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木
“喔，是卡拉維爾帆船啊，真是一艘不錯的船！”
飯後，雷恩直接了當的說明了想要修船的來意，加上返響海豚號就停靠在廢船場的岸邊，沒幾步路就走到了。因此湯姆先生帶着自己的兩位弟子，先過來看看船的情況。
“聽好了，艾斯巴古，弗蘭奇。這種卡拉維爾帆船是大航海時代開啟后的新式帆船，它的體積較其他小型帆船更為輕巧，而且吃水線亦較淺，適合於沿岸及河川的探險。使用這種船上的三角帆，讓轉舵性能變得更高，船帆更易鼓起，速度亦大幅增加，最重要的是，簡易的操作就算笨蛋也能好好駕駛。
只是看到船的第一眼起，湯姆先生便了解了這種新式帆船的情況，身為一個心胸寬廣的男子漢，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無聊道理，也從不會去做什麼留一手的準備。他很慶幸自己遇到了兩名愛船並且天賦奇高的弟子，因此湯姆先生想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將自己所知的一切技藝都傳授給自己的弟子。
對此，艾斯巴古虛心的在一旁聽授，而弗蘭奇則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直跺腳，顯然是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撐死也就是在造自己的戰艦時應用一些這種船的技巧罷了。
同樣不耐煩的還有雷恩。
“你是叫湯姆是吧？不好意思，我是來修船的，不是來聽你講這些的，能修還是不能修？”
絲毫沒有承人家一飯之恩的自覺，明明很閑很無聊的雷恩先生，卻是個不喜歡浪費時間的矛盾傢伙。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一不小心船匠的老毛病就犯了。弗蘭奇，你上去看看。”
“喔！”
沒有在意雷恩言語的無禮，湯姆先生笑着招呼自己的弟子上去檢查，即便是只會造戰艦的笨蛋弟子，也知道該如何檢查一艘船的狀況。只見弗蘭奇如同一隻猴子那樣動作靈巧的爬上船，輕車熟路的開始檢查船體。
這艘船的船生真的不算好，原本就是一群倒霉海賊的船，因為雷恩中意船首那隻海豚的緣故中途被他開走。在那之後，在偉大航路這片兇險莫測的海域，經歷各種天災海難，全憑着掌舵手那位少年的強運才避開了絕大多數的險地，但是也已經到了極限了，乘上前往空島的怪物海流，再奇迹般的活着下來，不入流的操舵手，不入流的維修技術，至今還沒有崩潰解體真的已經算不小的奇迹了。
湯姆先生只是以肉眼觀看，便能知道這艘可憐的船至今為止遭受了怎樣的苦難，那位看似很中意這艘船的船長先生，實際上只是一味的將自己的任性妄為強行施加在了對這艘船的損傷上。
看到陌生人，留守看船的小姑娘雪莉怯生生的躲在蘭斯的身旁，一副惹人憐愛的嬌小姿態。可弗蘭奇卻對那真正意義上虎視眈眈還不停流口水的老虎更加心驚膽顫。
他喵的也沒人告訴我說這艘船上養老虎的啊！
而可憐昔日的百獸之王，蘭斯此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藍毛小子匆匆走進船艙又匆匆離去，因為知道雷恩就在船下，沒有他的允許，那個藍毛也上不了船，可蘭斯已經很久沒吃到新鮮的肉食了！
身邊可口的蘿莉不能吃！那隻看上去還算健康的正太也不能啃！正因為是野獸，它的直覺告訴自己一旦忤逆了那個可怕的人類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怎麼樣，弗蘭奇。”
“湯姆先生！這可真是一艘超級~頑強的船！已經破爛成了這個樣了，船的“龍骨”還是完好的。不過，小哥喲，除此之外，這艘船已經破爛不堪了，比起修理這艘船，同樣的價錢去造一艘新的船或許會更好喔。”
沒過多久，逃似地從船上跳下來的弗蘭奇說明了這艘船的現狀。在見識到了雷恩那誇張的力量后，稍許的畏懼令弗蘭奇收斂了對外人的惡意，但是這種程度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他之所以收斂了惡意，是因為這個人剛才救下了湯姆先生。湯姆先生對弟子的判斷毫不懷疑，他對從小便與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弟子們有着絕對的自信，正因為看着他們成長至今，所以他知道，這兩人在船匠這條路上，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哈哈哈哈哈，那麼……年輕人喲，你要怎樣選擇呢？”
是造新船呢？還是維修呢？
答案似乎沒有抉擇的必要，雷恩很中意現在的這艘船，在屬於自己的東西上，雷恩是十分念舊的一類人，另一方面，在接受新鮮事物上，他亦是屬於那種頑固不化不能接受的石頭腦袋。再者，重新造一艘船會浪費很多時間，雷恩先生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浪費。
“是么，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這艘船呢，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船的主人能夠愛自己的船，那對船而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好！這艘船，就由我們湯姆工作室來維修！你的名字是什麼？可以的話能告訴我么？”
“雷恩。”
“雷……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個好名字！”
在得到雷恩確切回復后，湯姆先生由衷的感到高興，對一輩子都跟船打交道的湯姆先生而言，船也是有生命的，他將船都視作親人朋友般的對待，因此他很高興雷恩的回答。
只不過他爽快的回答卻得不到弟子的贊同，就算是平時搗蛋老是給人添麻煩的弗蘭奇，此刻也着急的反對着湯姆先生的決定。平日裏乖巧老實的艾斯巴古，此刻更是態度堅決的反對着自己恩師的決定。
“湯姆先生！海列車的建造還困難重重，我們現在沒有別的時間去做別的事情啊。抱歉，雷恩，如果要修理船的話，去城市裏的一號船塢吧。”
“湯姆先生，海列車可是關係到您的性命啊！”
建造海列車來抵消給羅傑造船的罪名，為此湯姆先生多了十年的時間來建造前無古人的海上列車。現今已經過去了三個年頭了，可是海列車的建造現如今只不過是遭了個雛形，需要解決的問題還有山那麼多，對艾斯巴古和弗蘭奇而言，每過一天他們的恩師就離危險越近一步。
雷恩對事情變成現在這樣很不滿，專門跑到這裏折騰了半天後又跟他說無法維修？至於那兩個傢伙嘴裏說的什麼事關生命，似乎有什麼隱情在內的樣子，可是這跟他有關係么？
只不過最終還是多虧了那盤咖喱，雷恩將這不滿壓下，不準備和眼前這幾人繼續瞎扯淡了。
“哈哈哈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算花再多的時間去頭疼也無濟於事，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忘了，艾斯巴古，弗蘭奇，我們的本職工作可是船匠啊！”
湯姆先生對弟子的擔憂很清楚，卻對那份危機自己生命的緩期死刑並不在意。湯姆先生只是想要造海列車打通周圍各島嶼之間的航路，為島上的人民帶來希望，重獲生機罷了，他想要拯救這座島，只要在自己死之前完成這件事情，就算是自己的生命，湯姆先生也能笑以面對。
看着兩名弟子無法認同的樣子，湯姆先生笑着將兩人攔在懷裏，在那巨大的身軀面前，艾斯巴古與弗蘭奇就像小雞仔一樣被攬住。
“哈哈哈哈哈哈，別擔心！花不了多長時間的，在我們湯姆工作室三人齊心合力之下沒有什麼是辦不到的，還是說怎樣，你們沒有自信么？”
“沒有這回事！”x2
“不要學我說話！笨蛋巴古！”
“你才是不要學我！笨蛋奇！”
“哈哈，哈哈哈哈哈！”
雷恩自短暫的相遇開始，已經聽厭了這個魚人的笑聲，他完全不明白到底有什麼值得他如此開顏大笑，那充滿了朝氣的豪邁大笑令雷恩感到不適，對於生活在不幸與災厄之中的雷恩而言，湯姆先生是和他相反的人物，兩個人在性格上是兩種極端。雷恩的性格恐怕無人嚮往，而像湯姆先生這樣的人物，卻是大多數人所嚮往的吧。不論是眼前的艾斯巴古和弗蘭奇，還是早在十幾年前便開始仰慕他而孤身來到人類世界的可可羅婆婆，甚至在充滿對人類怨恨與抵觸的魚人島上，堂堂正正生活在人類世界的湯姆先生都是個傳奇。
雷恩無法嚮往這樣的性格，他早已在極端的這一端走的太遠，做了太多無法被這個社會所寬恕的事情，一旦他開始嚮往那種在他眼中軟弱的東西，那便是他的死期。
帶上小姑娘雪莉和蘭斯，雷恩走向城市的方向，三天後，再次前往這廢船場時，自己的船便會完好如初吧？
望着年輕人離去的背影，永遠掛在湯姆先生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目送着那年輕人。
帶着弟子們回到那廢棄的倉庫，湯姆工作室如今便蝸居在此。
“湯姆先生，至今為止有不少對您的邀請，可是您都一一拒絕了，今天為何？”
直至外人離去，艾斯巴古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疑問。湯姆可是曾為那位海賊王羅傑造船的男人啊，他所造的船經歷了偉大航路的磨礪敲打，最終完成了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冒險！甚至海賊王羅傑之所以能完成那大冒險，其功勞都離不開湯姆所造的那艘船！
不論是世界政府的名人還是海賊中的大人物，這些年都沒有停止對湯姆先生的懇求，一艘好船在偉大航路這片海域上，便相當於性命啊。
可是湯姆先生全都拒絕了，生活在這座都市的他，如今只將目標放在海列車的建造上，不論是怎樣的大人物，怎樣誇張的報酬，都無法令他的決定動搖。可是今天的他，卻一反常態的對那初次見面的年輕人抱有極大的好感與熱情。
這之間的差異是身為弟子的艾斯巴古和弗蘭奇在第一時間就能感受得到。
“呵呵呵呵，或許是上了年紀了吧……”
身材龐大的湯姆先生一個人便將倉庫的通道佔據，走在前方的他，語句之中充滿了對過往的懷念。
“很久以前，朋友們乘着我造的船前去冒險了。”
【一起過來吧，湯姆！冒險可是很有趣的哦！】
雖然已經記不太清那個男人的臉了，可是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卻至今難忘。身為人類的他，擁有着包攬着天地的器量，對身為魚人族的他，也願意與之結交。那一天，出航的時候，那個男人說的話至今彷彿還在耳邊回蕩着。
啊，真想去啊……真想一起乘坐着自己這輩子最高傑作的船，與朋友們一起去冒險啊，真想看看那世界的盡頭究竟有着怎樣波瀾壯闊的奇景！
但是自己拒絕了。
這座自己生活着的都市病了，誰也沒有規定要由自己去拯救這座都市，那既不是責任也不是義務，甚至魚人族的他在這座都市裏備受歧視。
只不過啊，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站出來啊。
今天那位年輕人，是令他這樣的長者感到心痛的孩子。擁有王之資質的男人，難道不應該是像朋友們那樣響噹噹的男子漢么？可是那年輕人的霸氣之中，為何如此令人感到悲傷。
湯姆先生或許只是將對朋友們的思念寄托在了那同樣資質的年輕人身上吧，可是作為一位心痛那孩子的長輩，他或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便是讓那孩子在接下來的航海旅途中，少一絲顛簸吧。
打開佈滿灰塵的沉重鎖頭，推開那有些年歲的大門，將那漆黑腐爛的布匹掀開，陳列其中的，是充滿了生機光澤的木料。
木料這種東西，不論船匠怎樣細心的去呵護，以現今的技術，都無法保存過長的時間。可是明顯已經存放在這裏很多年的這些木材，卻連腐爛乾裂的情況都不存在一絲一毫，任由弗蘭奇驚訝的觸摸這些木料，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彷彿眼前的木料並非死物，還是紮根於大地之上，擁有着勃勃生機的初生之木！
“湯，湯姆先生，這究竟是……”
“唔，連我都不抱有希望了，但是沒想到當初還剩下來的那點木料還有這麼強韌的生機，不愧是……好，艾斯巴古，弗蘭奇，就用這個來修理那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