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節
?容家的吊頂大燈明亮而不晃眼的懸於眾人頭頂上，順着容家大廳延伸出去的，是一條主要的長廊，稍稍昏暗的走廊燈點綴在落地玻璃做成的長廊中，映照的容家傍晚燈火通明，處處敞亮——
據說這是容家老爺子最喜歡的風格。
容家大廳的氣氛此刻格外的緊張，位於最高位的老爺子眯着個眼睛，倒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往後靠在座椅上，時不時的摸一下手上的拐棍，對於面前周夫人對佟小莫驟然而來的發難充耳不聞。
這老爺子都不說話，在場的人就更加不敢多說什麼，就連一貫在家中掌握一定話語權的容森聽見這話也不過就是皺了皺眉頭，卻也沒有真正道出什麼來。
在全場人沉默的氣氛中佟小莫稍稍的嘆了一口氣，沒有想到這才剛剛走到大廳就又被這個周夫人盯上，莫不是這個周夫人很早就已經對他……或者說是對過去的‘他’存在某種不待見？
佟小莫這邊暗自思索着，同時大廳里總算是有人打破了這一近乎尷尬的局面。
“姑姑，”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說話那人正懶洋洋的靠在大椅背上，哪怕是喚着周夫人的稱謂，卻也是漫不經心的，仿若剛剛的事從頭到尾都沒有走過他的眼一般，只是現在碰巧他有了心思多問上幾句，“是誰告訴您佟小莫已經被趕出容家去了呢？”
周夫人的臉色驟變。
容修這個侄子這話已經可以算是當眾打臉了，在場的人中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佟小莫是容修的助理，開除這個助理需要經過容修的同意，如今容修的質疑，可算是變相的指責周夫人想開走他的人卻壓根就沒經過他的同意，鬧了一個不明規矩的笑話。
誰來反駁她都不怕，偏生是容家這個最受寵的小侄子容修！
周夫人的臉色紅紅白白，眼光更是異常嚴厲的往着佟小莫的方向上去了去，對於她而言，佟小莫這個漂亮的小助理是不論如何都得想辦法趕走，畢竟……
周夫人主意一定，隨即賠上笑容，“是是，小修你可能還不清楚，那天晚上已經證明了你的助理與那個小雜種勾結，和容家的競爭對手合作，泄露了容家的商業機密，”說罷她的眸光又是朝容森的方向去了去，“這事你二哥最是清楚不過，那天晚上的佟小莫究竟幹了些什麼。”
被點到名字的容森頓時成為眾人的焦點，他心中暗暗的大嘆了一口氣，今天他這個名義上的‘姑姑’真是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頭，居然正面就跟小修杠了起來。但凡是在容家的人都明了，容修這個傢伙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更何況那天晚上分明就是他們在沒有經過容修同意的情況下私自處置了佟小莫，這茬要是被容修真抓着不放，你周夫人就是有再多的理也得退上三分。
表面上，既然周夫人已經把鍋甩到了他這邊，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夠不回應，思索着，他接着喝水的功夫輕聲咳嗽了一聲，“佟小莫晚上與老四老三私自接觸並出賣公司資料的事情，在那天晚上已經得到了證實，接下來就看你的決定了，是留着這個隱患，還是就此開除？”
“哦，”可算是聽明白話的容修隨意應了一聲，在周夫人再一次帶着厭惡與鄙夷的口吻強調這事跟周問沒有任何關係的聲音中隨口一問，“在什麼地方抓到的人？”
“一個叫做什麼……‘流光溢彩’的地方？”
容修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根小小的針尖，準確無誤的戳中了每一個在場人心中的小角落，一時間相互大小眼瞪着，心照不宣着，卻沒有一個肯多說一兩句話的。
流光溢彩這種地方，本身就是老爺子明令禁止進入的禁地，平日中若是沒有老爺子的許可，容家這幫小子們在明面上絕沒有人真敢去碰觸這個禁區。今日容修大大方方念出這個名字的樣子就跟商量着晚上吃什麼飯一般自然，好像去流光溢彩這種地方本身就是輕車熟路的事情。
“小修！”
“嗯？”容修一向肆無忌憚慣了，儘管容家的當家人一直都是家裏的二哥，但是他這個二哥對他向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當然前提是老爺子不在場。
老爺子在場的情況下全場人大腦裏面的神經線都跟被拉了又拉的皮筋似的，各個緊繃著身體，包括容修那個平日不出現，兒子一有事便準時來鬧的姑姑。
容修懶洋洋的在座位上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別急，二哥，”看似安撫實則敷衍的應了聲容森近乎斥責性的話語，用下巴朝着佟小莫的方向努了努，“讓小莫跟你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先補個回籠覺。”這話說完，也不管會在人群中造成多麼大的影響，容修逕自歪歪擰擰的往老爺子身邊的沙發上一靠，眼睛一閉。
喂喂，沒有搞錯吧？真開始補覺啊？！然後呢？留下一個周夫人讓他自己去解決？
佟小莫腹誹着，表面之上，畢竟也是在場的唯一站在大廳中的人，怎麼說都得恭敬些。
於是乎，‘恭敬的’佟小莫硬是等着坐在最主要的位置上面看着自己兒子明目張胆偷懶打盹而視而不見的老爺子開口，“佟小莫，既然小修替你說了話，你就來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爺子這話音一落，頓時那眼光各個都跟針尖似得齊刷刷的往他身上扎，而容家這個周夫人更是雙手環臂，撇着眼睛在他身上掃視着，“我倒是要聽聽你能夠說出來什麼來，分明是確鑿的證據還能夠讓你翻出花樣來？”
周夫人這話可算是擲地有聲，原本就不熱鬧的廳堂之上僅僅剩下她一個人清晰有力的話語，比佟小莫自己能夠見到自己斂着眉眼倒映在光潔地板上的模樣還要清晰。
“若是希望我能夠翻出來花樣來，恐怕您是要失望了，我畢竟只是五少爺身邊一名小助理，無法真的在您面前表演出讓您欣喜滿意的節目來。”斂着眉眼，佟小莫不卑不亢的回答着，“我只希望能夠把今天的事情弄清楚。”
周夫人不耐煩的抿了抿唇角。
“在說明整件事情之前，我希望能夠邀請同樣是容家傭人的趙一陽先生上來一下可以么？”
容森點了點頭，“可以。”
趙一陽被通知去主廳時還有些驚訝，畢竟沒有大晚上被召喚的經驗，一路上都在反思是不是在這幾天跟着五少爺的過程中犯下了什麼錯誤，見到廳堂中的陣仗時竟緊張的連句話都說不全了。
“我……我的名字叫做趙，趙……”
“嗨，一陽，”仿若是知道趙一陽難處一般，佟小莫近乎熱情的朝着趙一陽打了個招呼，主動走過去輕輕摟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笑意融融的安撫面前這個年輕人，“放心，沒事。”
“向大家介紹一下，”佟小莫在拍過了趙一陽的肩膀之後勾了勾唇角，“在我在禁閉室反省的時間中正是這位趙一陽小哥臨死頂替了我的位置出席了五少爺參加的競標會議。”
“簡直玩鬧！”佟小莫甩下這句后聽到的是周夫人近乎嚴厲的指責，“那競標會是什麼地方？是什麼樣沒有經驗的人都可以參與的？你自己和那個小雜種勾結外人泄露標底也就罷了，專門找了這麼一個不專業的人參加競標會，是希望咱們小修這次輸了才甘心么？”
周夫人的話咄咄逼人，嚴厲而尖銳的砸在大廳中始終微笑着的佟小莫和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低着頭縮着肩膀的趙一陽身上。
“您先不要着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夠亂說。”趙一陽本就怯懦，現在更是說不上話來，連跟周夫人對視的勇氣都沒有，與之相比，佟小莫聽到了那樣嚴厲的指責，倒像是無關人士一般的，還沒忘記溫和的微笑着。
“在一陽參加競標會之前，我早已經幫助他把需要的資料，上台的說辭，甚至後續需要幫助五少爺完成的事項，一個不拉的交到了他的手中。”
“那就能夠讓一個不專業的人……”
“周夫人，”眼看着周夫人還準備發難，佟小莫逕自截斷了周夫人後面的指責，“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容家的家規中似乎並沒有規定一個人的業務必須由指定人完成，而且……結果是五少爺拿下來了這個項目，不是么？我想這就已經很好的說明，我將後續的工作交給趙一陽這個決定，是沒有錯誤的。”
佟小莫極其平靜，似是早已經準備好了這一套說辭一般，一句一頓，挑不出錯誤，還讓在場的周夫人咬牙，“好，很好……”上面的周夫人冷笑一聲，“就算是你用了你趙一陽，並且幫助小修贏得了這次競標，那也不能夠洗脫你向外人泄露標底這件事情。”
“關於這件事情么，”佟小莫恍然而悟一般，“來來，一陽，既然周夫人發問了，你就給她講講競標會上的事情吧。”
佟小莫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的眸光又再一次的集中在了場內最不起眼的趙一陽身上，惹得被注目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低着頭，緊緊的捏着自己的手指，乾巴巴的開口，“那個……參加標會，幻燈片……”
“競標的標書是從什麼地方拿到的？”
在佟小莫的引導下，趙一陽這才稍稍放鬆，“競標的標書是五少爺讓我從他的書架上面拿到的。”
“哦？為什麼是從五少爺的書架上若不是我的電腦中呢？”
“因為……”趙一陽又是膽怯的看了看在場的人，忽而閉了閉眼睛，“因為你電腦中的標書，與最後送上去的標書……是不一樣的。”
“那麼我電腦中的標書，最後到了誰的手中呢？”
這個問題讓趙一陽想了想，“是一個名字叫做……陳永生的人拿走的，他好像是財務部的。”
從趙一陽的口中聽到陳永生的名字時，周夫人的面色明顯的變了變，她抿着唇角，極力的掩蓋認識陳永生這個人的事實。事實上，她的確是知道陳永生這個人的，他的兒子曾經提出來破壞這次招標會時曾經帶着這個陳永生見過她一面，是一個值得利用一把的人。
但就算是提到了陳永生又怎麼樣？
周夫人冷笑一聲，“有兩份不一樣的標書又能夠怎麼樣？只能夠說明最後的標書被小修修改過了，所以才會……”
周夫人這話才說到一半，便聽到在場的趙一陽忽而抬起頭來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標書文件被五少爺放在書架中一個需要指紋密碼的文件夾中，那個文件夾只能用五少爺的指紋或者小莫的指紋才能夠打得開。”
周夫人驟然皺起來眉頭，“那又能夠說明什麼，可能是佟小莫之前……”
“那個文件夾是小莫被關起來的當天才被秘書部的人送上來的，因為日期還沒有來得及核算，所以五少爺一直沒有簽字，那張購買清單一直放在小莫的桌面上，最後是我跟採購部的人員一項項的校對的。”
似乎是害怕周夫人還不相信一般，趙一陽繼續開口，“而且在標書最後一頁的是小莫的簽名，簽名內容寫的是終稿已經修改完成。“
聽到趙一陽的聲音，就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容家老爺子也不由的露出些許詫異的神情，甚至容家的當家人容森直接開口詢問，“你說的這些都是實話？”
趙一陽狠狠點頭，“我說的都是實話，之前的幻燈片中還有中還有小莫的簽名，您若是不相信可以看一下。”
就算是容森，在聽見趙一陽的敘述之後，也不由的猶疑的看向佟小莫，“怎麼回事？”
容修拿去競標的最終版標書的修改是佟小莫簽上的名字，那也就是最終版的標書是經過了佟小莫的眼睛，那麼按照之前佟小莫的行為，最終稿的標書早已經被佟小莫泄露給了對手公司，這樣只會直接導致容修競標失敗。
而現實的結果是，容修競標成功了，用的正是佟小莫修改過的終稿版本。
大廳中央，佟小莫稍稍拍了拍趙一陽的肩膀，悄聲的在他的耳邊嘟囔一聲，“謝了哈。”緊着不緩不慢的，佟小莫平視着容森，對方明顯在猶疑着，卻閉口蹙眉，等着他的答案。
跟他所了解的容森一樣的，至少沒有親自確定下來的東西寧可不說出來。
“有兩份標書，”佟小莫微微勾起唇角，平靜着敘述着這段時間以來做的事情，“如大家所見到的那樣，第一份標書正是五少爺拿去競標的那份，並且成功了。而另外一份標書……”佟小莫稍稍停頓了一下，“是我專門準備好給對手公司看的。”
這話一出，周夫人第一個皺眉，剛剛已經說到了是陳永生拿走了佟小莫電腦中的標書，而那份標書是專門給對手公司看的，那麼也就佟小莫間接的將陳永生指證了出來！而陳永生是經過她兒子的手安插在總公司的人，一旦這個人出了什麼岔子，怎麼會連累不到周問呢？
為此，周夫人一眯眼睛，“按照你的意思，是你假裝泄露公司資料實則傳遞出去了錯誤的信息，你如何能夠證明對手公司用了你傳遞出去的錯誤資料？而且也無法確認你這份資料究竟是你用來迷惑對手公司還是用來當做你泄露資料的借口。”
佟小莫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一來二去之間，他便已經知道了周夫人的立場，也就知道了為什麼第一次出現資料泄露的時候公司最終也沒有把陳永生揪出來。
只怕查也不過是淺嘗輒止。
“錯誤的資料的確是我有意傳遞出去的，但是最後傳遞資料的人卻不是我，所以他不知道這份資料是錯誤的，而對手公司自然也不知道，既然如此，不妨將對手公司的標書拿出來跟我的比對一下也就明白了。”
周夫人並不優雅的嗤笑一聲，近乎快要掩蓋不住打從心底的鄙夷，佟小莫這個小子空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就會依靠屁股上位勾搭男人，本以為他連這個家中最難搞的容修都能勾搭住說明他有幾分手段，現在看起來，不過就是頭腦空空的花瓶罷了。
不足為懼，今天就能夠收拾掉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周夫人斜視着佟小莫，“胡鬧！對手公司的競標資料是隨意就能夠看得到的？你要想為自己掙脫也要找點好一點的借口，你想輕易就能夠比對的了？拿出這種無法證明的證據就能夠逃脫你出賣公司資料的責任？我看你……”
“要是可以進行比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