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212

不是

湯姆挑眉瀟洒一笑,“說實話這樣的話我已經聽膩了，但是從你悅耳的嘴中聽到我還是很高興的，我想像你這樣有勇氣的女孩,應該不會被這種事難道。”

喬伊靠在沙發上,此時四肢才因為溫暖的壁爐稍微放鬆了起來,默念道：“勇氣嗎？我也希望我能擁有那樣的品質。”

“你怎麼沒有？我覺得你擁有這種難能可貴的品質。”湯姆喝了一口啤酒，朝她敬了敬。

喬伊謙虛地笑了笑，沒有附和。

湯姆走到她對面的沙發坐下，兩個人此刻近距離面對面,喬伊如此真實地看着自己欣賞的偶像，他的面容親和而英俊，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喬伊，“我聽聞你最近有些窘迫,很多人都以為你會離開,結果你繼續拍攝了《朱諾》,所以我覺得你很有勇氣。”

喬伊恨不得埋下臉去，“沒想到克魯斯先生還關注這些娛樂版塊的消息……”

湯姆愜意地靠着沙發,神情放鬆，“不是,是休斯告訴我的。”

“休斯……”喬伊一愣,心裏翻湧着一股熟悉卻陌生的感覺，她聲音忽然漠然了下來,“沒想到你和他認識。”

湯姆將玻璃杯晃了晃,裏面浮着一層細細的泡沫,“他願意私下給我資金，希望我同意投資你的電影，不過我沒同意。”

喬伊抬着頭，直視湯姆的目光，“還好你沒答應，我並不需要他的幫助，謝謝你克魯斯先生。”

湯姆笑了笑，“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你既然有勇氣直視那麼多□□和窘迫的現狀，怎麼卻沒勇氣去面對休斯？”

喬伊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嘴巴里有些苦澀，不過她掩飾得很好，洒脫一笑，“我和他並不相配，這樣互不干涉很好。”

湯姆並不想探究她複雜語氣背後的故事，轉換了一個話題，“《朱諾》下星期就要上映了，你對票房有信心嗎？我認為這可能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是嗎？”喬伊拉長了嘴邊的笑容，乖巧卻略有些不服氣地回應着，“我倒是覺得只要我不放棄，就談不上最後的機會。不過我對《朱諾》的票房也不會盲目自信。”

“這確實是部很溫暖的電影，但是市場的反應還未可知，畢竟觀眾的品位一直在變。而且這樣的題材有點和主流的觀念背道而馳，觀眾不一定會買賬。”隨後他對着她略帶安慰地笑了笑，“你可是要有心理準備。”

喬伊也有些為難，“確實……翠鳥影業的宣傳也不是很多，畢竟這只是一個實驗性的小成本獨立電影，和其他許多小成本作品一樣，電影公司一開始都不會太重視。”

湯姆微笑着看着她，“我希望你會成功。”

他確實希望她能成功，就像無數個勵志電影中演繹的那樣，失魂落魄的人帶着巨大的成就凱旋而歸。這是每個人都樂於見到的，也是荷里活許多電影裏上演的“美國夢”。

作為一個看慣了荷里活各種醜聞、陽奉陰違、明捧暗踩的他，喬伊的表現倒有些單純磊落到亮眼，也讓他不免有了些對《朱諾》的期待。

不過荷里活向來是一個毀滅夢想的地方，喬伊的前路其實他並不看好。

是的，並不看好她。

在荷里活，單純的夢想家，結果通常都是毀滅。

他很好奇，這樣一個從泥堆中重新爬起來的女孩，會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會是再一次跌入毀滅的泥堆嗎？

如果她將第二次跌入泥堆，那麼她也許就徹底被毀滅了，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而在另一邊，喬伊腦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休斯為了她的事情曾經來找過湯姆克魯斯？

沒想到，分手后的他們竟然還有一些交點，她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聽到這個名字。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口口聲聲說了對她徹底失望了，但是卻在暗中想要幫助她。

不，不可以喬伊，你不可以再存在任何幻想，你對他的感情已經在上一世的幾十年中消失殆盡了，這是你心裏清楚的事。

但是……雖然感情已經不再是愛情了，卻難免有點感動。

原來他也並非像分手時候表現得那樣冷酷無情。

既然這樣，她更要努力，她要證明給休斯看，他這些年給予她的期望，她並不是真的全部毀滅了。

就在兩個人都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傑克漢森的咳嗽聲打破了僵局。

他一進來就看到各自思索的兩人，他尷尬地說道：“兩位，在聊些什麼呢？”

湯姆立刻起身，挺直着背脊整了整衣袂，“傑克，來得正好，這位女士在找你，你們先聊吧，我等會再來找你。”

隨後他朝喬伊禮貌地點了點頭，喬伊也對他微微一笑，“bye~”

湯姆走後，喬伊就開始和傑克漢森談合約的事。

翠鳥影業給的第一部分買斷資金已經到位，意味着終於可以拿去還房屋抵押貸款緩解危機了。

很快就結束了這件事，然後她匆匆離開酒店。

回到家中，喬伊將《朱諾》下周要上映的那98家院線的資料都查了一遍，果不出其然。

都是一些鄉下小鎮的電影院，翠鳥影業果然一開始不準備冒險，如果《朱諾》表現一旦不好，立刻下映，也不會有太多損失。

IMDB和爛番茄等影評網都已經開設了《朱諾》的頁面，只是現在基本還沒什麼評論，畢竟不是大片，不可能在電影還沒上前就萬眾期待。

不過觀眾們可能還不知道這個化名馬甲下套着的是喬伊-格蘭特。

“安妮瓊斯是誰？”

“這個導演是新人嗎？又是一部獨立電影？獨立電影的導演還真是如流水般還沒讓人記不住上一批，下一批新的就來了。”

不過對於《朱諾》本身這部講述失敗者作品的電影有所期待的也有，“我不了解這個導演，也沒有一個認識的演員，但是看了預告片還是蠻期待的。”

“挺有新意的角度，看看。”

一共沒幾條留言，一下子就拉到底了。

隨後她關閉了頁面，又開始盯着桌面上的《朱諾》海報發起了呆。

她曾有過7/8部電影，但是都不盡如人意，那時候她的心思也不在電影本身，現在確實第一次如此忐忑……

她直到此刻才發現，她想成功！她真的迫切地想要成功，太想了！

成功的滋味她曾經在處女作的時候嘗試過，那時候真的是連北風都帶着自豪的味道。

這一次，她還想成功，非常想。

人都是有自尊的，她表面裝作無所謂那些攻擊、謾罵，但是她心裏卻無法不在意，她不想再被那樣貶低、傷害，她不想再成為荷里活墮落的代名詞，也不想成為所謂的豪門棄婦。

她只想打破人們對種族、出生、失敗的觀念壁壘，踏踏實實、一步一步地朝上攀登，往荷里活的頂端攀登而去！

格蕾絲並沒有直截了當地詢問，她繞了個彎子，慢慢靠近兒子問道：“昨天我讓你去參加的那個宴會，怎麼樣，愉快嗎？”

休斯正在注視着一本電影雜誌，只是隨意地抬頭側目瞄了眼格蕾絲，“你這問題像是有所企圖？”

他覺得自己的母親很有趣，在他面前明明想表現的像一隻獅子，最後卻每次都像一隻有所企圖的膽怯的貓。

他是打從心眼裏尊敬自己的母親，卻無法苟同她的價值觀。

他用有趣的眼神打量着格蕾絲，格蕾絲深吸一口，她也拿自己的兒子確實沒辦法，她說：“我是問你，宴會上有沒有什麼不錯的女性。”

休斯很鎮定地將雜誌翻過去一頁，嘴邊劃過愉悅的輕笑，“宴會上？”

格蕾絲追問道：“當然，你知道我一直不承認那個女人的，你要是能遇到別的優秀的女性，我會很高興的。”

休斯頓了頓，看似在回憶宴會上的那些鶯鶯燕燕，他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樣子，似乎宴會上的女人們讓他飽足了眼福，他輕笑着說道：“我記得……宴會上有很多荷里活金字塔頂端的千金，金色捲髮、眼神柔弱、充滿了柔情蜜意，以及一群喋喋不休、饑渴地搜尋如意女婿的母親們，還有拉長了臉喜歡做媒的中年貴婦。”

到這裏，休斯又頓了頓，嘴角拉長笑容咧得更開，“沒有，沒有任何我感興趣的。”。

格蕾絲失望地聽完然後忍不住開始用一種近乎質問的語氣問道：“你和那個女人分手了？”

休斯慵懶地坐在木雕刻的椅子上，雙腳腳踝隨意地交叉着，他斜視了一眼自己母親，語氣充滿了譏諷，“母親喜歡明知故問？”

格蕾絲被揶揄了一句，顯然很不滿，“看來你終於清醒了？”

休斯假裝不知情地反問道：“清醒什麼了？”

格蕾絲用力在玻璃茶几上用手扣了扣，“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休斯嘴角彎出一個痞氣的笑容，手裏漫不經心地開始擺弄一塊懷錶，“瞧，這個世道都變成這樣了，兒子和心愛的女人分手，做母親是不傷心反而容光煥發。”

格蕾絲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這個兒子，卻又沒辦法抑制自己對這個兒子喜歡得不得了，她說道：“如果你和她在一起的話，真是荷里活最大的笑話，她是什麼人？一個中國孤兒，毫無背景的黃種女人，怎麼能配得上我們家族？剛開始還以為有點才華，結果這才幾年就原形畢露了，被荷里活一誘惑就墮落了，這種樣子我怎麼看得上？我們堂堂雷石東家族怎麼能有這麼無才無能的媳婦。”

休斯將懷錶的按鈕按下去、彈上來、按下去、彈上來，反覆做着這個無聊的動作，看起來他確實無聊透了，“所以事實上母親你只是迂腐地在執行自己的種族主義而已。”

格蕾絲冷笑道：“所以你下一個還要找這種女人來氣我？”

休斯朝後仰身看着天花板，他想放鬆一下四肢，然後深深嘆了口氣，似乎對自己母親的執念無可奈何，“我是不會向這種迂腐的觀念投降的。”

他評價一個女人從來不是從皮色、外貌、種族入手的，他從出身就混在荷里活這塊汪洋大海里，看了三十三年形形色色的各種男人、女人，他早已對外貌、膚色、種族這種東西毫無興趣了。

因為他知道，只要是在荷里活混的人，無論男人女人，都戴着面具生活着。

他喜歡有才華的女人，喜歡那種意氣風發、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執着，就像七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喬伊-格蘭特的時候。

他以為她是獨一無二的，他以為她會將那份對夢想的執着堅持下去，他也只希望她能堅持下去。

可惜她還是讓他失望了。

格蕾絲知道自己的兒子從小就喜歡特立獨行、標新立異，她冷笑中帶着憤怒，“我早就知道，你這個冷酷的傢伙血管里灌得是水銀，你這個毫無家族觀念、家族道德感的混帳，你是要讓我們家族蒙羞。”

休斯愉悅地沖格蕾絲聳聳肩，他似乎很享受激怒自己的母親，“母親，你應該知道的，我總是有我自己的理由，包括這次和喬伊分手，”然後他起身披上自己的外套打算開門出去，“至於你的想法，父親的想法，爺爺的想法，說實話，我一點兒也不在乎。”

格蕾絲趕緊攔住他，“那你到底和她是不是分手了，我以為煙霧彈這種事只有明星會做。”

休斯一隻手輕拍在格蕾絲的肩膀上，“母親，其實喬伊實在不堪你總是稱她為女人，她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女孩。”

格蕾絲笑了，“你倒是還是護着她的？不過我認為一個沒有心機的女孩，怎麼可能套住你七年？就憑她現在這樣？”

休斯滿不在乎地吹了個口哨，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似乎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包括現在格蕾絲對他和喬伊口誅筆伐，這樣不會讓他生氣，“母親我們確實分手了，你年紀大，不要總因這樣的事情生氣。她現在非常窘迫，你也不用特意去給她弄什麼絆子。”

格蕾絲這才滿意地笑了，“我沒必要因為這種小角色浪費時間，只是以後她沒了你的幫主，在荷里活是再也混不下去了，她有什麼？除了出道時候那部還可以的處-女作，其他都是垃圾。自甘墮落、揮霍無度、江郎才盡，是對她很貼切的標籤。”

說到這裏，格蕾絲忽然猛地盯着休斯，“你還喜歡那個喬伊是不是？你和她分手到底是因為什麼？”

休斯用手按了按太陽穴，這些年他的母親越來越偏執了，在公司里越是雷厲風行的女人，在家就越是偏執。

他依舊是弔兒郎當地笑着，像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母親，我總有自己的理由的，但是我也總不會告訴你的，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格蕾絲怒道：“混賬東西，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情，我怕你被騙了。”

休斯聽完用薄薄的嘴唇反問譏諷道：“母親，你結婚幾十年了，你覺得你懂什麼是愛情嗎？”

格蕾絲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休斯邊走邊道：“女人總以為自己很懂愛情，其實你們只是喜歡把幻想出來的東西當做真實，把燃燒后的灰燼當成熊熊烈火。”

然後，他大笑着離開了。

一看來電，竟然是湯姆克魯斯。

他咒罵道：“我說夥計，凌晨四點你不睡覺打算做什麼？”

湯姆坐在酒店豪華套房的落地玻璃窗前，面前是一盞黃色的枱燈，以及一台筆記本電腦。

他坐在椅子上慢慢躺下來，伸了一個懶腰放鬆了四肢，“難道不是你這傢伙自作主張給我增加了一份工作？”

“哦？你是說《朱諾》那個項目？劇本你看了？”傑克漢森這時候來勁了，畢竟他很看好這部電影，他也很樂意在這部電影的製片人一行掛上自己的名字，如果電影真的成功了，那麼他也可以增加自己身價的籌碼了。

湯姆用手指在玻璃杯的杯沿上劃了一圈，眼神陷入了思考，“是一部值得投資的電影。”

“哦？”傑克欣喜說道：“我就說，你的眼光一向是識貨的。比我們這些從電影高等學府畢業的人還識貨！”

湯姆用手瀟洒地抓了抓頭髮，將它們抓到腦後，“不必妄自菲薄，你們的專業知識還是很有用處的。”

他確實沒讀過多少書，可以說經驗全部來自實戰，包括在選片上。但是混跡荷里活幾十年，他已經擁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選片策略和思路，基本沒出過錯。

從他自1986年《壯志凌雲》成為荷里活超級印鈔機開始，他到今天這將近20年中，所拍的全部電影，幾乎沒有一部的不賺錢的，只有賺多賺少而已。

沒有人可以否認，他確實是這個時代無法替代的巨星。

傑克接着問道：“那你的意思，我們可以投資這部電影？”

湯姆沒有立刻回答，他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目光盯着屏幕，屏幕上是IMDB上喬伊-格蘭特的主頁面，上面有一張她的照片，以及好幾部分數差到沒邊的電影。

他輕嘆一聲，隨即笑了笑，“可是我得了解下她的背景，你知道我並不喜歡這樣的年輕人，我並不認為她之前那麼負面的一個人，能夠一夕之間就改變。”

“我們不應該看別人過去怎麼樣，我們就針對目前手頭上的《朱諾》來說就行了，劇本確實很優秀，不是嗎？”

湯姆淡淡說道：“但是我並不相信她能拍齣劇本的優秀。”

“那你的意思，這麼好的劇本我們要放棄？或者說買過來我們自己拍？”

湯姆的聲音不溫不火，猜不出情緒，“不，就讓她拍吧。”

傑克一愣，感情他在耍他？他反問道：“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有點前言不搭后語的，你到底要不要投資這部電影？”

湯姆的眼神落在喬伊主頁上的照片上，照片上喬伊笑得十分燦爛，陽光的折射讓她的眼睛裏彷彿有星子落下，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我說讓她拍，意思還不夠清楚嗎？”

“為什麼？你明明不喜歡她。”傑克實在不理解。

他沒有回答傑克，也不打算回答，他直接用結尾的語氣說道：“就這樣了，接下去的事情你去處理吧，200萬的額度以內都可以。”

“行吧，我知道，你現在也是越來越奇怪了。”

隨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湯姆把手機擱到桌上，在咖啡里加了半包糖，然後看着杯口冒出的濃濃霧氣，陷入了漫長的思考。

明明不喜歡那個年輕女孩，為什麼要同意投資給她這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