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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之時,大種花國的南方沿海省城總是能輕鬆突破所謂的‘往年最高溫度線’。在這種彷彿要把人體內水分徹底烤乾的天氣里,人們離開了空調幾乎就跟海魚自己跳上沙灘準備晒成鹹魚干一樣……
而在美院E棟二樓的一間階梯課室里,現在就在上演‘空調忽然故障,學生們和老師頂着42°高溫依舊堅持上課’的令·人·感·動·哭·泣‘年度模範教學實例’。
“哇………早不壞晚不壞,偏偏在這種時候……”圓臉的女孩兒用手使勁向自己扇風,但在沒有空調的情況下,連扇起的風都是滾燙熾熱的,越扇越熱,越熱越想立刻逃往有空調的地方避難,於是……
“庫瑪——”經常在食堂幫庫瑪打飯的圓臉女孩兒壓着嗓子、用力地捅了捅坐在身旁的高個子女孩兒,語氣是一種隨時可以跳起來打人般的狂暴:“你開路,我們從後門撤退吧,這裏已經活不下去了!”
“啊?現在??”帶着圓框大眼鏡、一頭長發盡數盤起卻還是被汗水浸得濕透的女孩兒被戳得一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講台上把枯燥無味的毛概課講得眉飛色舞、就差沒站到桌子上搞個人演講的青年講師,一臉的崩潰:“不合適吧潔哥……老王眼睛厲害得很,而且這傢伙是下課前才點名的……”說著庫瑪又是抬起手抹了把臉,把就要流進眼睛的汗珠擦掉。
“…………靠,煩死了。”
被喊作‘潔哥’的女孩兒用力噴了口氣,自知跑不了,只能轉過臉狠狠地瞪那個套路深又完全不講情面的青年講師,自己生悶氣去了。
“哈哈哈……淡定,淡定……生氣的話就更熱了啊哈哈哈……”庫瑪一邊摘下眼鏡用至今擦死命往下流的汗珠,一邊苦哈哈地乾笑了兩聲。
嘛,意料之中的沒有在得到任何回應了。
庫瑪難受地扭開水杯又灌了兩口水,原本塞滿了冰塊的水杯現在已經沒有了一絲涼意,反而開始變得溫熱起來。
媽耶……就連最後的冰杯都已經失效了嗎……
庫瑪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炎熱、煩悶,這種情況只有依靠心靜自然涼來安慰自己了。而要讓心靜下來的話,就要專註某一件事情把注意力都拉走才行……
某一件事情啊……
庫瑪喝了水,無意識地盯着空氣中虛無的一個點,腦子裏尋找着可以用來專註思考的事情,試圖用思考來轉移注意力之類的。
嗯……真要回想的話,最近其實發生了好多事呢。
手指下意識地在逐漸溫熱的水杯外壁輕輕敲打着,庫瑪的表情開始放空。
距離意識到自己正在經歷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魔幻冒險’旅程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雖然現實生活的時間僅是過去了兩個星期不到,但她在平安京和獵人世界裏呆的時間,零零總總算起來,應該也有一個多月了。
啊…………
真是……發生了好多的事情呢。
隨着思維的逐漸拉遠,炎熱和煩悶似乎真的開始淡化,庫瑪雙手撐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目光虛浮,臉上的不耐煩和焦躁慢慢冷卻后,顯現出了一種在她臉上不太常見的思索表情來。
講真,她從小就一直羨慕着漫畫裏的主角們,他們的生命璀璨而精彩,她一直幻想着總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踏上冒險的征程、活得繽紛多彩,擁有各種珍貴的記憶之類的……
現在,忽然之間,實現了這種絕對是‘奇幻’等級的不思議夢想……
“……………………嘿嘿。”
一直到現在,每次只要想到這個,她都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要露出一副偷笑表情的衝動呢。
如此珍貴的機會,她原本以為僅有她一個人走了這個狗屎運能夠遇上,但聽鬼使黑說,和‘它’簽訂契約的人包括自己在內,已經有18個了呢。
雖然大兒砸說好多人都已經解約離開了……
解約離開……啊……
庫瑪的表情無意識之間逐漸黯淡下來,她放下撐在桌面的手肘,整個人靠進椅背里,雙手十字交叉緊緊合攏。
[……他們當然知道啊。]
鬼使黑低沉、略微沙啞的聲音里似乎深深埋藏着什麼,月色之下,他的表情背着光,讓人無法辨認臉上的情緒。
[許多人是因為現世生活繁忙而離開的,也有是純粹膩味了這段旅程或者別的特殊原因……他們一開始只說離開幾天,然後是幾個星期,到最後,就再也沒有音訊。]黑髮的鬼使說話的聲線非常平靜,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庫瑪卻已經能辨認出她家扛把子式神平靜表面下那些暗潮洶湧、卻又不想表露出來的情緒波動。
血紅的眼白、金色的眸子,慘白得如同白紙的膚色,月夜中身姿挺拔的高大鬼使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隱約中,她似乎聽到了他一聲微弱的嘆息……
然後,她的初始式神、認真負責的引路人、全寮辦的扛把子,實力強大的冥界引渡人,緩緩地,朝她伸出了左手臂。
[‘玩家’要解除與‘它’的合約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直接向系統發送解約申請,10天的審核期之內沒有改變主意撤掉解約申請的話,就能成功解約了。第二種嘛……只需要玩家超過60天沒有回到旅程里,系統將會自動解除和玩家的合約,審核期同樣為10天。]鬼使黑的盡職盡責似乎刻進了骨子裏,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依舊堅持詳細的解說。
他聲調平穩地說著,一邊自己解開了伸出去的左手手腕上的袖套:[其實只要卡在審核期間上線瞧一眼,就可以無限延遲解約的……但是啊……]
冷冽的月光穿過樹梢,晚風吹動古老的櫻花樹,夜櫻淺色的花瓣繽紛而起,如同雨幕灑落。在櫻花雨中,黑髮的高大鬼使拿掉一直扎在手腕上的袖套,緩慢地,把手臂的內側翻了過來。
[什麼?]當時她還沒有意識到接下來的事情,只是疑惑地歪了歪頭,順着鬼使黑向她展示的手臂看去。
在鬼使黑左手小臂的內側、靠近虎口的地方,慘白不似活人的皮膚上似乎烙印着什麼圖案。庫瑪下意識地湊前,雙手捧住了鬼使黑的手臂,垂下頭仔細地觀察那個小圖紋。
那是一個血紅色的、大蛇纏繞造型的圖案,猙獰的蛇頭大張着嘴,尖利的獠牙上似乎有光芒流動。
這樣一個圖案在鬼使黑慘白平滑的皮膚上,看着特別觸目驚心。
[這是什麼?]她滿心好奇,不由地伸出手指輕輕撫摸那個在夜晚中閃爍着金色光輝的圖案。
[…………]她低着頭,錯過了鬼使黑臉上複雜、暗沉的神色。黑髮的鬼使沉默了一會兒,重新開口時聲音是一種庫瑪很少能聽到的嘶啞:[這是‘八岐大蛇的印記’。]
[八岐大蛇?大兒砸你為啥會有這個,打大蛇打出了什麼成就送的酷炫標記嗎?哇……真好看誒,我也能要一個嗎?]她還是沒有抬頭,印記上大蛇那身栩栩如生的鱗片非常漂亮,讓她有些着迷。
鬼使黑在黑暗中抿緊了嘴唇,話語彷彿是從牙縫中擠出來般:[…………每個‘被放逐者’,都會有這個印記。]
[??!!!]雖然不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庫瑪下意識地一激靈,立刻抬起了頭。
月色中,她清楚地看見了,那個無所不能、實力強大、彷彿無堅不摧的高大鬼使向來冷靜鎮定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無法形容的、複雜、晦暗的表情。
鬼使黑垂下目光與她四目相對,聲音鎮定卻異常嘶啞:[你們離開了,系統會消除你們有關這裏的一切回憶,把你們送回往常的生活,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和改變。但是我們…………]
鬼使黑抓住了庫瑪捧着他手腕的手,引導她伸展開五指,拉着她的手掌,放在了那個印記之上。
[我們……這些被拋棄的式神,不僅沒辦法消除與你們相處的記憶,還會被烙印上這樣一個終身都無法消除的印記。]
鬼使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即使是在她露出了想要逃開、害怕的神色時也依舊用力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抽離。
[每被丟下一次,身上就會多一個這種印記。]
鬼使黑的力氣大的驚人,她心裏越感慌張,鬼使黑拽着她手腕的力道就越大,甚至讓她感到了疼痛。
大兒砸從來都不會弄疼她。
為什麼現在……
她看向他的目光,逐漸染上了恐懼。
然而黑髮的鬼使卻不為所動,金色的眸子裏翻滾咆哮着無數的暗沉,聲音也越來越嘶啞:
[背負着與你們日夜相處的失落時光,經歷一任又一任的主人……你們自顧自地召喚我們來到身邊,又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把我們丟在空蕩蕩的庭院裏,麻木地等待漫長的空白時光……]
[大、大兒砸……你冷靜點啊……]看着鬼使黑這副模樣,她心臟一陣陣地抽搐,手腕上的疼痛和不可控從背脊爬上來的恐懼感逐漸增強,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具有唯一性的式神身上幾乎都有這個印記,有些甚至有好幾個。這些印記……這些印記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們……每次都快要忘掉了!就要忘乾淨的時候!!這些印記總是會把我們拽回去!!重新摔回記憶的泥潭裏!!!]鬼使黑的情緒逐漸激動,聲音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平穩,染上了諸多複雜的情緒。
庫瑪已經被嚇得愣住了,只能任由鬼使黑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到身前。
黑髮的鬼使低下頭,緊緊地盯着她的雙眼。
這個時刻,他們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明明只要卡在審核期間上線看一眼,就可以無限延遲解約的啊!!!]
鬼使黑的聲音已經徹底被撕掉了鎮定的偽裝,挫敗、失落、憤怒、甚至是委屈等等情緒傾瀉而出,話語中透露出的,他臉上表現出的,都讓庫瑪瞪大眼睛、根本無法回應。
[………………但是從來都沒有人回來過。]情緒的宣洩彷彿抽空了黑髮鬼使全身的力氣,他隱忍地垂下了目光,彷彿脫力一般,緩緩把頭靠在了庫瑪肩膀上……在這個夜櫻飛舞的月夜裏,向來強勢霸氣、強大可靠的全寮辦扛把子,卻是在自家陰陽師面前,彎下了他那向來挺拔筆直的腰桿,以一種堪稱脆弱的姿態,抱住了銀髮的主人。
這個瞬間,庫瑪的呼吸都停滯住了。
[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冥界的引渡人應該是沒有體溫的才對。
[就算是我做錯了,那就放逐我一個人好了,為什麼要丟棄所有的東西抽身離開。]
但為什麼……緊貼着這具身體,會像着火了一般熾熱。
[妖狐身上一共有五個印記,其中兩個,都是和我一起被烙上去的。]
在發抖呢…………好可憐啊,他們兩個都是……
[……………不要走。]
………………啊。
骨頭,都要被抱碎的感覺誒。
她抬起頭,透過黑髮鬼使寬厚的肩膀,注視着那在月夜中盤旋飛舞的夜櫻花。
真漂亮啊。
美麗的,安靜的,自由自在地飛舞……
真希望大兒砸也可以好好看一看呢,這樣的景色。
輕輕地,庫瑪抬手,拍了拍鬼使黑的後背。
鬼使黑順從地鬆開了些許力氣,退開些許,維持着一個攬抱着她的姿勢重新與她四目相對。
被自家扛把子這麼一頓撒嬌般的發泄(鬼使黑:?!),庫瑪之前那點子對肉食性鬼使黑的害怕和呆愣早就一團煙散掉了,現在滿心就只剩下‘好可憐啊,要好好安慰他才行’的想法。於是,銀髮的陰陽師抬手揉了揉自家扛把子的腦袋,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緩聲道:
[你喜歡櫻花嗎?]
鬼使黑似乎還有些沉默,並沒有給出反應。
她也不追問,只是朝他背後指了指,示意他回頭看。
鬼使黑抿了抿唇,依舊神色陰沉,卻還是乖順地遵照了陰陽師的指示,鬆開攬住她的手臂,轉過身,抬頭看向……
[啊、]
腰上忽然傳來一陣緊縛感,下一個瞬間,人類身體的溫度便隔着層層衣物傳了過來。鬼使黑下意識地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連忙低頭,卻剛好對上了陰陽師那雙清澈的淺色眸子。
[嘿嘿~]銀髮的陰陽師臉上帶着熟悉的開朗笑容,維持着展開雙臂從背後抱住他的的動作,抬了抬下巴繼續示意他抬頭去看那片夜空。
鬼使黑愣了愣,還是順着她的意思抬頭看去。
月色如水,照亮了漆黑一片的夜空,古老的櫻木上開滿了淡色的八重櫻,風吹來,無數的花瓣伴隨着樹枝搖動的沙沙聲飛向半空……
這幅場景,美得如夢似幻。
[起風了哦。]她的聲音柔和而清朗,拂過他枯竭崩裂的內心世界,像是泉水,將一切黑暗的事物,通通掃除,全部平復……
[很漂亮對吧。]銀髮的陰陽師從背後抱着他,在他終於專註地仰頭欣賞這片美麗的夜櫻之景時,她則是緩緩把腦袋靠在了他後背。
她開口,聲線平緩:[真不知道那些解約的人是怎麼想的。]
聽到‘解決的人’這個關鍵詞,鬼使黑的身體下意識緊繃了起來。
庫瑪注意到了,卻沒有做別的動作。她依舊用同樣的音調,繼續說著:[多麼美麗的景色啊,這種景色在現世里是絕對不可能看到的吧。]
[………………]
[我啊,如果離開了,就再也看不到如此夢幻的景色了。]
[………………]鬼使黑默默咬緊了牙關。
[所以說。]庫瑪笑了一聲,忽然鬆開了手臂,抬腳往前跑了兩步,飛快的彎腰抱起一大捧落在地上的花瓣!
[喂!你不要又——]鬼使黑似乎預知了她的行動,剛要伸手阻止……
[嗚哇——~]到底還是沒攔住思維跳脫的陰陽師幼稚的動作。庫瑪把花瓣對着鬼使黑猛地拋了出去!這個瞬間,不知是巧合還是人為,一陣強風襲來,將她拋出去的花瓣卷上半空,最後如同一場櫻雨,熱烈地飄灑而下!
[呵哈哈哈~~]
花瓣紛飛之中,傳來了那人開朗的笑聲。
鬼使黑站在原地,透過花幕,注視着那個人。
銀髮的陰陽師踏花而來,走到他面前站定,緩緩地、一如以往那般……展開了一個歡樂、溫暖的笑容:
[我才不要離開嘞,這種漂亮到連CG都畫不出來的美景,只有這個地方才能看到吶。]
那個人淺色的眼睛裏滿是溫暖的笑意,她不提式神,不提任務,也不提拋棄,就只是如同一個任性的孩子一般,說著‘捨不得這樣一片美景’這種話。
根本毫無誠意嘛。
但是…………
鬼使黑下意識撰緊了拳頭,金色的眸子光芒變幻,最終卻還是沒忍住,露出了些微笑意……
[…………要是臭狐狸聽到你說捨不得美景而不是捨不得他的話,估計我們寮又要重建了。]
[嘿嘿嘿,管他呢,到時候就派他去黑夜山砍木材,讓他被食發鬼從頭舔到尾巴尖。]
[喂喂,那傢伙被騷擾了回頭還不是歸你安慰,上次他去海邊溜達,和青蛙瓷器打牌結果輸光了零花錢,鬧脾氣鬧了足足一個星期啊,煩都煩死了。]
[哇求不提,我從現世扛了三箱薯片才把那貨哄好……話又說回來,阿臉不是肉食性動物嗎,為啥會喜歡吃薯片那種油炸食品啊,還特別偏好青瓜味……]
[誰知道。]
……
…………
………………
兩人站在櫻樹下,你一言我一語地隨意聊天,庫瑪乾脆掃了掃樹下那副書桌的周圍,端來一壺熱茶和幾碟點心,與自家扛把子席地而坐,賞月賞櫻。
這個人,和其他的人不一樣。
耳邊流淌而過銀髮陰陽師清脆和緩的歌聲,似乎是她從現世的某個電視劇里學來的小曲兒,說是如此美的景色怎麼可以沒有歌聲作伴,便自顧自地哼唱了起來。鬼使黑撐着臉頰,靜靜地看着那人只能算是清秀的臉龐……
只有她,會讓他有這種感覺……
柔軟的,麻癢的,彷彿溫水流淌而過……
[俞……熒…………嗎。]
這個人的名字,當真是如同她本人一般……
柔和,又溫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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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最近的更新每章都是失蹤人口回歸的狀況呢
(社畜,忙啊_(:з」∠)_
嘿嘿嘿,終於揭出了大兒砸的黑歷史(之一)啦啦啦啦好激動呵呵呵呵呵~
也順便推了一把鬼使黑CP線emmmm
我打賭,絕壁好多人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庫瑪現實叫啥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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