雷恩的腳下。
雪莉此刻的睡意被雨水也暫時難以洗刷掉的血腥氣沖的一乾二淨，她那雙清澈的雙眸之中倒映着那個面色木然的年輕船長，感受到了恐懼。
這世上除了瘋子和變態沒有人喜歡殺人，哪怕小小年紀便深知世間冷暖的小姑娘雪莉，內心依然沒有被染成黑色。她像朵小百花那樣不被世間的冷雨冰霜所擊倒，仍然嚮往着晴朗的明天。
她對那些被雷恩殺死的人類感到難過，更為那殺人過後連一絲表情都欠付的雷恩先生感到恐懼。這與無聊的狗屎道德無關，只是人類天性本能罷了。人類在自己面前死去了，同類被殺了，感到恐懼畏懼不安緊張才能稱之為人，像三流文獻傳記中主人公殺了好多人，女主角還能含情脈脈的無視滿地屍體鮮血看着對方，那才是人渣。難道有人指望一個孩子看到這樣的場面，還能兩眼小星星的崇拜殺人者么？而殺人者連一絲多餘的感情都欠奉，那個年輕人，真的可以稱之為人么？
“回去。”
平靜的聲音穿過風雨，落在小姑娘的耳邊，令她背脊僵硬。
“回去。”
第二聲迴響時，小姑娘逃似的轉身跑回船艙，生怕看到那些死者扭曲的嘴臉。
雷恩感到了疲倦，挺直的背脊在這一刻微微彎曲，如同一把彎曲的長劍。他微咳着，將嘴中令他不悅的血水吐出。瑩綠色的光芒在他衣服下閃爍，那光芒並沒有帶來生機或者自然的草木氣息，只是妖異的刺人眼球。
他淡淡的掃了眼甲板上的七人，暴虐的攻擊並沒有奪取他們的生命，至於會不會落下殘疾，會不會因為傷勢過重而死，那不是他該關心的事情。一手拎着一個，將這七個足以震驚世界政府的垃圾丟回他們自己的小型軍艦上，那群嚇到大氣不敢喘的海兵們，逃似的駕駛着這艘軍艦消失在了暴雨之中。
將那口血水吐出后，呼吸順暢多了的雷恩看到了那群垃圾忘帶走的東西，一張被暴雨拍打的有些模糊的懸賞令。這張神奇的懸賞令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製作的，並沒有一遇到雨水便會被打的稀爛。撿起這張通緝令的雷恩笑了笑，任由其被大風颳走，最終凄慘的在暴雨中碎成粉末。
不知是在笑那懸賞金的誇張數目，還是在笑世界政府的無能。他望着黑壓壓的雲層，不悅的看着這令他心煩的自然風景，雷恩並不喜歡這種糟糕的天氣。
他收拳於腰際，雙腳穩穩的扒在甲板上，隨着船身猛地向下一沉，他一拳揮向天空！
沒有絢爛的光炮自他拳頭上釋放而出，也沒有一條升龍吞沒那令它主子不悅的黑雲。黑雲依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暴雨該怎麼下就怎麼下。
雷恩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所幸這周圍也沒有觀眾看這個中二的誇張舉動。他摸着像怪獸一樣鳴叫的肚子，走向了廚房。
無形的衝擊達到天空需要時間，最終與億萬雷霆暴雨相遇，雙方展開了激烈的碰撞，能量與能量之間不可能幹什麼都要發生爆炸，但這次卻依舊老老實實的炸了，沒有光，也沒有火。
晴朗的夜空之中有一輪彎月照拂而下，灑落在人間最不起眼的那艘小船上。這片海域的上空依然包裹着無盡的黑雲，卻唯獨在這艘船之上的天空中，一個不大不小的空洞屈辱的被人硬生生砸開，從地上望去，活像一個拳頭印。
這樣一來，某個怕雷雨的小姑娘，應該就能睡個好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