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成長

夜色仍在繼續。

羅音獃獃的坐在金家的沙發上已經很久了，久到旁邊一直試圖跟她說話的金娜娜也停止了說話，只是跟着她一起發獃，久到金媽媽放在她面前的熱牛奶也換了六七杯，眼中的擔憂在接了個電話后似乎也愈加濃重。

“小在音。”李貞英抱起了羅音，盡量用輕快的語氣問道。“我們可愛的小音困了嗎？”

羅音眨眨眼，眼中慢慢有了一點神采，她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想起林貞英剛剛接的那個電話和神情，雖然知道林貞英有很大的可能性並不會告訴她，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aba他是出了什麼事嗎？”

明明也沒哭過，羅音的聲音卻沙啞的像大哭了一場般沙啞。

在羅音問出這個問題后，空氣忽然陷入死一般的靜默，過了一秒兩秒三秒林貞英才開口。

“你爸爸那麼厲害怎麼會出事。”林貞英揚起一個笑容，笑容里卻帶着一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微不可見的勉強。“只是因為趕不回來參加小音的生日，所以在準備怎麼跟小音道歉，等小音睡醒起來說不定就能看見爸爸了。”

明明在騙她，明明就是出了什麼事，羅音沉默着，想要說些什麼，但在看見林貞英擔憂的表情和金娜娜明明想睡卻強忍着不睡只是默默看着她的表現后，所有的話都再也說不出口。

她在讓別人擔心着，想清楚這件事後羅音沉默了一會。

然後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跳下林貞英的膝蓋，拉住金娜娜的手。

“阿姨，我困了，等爸爸回來你一定要叫醒我，我絕對要好好懲罰他，竟然不回來參加我的生日。”她有些抱怨的說著，然後轉頭看向金娜娜。“娜娜，我們去睡覺吧。”

“好。”林貞英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容，一手拉住一個。“好啦，我們家的兩個小公主，這麼晚了再不睡明天起來就會變成熊貓眼啦，這樣就不漂亮了，來，我帶你們去洗漱去。”

夜色如水。

還是睡不着。

閉着眼睛躲過林貞英的第三次查看后，羅音再次睜開眼睛，看見旁邊熟睡的金娜娜踢了被子，她幫她重新蓋好被子，又重新躺下，直直的看着窗外的夜色發獃。

金娜娜的房間帶着柔和的光，那是林貞英因為她怕黑特地為她留的一盞小燈，但是她看着夜色忽然發現有些奇怪的她突然不怕黑了，沒有以前看到黑暗就不安害怕的感覺，反而覺得黑暗讓她感到平靜。

大慨是已經身處黑夜中，不用再去擔心黑暗會不會突然到來吧，羅音有些自嘲的想到。

她閉了閉眼睛，身體的生物鐘再加上小孩子身體本來就易困讓她強烈想要休眠，但此時此刻她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她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彷彿又什麼都沒想。

Aba一定是出事了，不然金叔叔和媽媽不會那麼驚惶失措，羅音基本已經在心裏確定了，只是卻仍然覺得不知所措，似乎身處於一片茫然之中。

要是Aba真的出事了該怎麼辦？一想到這羅音的心裏真真切切的在難受恐慌着。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還有上一世的事情，羅音攤開手心然後又握緊，果然她還是如此，就像上一世在填報考學校的時候，雖然在嘴上說著多麼捨不得離開父母還是固執己見的選擇了離家很遠的城市，自以為還有很多時間，但，事實上呢，羅音用手遮住了眼睛。

她被自己的自滿和對世界的嚮往遮住了眼睛，所以直到上一輩子糊裏糊塗的死去想到滿滿都是後悔，後悔沒有陪着家人，後悔自己天真去了太遙遠的城市，結果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

而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后，她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因為後悔等複雜的情緒選擇了固執的和這一世的家人保持雖然很細微卻確確實實存在的距離，即使他們都對她很好，她帶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拒絕姿態面對這個世界，面對着這個世界的父母。

她從來沒準備接受過這個世界，接受自己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的事實，表面上看着很乖順，內心裏其實依然在很叛逆的抗議着。

這不是我的祖國，這不是我的城市，這不是我的家，這不是我的家人。

她逆來順受，只在自己心裏默默吐槽着。不習慣這個禮儀很多的國家，不習慣泡菜，不習慣韓語，偶爾想說中文又默默自己憋住了，她自己偶爾也會着急，感覺自己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但隨後又自己釋然，感到無所謂，又放任自流的自我起來，有她這樣自我的女兒其實很累吧，不是看不到羅媽媽推掉喜愛的外景拍攝，只在家裏做些編輯工作，只為在家裏多陪她，也不是看不到即使很忙很累，每次回來都不會忘記為她帶禮物，總是很熱情的抱着她轉圈的羅爸爸，這些她都一清二楚，但她只是嘴上說著要努力適應這個世界，實際上仍是對所有人事物都抱持着冷眼旁觀的態度。

是啊，她就是這麼冷漠自私又愚蠢的一個人，總是在要失去后才明白過來，同一個錯誤犯了一次卻仍執迷不悟，再次犯了同樣的錯。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認真真真切切的叫羅錦成一聲Aba……

羅音忍住喉嚨里的哽咽，一顆淚珠從眼角滑落，最終暈濕了枕套，緊接着不停有晶瑩淚珠順着羅音的眼角滑落。

金娜娜卻在此時在旁邊翻了個身，仔細聽還能聽到嘴裏還嘟囔着“小音不要傷心，生日快樂。”

對，她還不能傷心。

羅音停止住哭泣，好一會才回過神，心裏卻漸漸浮上一絲溫度，羅音給金娜娜撥開了粘在臉上的頭髮才重新躺回自己的位置，眨了眨有些酸痛的雙眼，緩緩閉上了眼。

第二天，羅音用一如往常的表情吃完了林貞英準備的早餐，在林貞英接了個電話有些坐立不安的時候主動表示林貞英可以把屋子反鎖，她和金娜娜會乖乖在家，然後在林貞英憂心忡忡的目光中拿出了金娜娜的拼圖，壓抑住心裏的不安，默默的和金娜娜一起玩了起來。

林貞英站在門口，看着還在玩拼圖的兩個小孩，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但羅音看着林貞英離去的背影，原本裝出來的表情立馬垮了，變成了面無表情，只有從眼中一閃而過的思緒才能分辨出羅音此刻混亂的心情。

“小音不開心嗎？”金娜娜難得今天早上起床后沒有哭，只是很安靜的跟在羅音身後，直到此刻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明明沒有表現出來，果然小孩子都這麼敏感嗎？羅音怔了怔，隨即把手上的地圖碎片放在正確的位置上。“能和娜娜一起玩我很開心。”

聽到這話的金娜娜眨了眨眼，黑色的大眼睛帶着澄澈的光，讓羅音忽然有些不敢對視。

“娜娜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對着阿吉說話，說完娜娜心情就會變好了，小音也對着阿吉說話吧，我把阿吉帶來。”說完，不等羅音阻止，金娜娜就邁着小小的步伐，噠噠噠的跑進了房間，又抱着一隻兔子玩偶跑了出來，遞給羅音。

羅音盯着那隻帶着黑色小禮帽的兔子玩偶一會，看到兔子輕微抖動才醒過神，發現金娜娜即使手酸的在抖了也仍堅持的舉着一臉認真的看向她，心裏涌過一陣暖流，她接過兔子玩偶，發現金娜娜仍然一臉期待的盯着她看，無奈的把兔子擺正放好。

“阿吉先生，雖然我並沒有什麼不開心，但我還是對你說幾句話吧。”羅音看了一眼一直托腮看着她的金娜娜。“我想說的是，雖然娜娜是個愛哭鬼，但還是希望你能一直陪伴娜娜，傾聽娜娜說話，因為娜娜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謝謝阿吉先生一直保護着娜娜。”

羅音把兔子玩偶遞迴給金娜娜，卻發現金娜娜根本不收。“娜娜，再不抱着阿吉先生，阿吉先生會以為你不喜歡它了哦。”她調侃着說道。

“娜娜不是不喜歡阿吉了，阿吉是娜娜的好朋友，但是小音是娜娜最好的朋友，我希望阿吉先生能一直陪着小音，娜娜也會一直跟小音在一起，陪着小音的的。”娜娜鼓着臉說道，大慨是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原本白皙的臉蛋帶着紅潤，看起來紅撲撲的，可愛極了，像是把一片真心都奉上了的模樣。

羅音呆了一兩秒，把兔子玩偶收了回來，她伸手摸了摸金娜娜的頭髮，非常認真非常認真的說道，像是在回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跟娜娜一起玩我很開心，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和娜娜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真的嗎？”被一直以來崇拜的對象承認的金娜娜臉上帶着喜悅的笑容。“我也要和小音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小音，我們一起玩拼圖吧。”興奮過度的金娜娜拉着羅音坐到拼圖邊，彷彿整個人都開心起來，沒有了早上的不安，重新趴在地板上，腳一晃一晃的玩起了拼圖，嘴裏還哼着自己改編的童謠。

“是啊，一輩子。”被金娜娜無意間治癒了的羅音重複了一句，揚起笑容，眸光明亮，原本沉靜的氣質變得生動起來，也終於開始思考起了稍微正面的東西。

如果，她是說如果……

她並不是真的四五歲，如果羅錦成真的出了什麼意外，還有羅琳需要她照顧，她不能此時就垂頭喪氣，她也必須堅強起來才行。

但等羅音再次見到羅琳也已經是一天後的事了，在醫院的病房裏，羅琳靜靜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

在看到羅琳那一瞬，羅音放開金路基的手，快步走到病床前，握住羅琳的手。

“oma。”羅音輕聲喊道，雙眼緊緊盯住羅琳，然後看向了金路基。

“小音，別擔心，你媽媽只是睡著了。”金路基寬厚的大手放在羅音頭上安慰的拍了拍，這幾天一直熬着還痛失了兄弟的他臉色也有點不好看，眼底下有着淺淺的青色，雙眼通紅，整個人都有點不修邊幅。

羅音低下頭，放開羅琳的手，對着金路基九十度鞠躬，被金路基連忙扶起來。

“謝謝金叔叔這幾天照顧我媽媽。”

聽到羅音這麼說，金路基有些驚訝的看着羅音，隨即微微一笑，眼裏是一貫的溫和親厚。“這是叔叔應該做的，金叔叔也要多謝小音這幾天照顧娜娜呀，我們小音也長大了啊，會照顧人了。”

羅音露出一個笑容，轉身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倒了一杯水，用棉花棒輕輕沾在羅琳嘴邊，神情認真，彷彿是在幹着這世上最重要的事。

看到如此場景，金路基在心裏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轉身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門。

羅音這麼懂事，錦成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有羅音在身邊，羅琳也不至於再想不開了，所有的事情都會像好的方向發展的，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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