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老鼠嫁女3

14.老鼠嫁女3

花生米糖這種小零嘴,高良姜小時候吃過,有挑擔子的貨郎走街串巷地叫賣,她姥爺會叫住貨郎,給她買一個大錢的糖。酥脆的花生米被琥珀一樣的糖糾纏在一起,切成了拇指大小的塊,嚼在嘴裏又脆又酥又甜,一塊一塊又一塊,連手都恨不得一起吃下去。

無論哪個貨郎,挑筐里都有這種糖,卻不是每個貨郎家的味道都這麼好。有的太甜了,有的太粘了,有的受潮了,有的花生米太瘦了,總沒有十全十美的。

越是簡單常見的零嘴,越難做到最好。

也不對,她小時候吃過一回十全十美的花生米,嘗了一個不錯,硬是追上去,躺在地上撒潑打滾讓姥爺全給買下來,姥爺心疼她,還真都給買了下來。惠姑說姥爺偏心,姥爺說,咱家就這麼一個孫子,姥爺我今天就偏心了。

這麼好吃的糖都在手上,高良姜反而不捨得吃了,她給大家分了分,剩下的全都放到自己的寶貝玻璃罐子裏,告訴自己一天只能吃一顆。

第二天一床,看到自個兒玻璃罐子被摔在門外面,玻璃渣灑了一地,花生米糖不知所蹤,只剩些許碎屑。

惠姑好幾天沒敢看高良姜的眼睛。

後來就再沒吃過那麼好的花生米糖了。

高良姜坐在灶下燒火,想着那些往事,又想到了姥爺,眼睛有點濕潤,一揉眼睛,虛張聲勢道:“這煙可太嗆了。”說著探頭看阿藏做到哪一步了。

阿藏剛開始呢。他先往鍋里加了些水,燒開了加糖,邊加糖邊攪和,直到變成一鍋濃稠的糖粘子,顏色紅褐透明,筷子挑不斷刮不斷。又燒了油鍋炒糖,接着就把炒過的花生米、桂花干,一股腦倒進去,使勁攪拌。

這糖實在太黏了,阿藏一頭大汗,高良姜見狀接過鍋鏟,替他攪和。她習武之人力氣大,攪得又快又均勻,糖里漸漸有了小氣泡,顏色變成淡金色,說不出的好看。高良姜喘着粗氣,越看越覺得不對,這是花生米糖嗎?

阿藏讓外頭送幾塊冰來。

冬天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冰塊。老灰動作很快,一會兒就讓人送了三大塊冰過來。木框模子卸了底放在冰面上,把那一鍋都倒進去,只等冷透了,便拿擀麵杖擀了個平整,兩人又抬起另一塊冰壓了上去。

廚房外面急匆匆跑來一個宮人,抓着老灰就說:“別的都別忙活了,大王發話了,今天婚宴上不管如何一定要有花生米糖!快去找人做,大王現在就要!”

老灰一聽就發火了,“我這兒菜都快做完了,你才來說這個,存心逗我玩兒是不是?大王一百零八個小廚房,幹嘛就得我這兒做?你讓他們做去。”

來人也是萬般無奈,別的廚房裏,人廚子不是被殺了就是早做完菜去廣場湊熱鬧了,就你這兒還有人,不找你找誰?“誰讓你最後一個回來呢?”

老灰都快氣瘋了,“馬上婚宴就要開始,我哪有時間讓人做?去你媽.的吧!”

兩人急紅了眼,呲着牙都要撕咬起來了,那人先恢復了理智,抓住了老灰的胳膊,道:“兄弟,大王要不高興了,咱們都是個死。婚宴還沒開始不是?咱再努力一下,你快去跟你的人說。”

老灰咬着嘴跑到那間御膳房外頭,憋紅了臉,一跺腳喊道:“麻煩您二位改個菜……還、還做花生米糖!”喊罷抱着頭蹲在地上,兩股戰戰,等着裏頭的掌柜跑出來揍他。

“知道了。”裏頭那廚子不急不慌應了一聲。

這到底是做還是不做啊?可憐的老灰決定聽天由命,愛咋咋地。死了也好,死了下輩子投胎做人。

在老灰絕望的等待中,阿藏提刀切花生米,切成男人大拇指大小,一塊塊香酥誘惑,高良姜沒忍住拿起一塊,阿藏一把奪回來扔進了灶膛里。

找到廚房裏最大的海碗,把冰砸碎了鋪了厚厚一層,再用竹抓把花生米糖一塊塊疊羅漢一樣碼了六層,活像個佛塔。

高良姜把這“佛塔”端了出來,那宮人見了兩眼放光,急忙端過去就走。高良姜與阿藏緊隨其後,拐了七八條洞,卻在一個最大的洞口處被攔下了。數十個巨鼠守着洞口,不讓這兩人進去。

高良姜看到那裏面空間開闊,張燈結綵、雕樑畫棟,猜測這裏就是老鼠公主大婚的地方,急着要闖進去。

阿藏拉住了她,安慰道:“放心,一會兒有人請我們進去。”

兩人也累了,靠着牆根坐着,這個角度不錯,可以把那大廳里看的清清楚楚。這大廳有兩座院子那麼大,里挨挨擠擠站滿了矮個子的鼠民,還有些沒能化形的大老鼠沒地方站,全都爬到四周的牆上,找地方蹲着。巨大的牛油蠟燭十步一個,整個大殿燈火通明。鼠民們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什麼,繼而一陣喧嘩由遠及近,歡呼聲、嗩吶聲浪一樣涌了過來。

阿藏伸長了脖子看,高良姜看他一臉羨慕,拿胳膊一撞,戲謔道:“和尚想娶媳婦兒了?”

“瞎說!”阿藏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誰娶媳婦誰是狗!”

高良姜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出家人你可不能打誑語。”

“快看,花轎來了。”

高良姜順着阿藏的手看過去,人群中讓出一條路,前八個后八個,一共十六個轎夫四平八穩抬着一大紅花轎在喧鬧聲中走了出來,花里胡哨的喜娘捏着帕子跟在花轎邊笑,小孩子又跑又鬧,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

忽然從人群中又閃出一隊人,這些人穿得就跟前清的捕快一樣,一個個手按在腰間長刀上,邊跑邊喊口,“抓刺客!”

人群就亂成了一鍋粥。看守洞口的巨鼠們都探頭往裏頭瞧,幾個傻大個兒腦袋就一齊擠在了門框上。高良姜拉着阿藏,趁機從巨鼠守衛們的腿邊一鑽,鑽了進去。

進去一眼就看到了老灰,他被小捕快們押在最前面。老灰也看到了他們,帶着哭腔喊道:“就是這兩人要刺王殺駕!”

小捕快們一窩蜂圍了上來,佩刀明晃晃舉了起來,包圍住兩人。抬花轎的轎夫們都嚇傻了,扔了花轎倉皇變作原形鑽入了人群之中,一時間哭喊聲、叫聲不斷,沸反盈天。

可能是轎子扔得太猛,轎子裏的人滾了出來,卧在地上一動不動。這人一身紅衣,身形卻不似鼠民那般矮小。慌亂中,高良姜一眼看到這人右後脖子上有個紅痣,下意識喊了出來,“姥爺!”一腳踢開一個老鼠捕快,衝過去抱起地上的人,把紅蓋頭扔了,面前這人臉上抹了不知多少層粉,化得連鬼都認不出來,但絕對是她姥爺無疑。

阿藏也擠了過來,給那吉一搭脈,急忙安慰掌柜的:“還活着,沒大礙。”

“反了天了!夜闖我鼠國,刺王殺駕不算,竟然還要搶我公主的駙馬!快把這兩人殺——把這兩人帶到大殿中,等候我王發落。”有個穿着紅衣官服的小人站在高處氣急敗壞地喊。

四隻巨鼠被放了進來,拿着刀,將他們仨押往大殿之中。

大殿內,燈火通明,地上鋪了澄泥金磚,兩邊各放一排溜的八仙桌,桌上美酒佳肴,桌四周都坐着錦衣華服的鼠民,然而這些鼠民大半都嚇出了原形,躲在衣服里瑟瑟發抖,大廳了安靜得嚇人。

只有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在大廳里咆哮。

高良姜抬頭一看,上方王座里,卡着一個穿着龍袍的頂級胖子。太胖了,一般的豬都胖不成這樣。這個豬、不是,這個胖子應該是鼠王,他兩隻手着急得都變成了爪子,捂着嘴,口齒不清不知道在說些啥。

王座下一個紫衣大官走上前,厲聲喝道:“大膽刁民,竟敢暗害我王,快給我王把嘴弄開,不然就殺了你們!”

高良姜這才看清楚了,鼠王的嘴被糖黏住了。這蠢耗子王竟然把所有的花生米糖一下全倒進了嘴裏,貪多嚼不爛,他就準備含在嘴裏慢慢嚼。結果,阿藏特製的花生糖在鼠王溫暖的口腔里都融化了,成了粘性十足的糖粘子,鼠王越嚼越粘,糖粘子撐在口中,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整個鼠癱軟在王座里,爬不起來,哀嚎不已。

鼠官們都以為大王中了毒。

阿藏差點被逗樂了。他的帽子早被擠掉了,和尚頭在燭光下反射出佛性的光輝,阿藏雙手合十,口道:“阿彌陀佛,救鼠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僧願救這鼠王脫離苦海,但是,你們得放我們三人走,還得送我們黃金千兩,錦緞十匹。”

那紫衣鼠官站出來,生氣道:“你們人太過分了,我們最多放你們走,黃金、錦緞你們是一點兒都不要想!”

阿藏目的達成,裝作委屈的樣子,口道:“也行。”

紫衣鼠官鬆了口氣,讓阿藏趕緊上來救大王。

這群老鼠也就噹噹老鼠了,這要是人,早就亡了國了。

阿藏上去,瞧見海碗中還有許多碎冰塊,便把那些碎冰取了出來,貼在鼠王的肥頭大臉上,又往他嘴裏見縫插針塞了不少。鼠王被凍得臉發紫,不住地打哆嗦,不過嘴裏的糖粘子好歹是慢慢變冷變硬了。

“行了,吐出來。”阿藏拍拍鼠王的後腦勺。

鼠王沒吐,費力地、堅定不移地嚼着,非要把這些花生米糖全吃下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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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妖怪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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