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傅春樓笙歌曼舞,溫香玉軟,不失為一個談生意的好去處。

漂亮的女人總是容易讓男人卸下心防。孟昱執起一杯酒輕輕搖晃,漫不經心地看着對面已經和美嬌娘抱在一起的嚴東珏。梅子青的生意已經談攏,即使不熱衷女色,孟昱也應該逢場作戲一番,只是他今日卻是一點興緻也無。

「孟兄,既然來了,怎麼能冷落了美人們呢?」熏香濃郁的廂房裏,俊容邪肆的嚴東珏親了一口懷裏的軟玉,瞟了一眼只坐在那裏喝酒的孟昱,這人渾身高傲、冷淡的氣息,女人們都不敢近身,真是不解風情啊。

「嚴兄得了樂趣便好,今日我只與美酒作伴。」孟昱摩挲着瓷杯上的紋理,面色不改,淡淡地回應道。

嚴東珏哈哈一笑,「孟兄今日如此拘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孟兄家裏添了只母大蟲。」

話音剛落,廂房裏的姑娘都嗤嗤笑了起來。連站在一旁,渾身不自在的孫白也忍俊不禁,或許少爺這性子就是母大蟲降得住。

孟昱也跟着勾起唇角,只是笑意未觸眼底,一雙利眸冷冷瞥了眼孫白,看到孫白立刻噤口的模樣後,便說道:「嚴兄說笑了,倒是聽聞嚴夫人行事果敢,頗有男子風範。」

淡淡的回擊,卻十分有力。孟昱是什麼人,他在商海沉浮的這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碰上過,說話、行事的手腕連一些老滑頭也望塵莫及,更別提眼前這個風流、浪蕩的嚴東珏。稍和這個放蕩公子哥有來往的人都知道,這人是塊軟骨頭,還娶了一個厲害的女子,他只敢躲在外面胡來。在這件事上拿旁人取樂,真是譏諷。

嚴東珏聽了,立刻噤聲,自知理虧,連忙說道:「喝酒、喝酒。」說完,拿起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孟昱一笑,也執一杯酒一飲而盡。只是他先前就已經喝過許多,現在喝下一大杯酒竟是有些暈暈然,他斜眼望去,滿目紅衣綠裳,開着窗扉,一眼就能看到天際絢爛的煙火。孟昱微微眯起眼,腦袋竟是有些混沌,彷佛眼前又出現了那抹笑容,燦然的、迷人的,那璀璨的煙火尚不及她一分。

修長的手指放下杯子,孟昱不禁在腦海里勾勒出那個姑娘的面容,粉嫩的臉蛋、彎彎的遠山眉、圓溜溜的杏眼、小巧挺翹的秀鼻,紅潤飽滿的小嘴笑起來的時候彷佛有一種百花盛放之感,讓人整個人都清明了。她一定是能帶給人快樂的人,她那樣的笑容,應該是讓人永生珍藏的,或者是……一輩子佔有。

佔有?

天際又響起煙花綻放的聲音,震人耳鳴,孟昱清醒過來,眼前是一群花娘濃妝艷抹的臉蛋,濃郁的脂粉氣充斥在廂房裏,他不禁抬起手揉弄眉心,越發覺得心間作嘔,便起身回府。

回到孟府已是二更,孟昱今日已經相當乏了,顳顬處更是有些脹疼,今晚酒喝得有點多,思緒也跟着混亂,只想早早洗漱入睡。

孟昱剛踏入孟府大門,便聽到小廝火急火燎地跑過來通報說孟老爺和孟夫人在前廳等他過去。他皺起眉,這個時辰找他能有什麼事?不會又是……英挺的眉宇間褶皺陷得更深,他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站在孟昱身後的孫白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孟夫人這是不死心啊,可憐了少爺。

孟昱恢復常態,邁開穩健的步伐便往前廳的方向走去,孫白趕緊跟上。

孟府富麗的前廳此刻燈火通明,幾個丫鬟、小廝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堂上坐着孟老爺與孟夫人。孟徵雖快是知天命之人,但依然是健壯的模樣,兩鬢略有華髮,整張臉龐仍然是俊朗、深刻,眉宇間淺淺的紋路更添他的睿智與氣勢。

孟老爺腰桿筆挺地坐在黃花梨木椅上,輕輕啜了一口手中的茶,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倒是孟夫人有些焦急,不停地往門口張望,纖指間的錦繡帕子被她絞得死緊,一張分外艷麗的臉蛋上紅唇死抿着。

孟老爺有些心疼孟夫人,開口道:「雪兒,子謙已經回來了,你不必焦急。」子謙是孟昱的字。

孟夫人一雙嫵媚的眼睛嗔瞪了他一眼,「閉嘴。」這個男人就少說風涼話吧,今晚她勢在必行,經過上次的事件後,她已經兩天沒有逮到孟昱,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王婆介紹的姑娘給孟昱說道說道。

孟老爺搖搖頭,不說話了。

孟昱頎長、挺拔的身姿由遠及近,玄色長袍帶着凌人之勢,大踏步邁進前廳,銳利、狹長的眸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堆在案桌上的一疊畫像。果然,孟昱的薄唇不動聲色地勾起。

孟夫人歡喜地站起身來,招呼着孟昱,讓他坐在離她較近的地方。

「爹和娘怎麼還不睡?」孟昱裝傻,明知故問地道。

孟夫人見孟昱已經消了之前的火,心裏舒了口氣,說道:「爹和娘想等你回來。子謙啊,這是王婆給你新挑的姑娘,你看看,相比起之前,娘覺得這次選擇更多了。」說完,獻寶似的把案桌上的那疊芳名錄遞給孟昱。

在旁邊不出聲的孟老爺在心裏嘆息,他的夫人總是有股天生的樂觀,幾十年來都未曾改變,只是他的兒子未必吃這一套。

孟昱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像是沒有聽到孟夫人說的話,只是不動聲色地接過那疊芳名錄,然後隨意翻了翻,無論是女子的名字,還是女子的畫像都像跑馬燈似的在他眼前掠過,不留任何蹤跡。一個他素未謀面的女子會成為他的妻子嗎?這樣的事情他的娘親已經做過無數次了,他的心裏有些嘲諷。

孟夫人跟以前一樣,有些緊張地看着孟昱的動作,同時十分認真地觀察他的每一絲神情,就怕錯過任何一瞬間。可是結果還是跟她之前所有的經歷一樣,孟昱從頭至尾面無表情,一張英俊的臉龐透着冷漠,無論是翻閱前還是直至那名錄翻完。

孟夫人細緻的柳眉又再次皺緊了,明明這次的姑娘比之前更好,孟昱難道還不滿意?她有些生氣了,但紅唇里依然吐出溫柔的話語,「怎麼樣,有喜歡的嗎?」

孟昱挑了挑修長的眉,搖搖頭,將手裏的那疊芳名錄隨意地擱置在桌上。

孟夫人吸了口氣,美麗的眸子終於冒出火光來,「這個不喜歡,那個不喜歡,都給你挑了多少好姑娘了,你都二十又四的年紀了。年前你還說很忙,現在總閑了吧。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你說說看,讓娘有個底。」

孟夫人的聲音有些拔高,但說到最後卻只剩下無奈了,這樣的話她之前重複得還少嗎?她甚至還想出那樣的法子,可這孩子哪次不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何時把她這個做娘的話放在心上。

按照以往,孟昱確實會如孟夫人所想那樣,將她的話當耳旁風,但今日不知為什麼,話音剛落,他的眉心便是一跳,胸口間又湧上了熟悉的艱澀感與失落感。

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孟昱狹長的黑眸輕輕眯起,他又不經意想起那個只匆匆見過一面的少女,水潤的美眸、紅潤的小口,笑起來讓他眼花撩亂。

對,眼花撩亂,孟昱覺得有些好笑,那個女子不是他見過最美的,但是卻前所未有地勾起了他的心,要說之前他有些醉了,思緒混亂,但無論是那時在芙蓉街上還是現在,他可都是清醒的,清醒地感受到胸口強烈的震動。

孟昱望着眼前兩老,又瞥了眼站在兩旁大氣也不敢出的僕人們,忽然覺得有些動容,卻又頗覺得可笑,他與那位姑娘不過一面之緣,這世間的事千變萬化,有些人這一生匆匆一瞥就過了,哪有那麼多遐思。更何況他連她是哪裏的人都不知曉,花燈會的行人來自各個城鎮,她不一定是住在景陶鎮。

大概今生都不會再相見了吧。想到這裏,孟昱的心口竟覺得隱隱作痛,這真是不可思議,搖了搖頭,從椅子上起了身,他朝兩老說道:「爹、娘,孩兒乏了,今日想早點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說完,便往他的廂房走去。

站在一旁冒着冷汗的孫白也加快了步伐跟上孟昱。

孟夫人無聲地張了張口,眼睜睜地看着孟昱從她眼前消失,終是沒吐出一個字,美眸輕輕闔上,她也疲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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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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