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流言四起
不過一夜之間,流言滿天飛舞,有好事的人將昨日洪家門前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宣揚出去,也不知是如何傳的,是越傳越離譜,從最開始的說蓮笙嫌貧愛富,連舅家都不認,嫡親舅母都敢打,到後來直接歪到她個人作風聲上。
甚至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她行為放蕩,舉止輕浮,仗着自己姿色不俗,專門勾搭男人,朝陽街的張三,西市巷口的李四,零零種種加起來有十來個男子,更令人髮指的是,連未長成的少年都不放過,齊齊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一時間,她成了眾口矢之的狐狸精,有好事的婦人啐一口唾沫,直接罵道,那就是個早已千人騎萬人睡的破鞋。
不知情的人紛紛搖頭,替那錦寧侯府不值,如此不貞不孝的女子,將來要是嫁進侯府當主母,不知那死去多年的先侯爺會不會氣得從墓里跳出來。
杜氏在外面聽到人議論,氣得血湧上腦,裏面嗡嗡作響,差點和那些亂嚼舌要的婆子打起來,這起子小人紅口白牙的簡直是血口噴人,明明是自己和二丫出手,這些人硬是歪在大丫頭的身上。
這樣的名聲要是傳到侯府里,唯恐親事生變,眼下她是又愁又氣,不知如何是好,蓮笙卻無所謂地扇着小風,二丫站在她身後,離得有點遠,生怕姐姐聽到傳言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氣。
蓮笙好笑地看着她,同時又有些心酸,她這是有多怕自己,可見往常她那個姐姐沒少打人。
想到流言,她譏諷一笑,不貞不孝?好大的一頂帽子壓下來。
從昨天到現在不過一晚時間,這流言就傳得沸沸揚揚,怕是和錦寧侯府脫不了干係,世家后宅里的主母最喜歡玩弄這樣棒殺的手段,污水便往她身上潑,侯府只需到時候做出假仁假義的樣子,便可以退掉這門親事,至於自己,一頂小橋抬進去便是了。
自家不過一介庶民,給個姨娘的名份,怕是還讓人交口稱讚,侯府平空得了人心,轉過頭再聘一世家貴女,可謂是一箭雙鵰。
看着姐姐不怒反笑,二丫更加摸不透頭腦,索性也就不想了,她只知道姐姐現在對自己好太多,也不罵也不打,還和自己說笑,這換成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杜氏看着丈夫推着板車回來了,那板車上還余有足足幾大木板豆腐,她心裏一沉,也顧不得憂鬱,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瞅着那白花花的一大片豆腐,心裏焦躁起來。
她焦急地問着,“他爹,咋回事?怎麼還剩這麼多?”
“哎……”洪老爹坐在石階上,把竹筒煙點上,嘴裏噴出一股煙,“還能咋,那春家侄子擺在咱家攤子邊上,賣得又比咱便宜,愣是搶走不少生意。”
更可氣的是,一堆婦人圍着他的攤子指指點點,那春家侄子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和眾人調笑自己養了個破鞋女兒,氣得他直接收攤回家。
杜氏一聽火就冒上來,又是那老虔婆,整天塗脂抹粉的,也不看下自己那張老臉溝溝壑壑,粉都卡溝里了,見人說話陰陽怪氣,沒有一句中聽的,白活那麼些年紀,她家那侄子更不是個東西,遊手好閒的,看着自家生意眼紅,也賣起了豆腐。
本來這條巷子只有四家賣豆腐的,大家平日裏默契着分好了位置,西市有四個門,每家各佔一邊,這多出來一家,哪裏還有位置?也是那老不死的心毒,偏讓她侄子擺在自家附近。
當下端一盆水,往外衝去一股腦潑在對門上,水濺得到處都是,門裏面傳來一句罵咧,“哎喲,哪個殺千刀不長眼的下作貨,潑得老娘一身,啊呸,爛心爛腸的賤貨,連老天都看不下去,報應啊,活該生不齣兒子。”
“老娘生不齣兒子咋了?總好過有些人生個軟蛋,還不知那玩意能不能用得上。”沒有生兒子是杜氏的心病,往日裏看着出色的大丫頭,她也安慰自己女兒不比兒子差,但青天白日裏被人把這事說破可還是頭一回。
春大娘也不幹了,兒子可是她的心頭肉,“你個下不出蛋的雞,生個賠錢貨出來丟人現眼,還好意思叫得歡。”
“你說誰丟人現眼,”杜氏一腳踹在對面門上,春大娘躲在院子裏叫喚就是不敢開門,她也怕杜氏真動手,那自己只有挨打的份,看着屋裏面畏畏縮縮兒子,也是一陣心塞,白長大個子,連巷子裏半大的小子都能把他打哭。
附近的街坊聽到動靜都出來,平日裏和洪老爹交好的宋師傅的媳婦一把拉住杜氏,“杜妹子,這起子滿嘴胡說的小人理她作甚,咱街坊多年都清楚你的為人,春氏這事做得太不地道。”
又有起人附和,其中也有一同賣豆腐的,這多出一家搶生意的,便不是擺在他們旁邊,多少也會受點影響,每天賣出去的豆腐都是有數的,近幾天也是有些剩餘拿回家,家裏婆娘老大的不高興,每天少個十來文,一個月下來也是不小的數目。
很多人遣責這春家侄子不道德,街里街坊的抬都不見低頭見,哪能這樣做人,春大娘平日裏的風評那就更不好了,都要做祖母的人,還每天描眉畫眼的瞎晃蕩,正經人家哪見過這樣行事的,幸好她當家的死得早,要不然活着也得被氣死。
春杏娘躲在人群中,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杜氏的女兒得了那麼個臭名聲,侯府那門親眼看着就要保不住,看她以後還怎麼得瑟,憂的是自己刻意和杜氏相交許久,為的就是搭上錦寧侯府那根線,這下看來是白費心思了。
杜氏被人拉住,就勢下坡,想起那不堪入耳的流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也不知哪起子小人,如此毀我們大丫頭的名聲,空口白牙地血口噴人,黑心爛肺的下作貨,老娘詛咒他們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層地獄,滾刀山下油鍋,割舌拔牙讓他們下輩子投人作牲口。”
春大娘在裏面聽着杜氏的話,那語氣中的狠毒也是讓她打了一個寒噤,她也只不過是在朝陽街閑逛時多和人說了幾句,至於那些有板有眼的傳言,可不是她乾的,便是怪也怪不到自己的頭上,只能怪洪氏平日太過顯擺,招了人眼,也怪那洪家大丫頭太過命好,招來他人嫉恨。
想着又得意起來,那洪家大丫頭名聲壞了正合她意,有這樣的名聲,那狐媚子還想嫁進侯府怕是不易,她轉頭看了一眼趴在牆頭伸長脖子的兒子,這個冤家,被那狐狸精勾住了魂,平日裏儒弱不堪的樣子,居然對自己以死相逼,聲稱這世上誰都不要,就只要那洪家的大丫頭。
可那狐媚子已訂親,且還是高門大院的錦寧侯府,兒子哪裏搶得過人家,若是那丫頭臭名遠揚,侯府必然退親,到那時無人願娶,她再出面,到那時杜氏還不得收起高傲的嘴臉,感恩戴德地把人給自家送過來。
她快意地笑起來,嚇得傻兒子從牆上一頭跌下來,頃刻間鼻青臉腫,狀若豬頭。
人群中有一尖嘴利眼的婦人出聲道,“這空穴來風,肯定是有來頭的,都指名道姓了,怕是真有其事。”她心裏正憋氣呢,自己的丈夫每逢灌點黃尿,夜裏都會喊着洪家大丫頭的名字,氣得她恨不得把那狐媚子打殺了。
“我叫你滿嘴噴糞,撕了你的嘴。”杜氏撲上去,伸手就要去掐婦人的喉嚨,自家哪裏得罪她了,如此詆毀大丫頭的名聲。
婦人也不甘示弱,和杜氏扭打在一起,嘴裏還高喊,“敢做就敢當,自己當了破鞋,就別怕外人說。”
圍觀的人有看戲的,也有如宋家婆娘一樣去拉架的,正不可開交間,一聲厲喝,
“住手。”
眾人只見那洪家大姑娘一身白衣,如仙女下凡似的立在當前。
蓮笙將眾人一一看去,“各位鄉鄰,謠言止於智者,公道自在人心,我洪蓮笙為人如何,是否真像流言所說的那般,想必大夥心中都有一桿稱。”又轉頭對着那和杜氏纏在一起的婦人道,“這位嬸子剛才說的話更是沒有道理,辟如說那鄉坤富戶平日裏為人小氣了些,就會有很多人都會罵他們為富不仁,其實究根問底不過是錢財動人心,富貴招人恨。”
她的眼睛直視那婦人,只把那婦人看着低下頭去,“同理,蓮笙何錯之有,以致於惹來如此禍事,不過也是某些事招人妒罷了。”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緩,卻躑地有聲,一席話把眾人驚立當聲,連杜氏也愣住了,看着閨女莊嚴肅穆的臉,彷彿從來沒見過似的,這還是她的女兒嗎?
轉念暗自己氣糊塗了,這熟悉的絕色容顏,不是自己的女兒是誰,猛然想到公爹還在世的時候,最喜歡抱着大丫頭讀書識字,怕是女兒都記下了,這些年都沒有忘記。
靜寂一會兒,人群中又騷動起來,視線內,青石板上慢慢來出現一頂四人抬的藍呢小轎,停在眾人的面前。
裏面走出一個陌生的嬤嬤,此人方臉細眼,身穿交頸斜襟赤青褂子,髮髻插一根金包銀的簪子,走進院子四下一通看,眼裏的鄙夷更盛,果然是個破落戶。
杜氏認出此人正是錦寧侯夫人身邊的李嬤嬤,連忙殷勤地把人請進屋,小心地觀看着她的臉色,待見那毫不掩飾的輕視,心裏咯噔一下,莫不是為了那流言蜚語而來。
蓮笙冷眼微眯,嘲弄一笑。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