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這些刀都有病
“你很怕我?”
手入室內,審神者看着坐在角落裏瑟縮成一團的五虎退淡聲道。
她只是一開口,銀白色的短刀小少年就抖了一下身子,低垂的頭輕輕搖了搖,卻是抱着懷裏的老虎怎麼也不敢看她。
少女看着五虎退腳邊圍着的幾隻貓般大小的老虎幼崽,又看了一眼全程不說話的小正太,沒再說話,只是轉身拿了一套修復工具后直接朝他走過來。
虎崽們見她過來都有些驚慌地和五虎退擠在一起,即便那麼害怕,它們也不願意離開那個小少年。
審神者每靠近一步,五虎退抖得就越厲害,幾乎要將自己嵌進牆裏般躲着。少女也不管他,逕自坐在他旁邊伸手就要拿走他掛在腰間的本體,只是剛握住刀鞘便被一雙手攔住。
“請,請不要拿走……”低低的哀求帶着細碎的哭音。
審神者試着拽了拽,聞絲不動,她再度看向身旁仍舊低頭的五虎退,平靜開口:“放開。”
“對,對不起,主公大人。”五虎退明明很害怕,害怕得全身都僵了,卻仍舊死抓着自己的本體和審神者的手,“求求你,不要丟掉我……求求你……”
“丟掉你?為什麼我要丟掉你?”審神者覺得這把短刀的情緒很奇怪,“你的本體受損了,不用手入嗎?”
“誒……?誒?”已經哭紅眼眶的小少年猛的抬頭,淚珠因為他的動作一下子甩出眼眶順着臉頰滴落下來,配着他驚愕的神情可愛又可憐,“不是要……丟掉我嗎?”
“你做了什麼要讓我丟掉你的事嗎?”
“可是,我和大家一起出陣,只有我自己受傷了……”說到這裏他又把頭低下去,“我……很沒用……”
“你是第一次出陣,會受傷也是難免。就因為這種理由,你就覺得我會丟掉你,在你眼裏我是這樣粗暴的主人啊。”少女一邊說著,一邊有些好奇地看了小少年一眼,這些刀劍真有意思,明明都是些死物工具,偏偏有了人形后就各種彆扭,“如果你覺得我會因此丟掉你,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不會。”
“對,對不起。”五虎退這回不再打顫了,也慢慢收回了自己的雙手,審神者這下輕易地連自己的手帶刀都拿過來。
“你是我的刀,替我戰鬥,為我受傷,這些我都會知道。”將短刀從鞘中拔出,審神者仔細觀察了一下刀身,發現只是刀刃上缺了幾個細口,“所以我才會在這裏給你手入,你們是我的工具,也是我的利器,我不會苛待你們。”從工具箱裏拿出打粉棒,指尖溢出靈力細細撲粉后又隔着拭紙一起順着刀刃的方向一遍遍擦拭,微光閃動間,刀刃上的缺口在幾次擦拭之中被修復得完美無缺。之後拿出丁子油再度反覆擦拭,原本微微暗淡的刀身很快變得光亮鋒利,審神者再度細看打量,終於滿意地將刀收回鞘里,遞還給五虎退,“拿去吧,小傢伙。”
半晌沒見短刀被接過去,審神者狐疑地看過去,就見身旁銀白色的小少年滿臉紅暈,眼睛發亮地盯着自己手裏的本體,一臉夢幻的表情。待到回神意識到什麼時臉上的紅暈更甚,忙不迭地伸手接過短刀:“對對對不起!因為手入的時候太舒服了,一下子就……”
“沒關係,用靈力直接滋養修復刀刃,可能對刀劍本身來說是相當愉悅的體驗吧,不過很少有審神者這麼做。”少女向其解釋原理,“這其中需要對刀劍構造的理解,以及精細的靈力控制力。如果不能均勻地利用靈力進行修補,那不如將刀劍放進那邊修復池自動修復,雖然花費時間長了點,但至少不會將刀劍變成打滿補丁一樣縫補得十分突兀。”
“打補丁……”想一下自己的刀身上佈滿補丁的樣子,五虎退打了個寒顫,隨後有些崇拜的看向少女,“主公大人,懂得好多。也很厲害,修理這麼完美。”他都很久沒見過自己被人保養到那種程度了,想到以後要是經常被這樣保養就覺得好幸福啊。
五虎退在這時已經完全拋卻了對審神者的恐懼,看着少女的眼睛都是閃閃發亮的,充滿了歡喜與憧憬。
“雖然不知道這些知識是怎麼來的,不過,你們是我的刀,我作為主人做到這種程度也是應該的。”少女也沒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回頭看向小少年,“倒是你,五虎退,膽子有點太小了。”
“誒……”五虎退一愣,然後又忍不住露出哭喪着臉的表情,張口就是,“對不……”
“不要總是道歉,這麼纖細你真的是刀嗎?”審神者忍不住吐槽,看他又要哭不免頭疼,伸手揉了他兩把頭髮,“別哭了,像個男子漢一點!”
被這般親昵對待,五虎退一下子收了眼淚,就這麼愣愣看着她。審神者見自己下意識哄小孩的手段有用,有些煩躁的神色也緩和下來,改成摸了摸他的頭:“別忘記自己是一把刀。作為刀,性格怎麼可以懦弱,無論何時何地,都別忘記自己的鋒利。”
“是……是的!我,不會再像今天這麼丟臉,讓主人蒙羞了!”五虎退立刻應道,這回答讓少女滿意地鬆手,放下手時卻被眼尖的短刀發現了腕上那清晰小巧的五指印,原本才鼓起勇氣的五虎退頓時又嚇出眼淚,“啊啊啊!我傷了主人!我居然弄傷了主公大人!”
……將抽抽噎噎的五虎退還給葯研時,審視者本就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寫着明顯的不悅。
“以後給我好好操練他,別動不動就哭。”丟下這麼一句話,審神者轉身就走,“小孩子就是麻煩。”
葯研看着又哭成淚包的五虎退,頓覺頭疼,果然指望大將有耐心勸人是不可能的。
“大將,先別回二樓,現在要開飯了!”在審神者朝樓梯方向拐去前,葯研趕緊喊住她。
於是審神者就順勢改了道,路上碰到了也要去吃飯的左文字兩兄弟。
“主人!”小夜左文字第一個叫出來。
他旁邊的兄長見到她時卻是低垂下眼瞼,向她溫吞頷首行了一禮:“主公。”
“嗯。”審神者先是朝小夜點了個頭,再看江雪時本就殘留着不悅的臉孔此時能凍上一層霜,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懶得理會直接走了。
兩兄弟站在原地,有點小尷尬。
“江雪哥,就算你說再多次不喜歡戰鬥,主人應該也不會如你意的。”小夜左文字抬頭看向自家大哥。
有着湖水色及膝緞發的僧衣青年輕聲嘆了口氣,聲音溫柔:“我知道她不高興。”
江雪被鍛出來時,小夜左文字也在場,審神者拿到太刀時也是例行掐斷了靈力很是欣賞了一番新刀,她對它很滿意,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召喚了附喪神出來。
事後審神者表示她很後悔,如果時光倒流,說什麼也不會把這貨給放出來。
“我討厭戰爭。戰爭,會有從這個世界消失的一天吧……?”
“……刀還是不要使用為好吧。拔刀之前,連揮舞也不要,和平相處。不覺得這樣很重要嗎。”
審神者很震驚地發現居然還有厭戰型的刀,這樣自顧自地否定自己存在的意義真的好嗎?你的前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厭戰身上還帶着刀,是純粹用來裝逼的嗎?
如果之前只是在心裏吐槽的話,江雪左文字下一句請求就讓審神者臉上結冰了。
“主公,可以的話,能否讓我遠離戰場?因為,只要戰鬥,就一定會有一方沉浸在悲傷之中。”對方一臉的悲天憫人。
“可以。”她冷冰冰的回應,“但是因為你是這個本丸第一把太刀,沒有選擇的餘地。想要不出陣,就早點在戰場上把替代品帶回來。”
一人一刀可以說是不歡而散,但江雪左文字知道自己這個細胳膊扭不過審神者的粗大腿,因此審神者不高興,他也不高興。
冷着臉走進大書院,屋子裏已經聚集了不少刀,就看到加州清光站在門口一臉興奮地向她揮手:“主人主人,我帶新刀回來了,是不是可以召喚了?”
刀劍們在戰場上帶回來的刀只是擁有成品的原型,想要出來附喪神還得靠審神者用靈力引導,是以有的跟着一起去戰場的審神者可以讓新刀長腿一起回歸本丸,沒有跟着去的就只能由出陣的刀劍帶回來覺醒了。
儘管過了午後就心氣不順,審神者也沒想要跟自己過不去,多一把刀就是多一份助力,於是便接過清光遞來的新刀,在一眾短刀好奇的目光下直接就召喚出裏面的附喪神來。
“……我是大俱利伽羅。沒什麼可說的。沒有和你們搞好關係的意思。”
新來的刀劍男士不管是着裝還是紋身全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中二之氣,那開口就直截了當的高冷姿態讓現場整個氣氛都凍結了三秒。
完了,主人要生氣了!所有刀都感覺到了這個訊號。
“由不得你。”審神者冷聲開口,“我是這個本丸的審神者,也是你的主人。你來到這裏除了聽令行事沒有第二個選擇。”
“這不可能。”對方直接拒絕,“我就是要死在哪裏都是由我自己決定,並不是你的命令所及的。”
這傢伙真是作死啊。在場的刀心頭暗想。
果然,整個大廳的溫度驟降。大俱利並沒有想到自己的話語會引起如此強烈的反彈,意識到不妙時,那股龐大的靈力威壓已經傾瀉而下,猝不及防下他撲通一聲雙膝重重磕在地上直接跪在審神者面前。大俱利想要反抗卻發現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沒過多久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灌進了水泥里整個人都動彈不得,甚至連呼吸變得困難。
“知道嗎?審神者這個稱呼的真正意義?”在這近乎死寂的現場裏,只有審神者冰冷低沉的聲音響起,“是審判神明之人。”
所有的刀都止了呼吸,沒有誰敢發出聲音。
“在歲月中慢慢孕育出靈識的古物,經由審神者的靈力引導召喚出有切實形體的附喪神,這件事是所有時之政府制下本丸的審神者與刀劍男士都清楚的事。但是,審神者可以通過當初召喚附喪神使用的靈力迴路控制附喪神本身這件事,卻不是多數人能知道,甚至是少有人能辦到的事。因為這裏面需要的技巧和力量不是什麼人都能輕易達到的,很不幸,我兩者都極佔優勢。”
她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刀,最終將視線鎖在大俱利伽羅的身上,見對方漲紅着臉咬牙硬撐般地瞪着她,審神者的目光冰冷。
“也就是說,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崩毀你們的一切。”
這一刻她居高臨下,生殺予奪只憑心意。
“附喪神……?哼,很厲害么?”
全場寂靜。
“這是最後一次警告,別惹我動怒。”她寒聲喝斥,冰冷的話語在大屋裏飄蕩,“不聽話就滾,我這裏不養廢刀,更不養不聽話的刀!”
說罷,她一甩振袖,大步流星地跨出屋門,對門外站着的左文字兄弟倆視而不見地擦身而過。也在她離開大書院的同時,大俱利伽羅也如同失去了束縛一樣整個人栽倒在地。
這些刀一個兩個全都有病!
完全將那些喧嘩拋在腦後,審神者冷冷的想。
為什麼要有附喪神這樣麻煩的東西?工具就要有工具的樣子,像那些式神一樣老實聽話不就好了嗎?
真是有病!
全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