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chapter 68
此為防盜章這雪下的極大,風也急,整個城市在一夜之間被銀裝素裹。清晨未來得及清掃的路面將車流堵成了長龍。
路況擁堵,車流挪動得極為緩慢。
喇叭聲此起彼伏,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這一場大堵車中遲到。
白色的小POLO車主在這車流中走走停停,正煩躁得想罵娘時,餘光不知怎地瞄到了一旁與他齊頭並進的黑色邁巴赫。
邁巴赫62s齊柏林。
他一眼便認出來。男人對車的感情總是特殊的,即使他開着小POLO,但那也不能阻擋他一顆嚮往着豪車的心。
這會他卻不覺得車流移動太慢,只望着這車流再慢些,好叫他多拍幾張照片,看個清楚。要是那黑洞洞的車窗能搖下來便更好了,說不定還是個電視機里見過的人物。
這麼想着,那後座的車窗竟真的緩緩降了下來。
新鮮空氣夾雜着雪粒打旋兒飄進了車廂內,顧西澤活動了幾下僵硬的後頸,總算覺得頭腦清醒了幾分。
水泄不通堵了大半個小時,看來早上的例會是註定要推遲了。
他下意識伸手看時間,定睛卻才看清楚,腕上的機械錶,時針已經停在了昨夜凌晨三點鐘。
已經記不清它是第幾次罷工了,這機械錶本就不貴,年數又久,是他一再拆開修了又修,在勉強用到了現在。
揉着昏昏沉沉的太陽穴,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微微溢了出來。
車廂內的制暖在冷空氣下失去了作用。
副駕駛的江助理沒忍住打了個哆嗦,好歹把打噴嚏的**壓下去,清了清嗓子,繼續兢兢業業向老闆彙報一天的行程。
將近年關,這一天的行程密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離不開他去決斷,可不知怎地,顧西澤竟又沒忍住走神了。
程意意高三那年的生日,帝都似乎也是下着這麼大雪。
他還記得那天的最後一堂課是馬哲,沒等到課上完,他從崇文出發,穿越大半個城市,去找程意意。
高三的課程很緊,程意意還沒放學,他在教室外等了近四十分鐘。
風很急,雪很大,他的手腳都冰透了。
程意意擦乾淨玻璃的霧氣,隔着窗戶對他笑,桃花眼微彎,露出兩顆嬌俏的虎牙,笑得甜到人的心坎兒里。
那眉眼,即使隔着氤氳的霧氣,也讓他深深記到了現在,揮之不去。
他煩躁地皺眉,將車窗開大,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
年近三十,那些舉動稱得上是他這一生為數不多後悔的事情。他甚至想像不到當年的自己是怎樣色令智昏,被程意意這個壞女人迷了心竅。
江助理念了半天的行程沒得到回應,扭頭一看,卻發現顧西澤在發獃。
江念從沒見過顧總發獃。
他的眼眸幽黑沉靜,卻帶着幾分說不上來的空洞冷漠。眼睛對着窗外,視線卻不知飄到了哪裏。
那寒風中的雪粒如同小石頭一般,從車窗飄進來,打在臉上生疼,江念回神,這才發現,顧西澤只穿了單薄的西服,臉上是不自然的潮紅。
“顧總,您在發燒?”
江念雖是詢問,言語中卻是肯定。也是,平日裏自持冷靜的人,大概也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會做出發獃這樣異常的舉動。
顧西澤回神,並不回答,從江助理手裏抽過IPAD,自顧自看起行程。
渾身被抽去力氣,一會兒像在冰窖,一會兒又如同置身火爐里。顧西澤自然知道自己是在發燒。
強打起精神把一天的內容看完。他開始吩咐:“早上的例會推遲十五分鐘,下午的工地巡視提到例會後,通知張董,下午的飯局取消,出差也暫時延期。”
一般很少生病的人才會病來如山倒。
顧西澤勉力支撐着將一整天的工作處理完,終於得以在天黑前躺上了醫院的病床。
江助理帶着醫生進門,卻發現顧西澤並沒有如同預料中躺在床上,而是端坐在病床的桌子前拆表。
對,就是那塊破表。
有時候江念實在不能理解自己這位年輕的上司。那表是浪琴五六年前的款式,並不名貴,又老又舊,即使主人保護得再好,皮革錶帶也已經開始褪色。若是說它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和價值,卻又不見得,顧總父母總不會送他這樣廉價的手錶吧?
修了又修,浪費時間與精力,還不如直接買塊同款的新表呢。
他單看那一小堆小堆細密的零件,便覺得眼睛和頭都開始疼了。真佩服顧總用怎樣的耐心一次次把它拆開又組裝起來。
總歸是只敢心裏想一想,這些問題,江念是沒膽子去問的。也不敢打擾,朝醫生使了個顏色,把點滴掛到一邊,耐心等顧總把他的寶貝表組裝完。
忽略掉其他,眼前的畫面倒還真是賞心悅目。
顧總確實有着一副極其引人的皮相。
他的面龐白皙,卻又布着幾分病態的紅暈,眉眼深邃,鼻樑高挺,稜角分明,英俊而不失硬朗。
襯衫挽起至手肘,十指修長,忙着動作,額頭垂下的碎發也來不及整理,那認真的神情更添了幾分致命的吸引力。
直至顧西澤重新戴上表,江助理才連忙招呼醫生上前,替顧總扎針。
醫生一邊扎針,江助理一邊便提起,“顧總,剛剛接到電話,崇文邀請您出席學校一百二十周年校慶。”
崇文的知名校友眾多,現如今的顧西澤也已經是排得上號的一位。
顧西澤當年高考以理科最高分被崇文錄入經濟系,畢業時又獲得經濟學和管理學雙學士學位,進入國際頂尖的投行任分析師。離職之後,他從美國回到帝都,卻並沒有直接進入家族企業,而是成立了MINT。
直到15年金融危機,他才臨危受命,接手了身家逾百億的家族企業。接手顧氏僅兩年,他的投資與決策屢屢得勝,當初孤身成立的MINT更是壯大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投行,也因此,被業界內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商業巨子。
江念說著,找出了校慶那一天的日程安排,不出所料,行程排得滿噹噹。
顧總如今的地位與聲譽已經完全不需要藉助外力來鞏固,去與不去,完全在他一念之間。
顧西澤安靜靠在床邊,雙眼闔着,唇色蒼白,靜靜摩挲着腕上手錶的黑色錶盤。
江助理看了又看,實在拿捏不清楚顧西澤的意思,便試探着問道:“行程也滿了,不然…就推了?”
他知道,顧西澤對這些刷聲望的場合一向不大熱衷。
病床上的人沉默了半晌,就在江助理都要以為他已經默認的時候,顧西澤卻開口了。
“把崇文的邀請名單給我一份。”
……
“崇文校慶請我出席?”饒是程意意理智又冷靜,也沒忍住受了驚。她放下手中的滴管,轉身摘下口罩,將碎發拂到耳後,鎮定下來,才重新開口,“你沒聽錯吧,師兄?”
崇文的知名校友眾多,席位卻是有限,這知名校友邀請名單難道是按顏值排的嗎?輪得上她?
“是你沒聽錯,”肖慶強調,“學生處打不通你檔案上留的號碼,還是我直系師妹知道了咱倆是同事,這才給我打了電話。”
“不去。”
程意意神色難辨,戴上口罩,轉身將玻璃皿放回原位。
程意意表面神色如常,心裏卻是一團理不清的亂麻。
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再清楚不過。畢業之後,她一個小小的在讀博士,早已泯然在崇文眾生里,每月四千塊的工資,幾乎是混到底層的架勢,哪裏值得崇文給她一個貴賓席位?
即便是在當年,她能拎得出來稱道的,也只不過是拿遍的獎學金和組織主持過的崇文幾場大型文娛活動。
“不是請你坐貴賓席,是請你去做主持的。八位主持人,你是其中一位。”
“主持?”程意意努力壓住嗓子裏的驚訝。
崇文的校慶是盛會,一百周年時便是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一百二十周年應該也不例外。
可以說,它不僅僅是母校的一次文藝晚會,更是一次政治任務。歷屆校慶,主持人都會外請知名主持與畢業校友,再搭配幾位崇文在讀生,一齊主持。
程意意在校時倒也曾主持過一百一十五周年的校慶,不過那時的規模當然遠遠比不得這一百二十周年。
這些年崇文的領導班子幾乎沒怎麼換,也許是當時的校領導對她深刻印象?
這麼一想,倒也能解釋得通。
不過轉念一想,再怎麼倉促,崇文不可能到了現在才請主持人。
她壓下千頭萬緒,回頭道:“這麼大規模的校慶,學校應該在至少半年前就開始主持人的邀請和選拔,眼下就是校慶的日子,綵排都應該過了數十遍了,怎麼會突然讓我去?”
“好像是約好的央視主持人出了岔子,來不了。意意你當年不也主持過校慶嗎?據我那位學生會的直系小師妹說,你當年的主持風格和臨場反應都給領導留下了印象,點名就要請你去呢。”
程意意一時沒有接話。
她的拳頭握起,卻又不知不覺緩緩鬆開。
她沉默了良久,不知用了多少力氣,才吐出聲音來。
“師兄,你替我回絕了吧。”
“為什麼?”肖慶滿臉不可置信,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這是一個多好機會,她知道。
可她不能去。
程意意麵上依舊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那唇角翹開的角度就像用標尺量過一般,極有親和力。
她沒有接話,探過身去拿另一張桌上的稿紙,探身時動作稍大,發出些許輕響,陶樂這才意識到自己嘰嘰喳喳說話打擾到助教了。默默閉上嘴巴,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有了稿紙,不需要排除雜念,程意意的速度顯然更快了。
第六、第七關完成之後,數獨第二大題也隨之開啟。而從第二大題開始,便是大師級數獨。
難度提升,程意意也來了興趣。其實大學時候她也挺喜歡做數獨題的,反而是去了國外讀書之後,整天忙於實驗室和兼職之間,再沒有碰過這些。
可惜時間不夠了。
看一眼表,離上課還有三分鐘,估摸着教授快到教室。程意意把題目記下來,手機還給陶樂。
“一會兒把解法給你。”
陶樂佩服得就要五體投地了,哪裏有不應的道理,趕緊小雞啄米般點點頭,目送周身自帶聖光效果的助教回到講台下方。
……
講課的時間,程意意只需要在台下切換一下PPT,十分清閑。教授課上講的都是她在崇文本科時便學過一遍的課程,講台一側又是教授的視線死角,通常這個時段,她用來發獃和休息。
不過今天有了其他內容。程意意的鉛筆在稿紙上默出之前記下的數獨題目。
解開數獨重在方法和技巧。
程意意擅長用最簡單的方式達到目的。鉛筆在稿紙上一勾一畫僅用了幾次雙線風箏和XY-chain,這個大師級數獨便被HoDoku解出來了。
收起稿紙,程意意看了時間,不到二十分鐘。
離今天的課程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
百無聊賴,程意意放空大腦,回憶實驗室的進度,又把下一步實驗思路整理妥帖,一遍一遍,直到確認毫無遺漏,這才開始計算今天G大雲華食堂做水晶咕咾肉的幾率。
教案上調在靜音狀態的手機閃亮,顯示收到新信息。
“在無細胞體系中合成水離子通道,然後構建高效水過濾晶片……”階梯教室講台上年邁的教授說得正酣,應該無暇注意到他下面不務正業的助教。
程意意把頭髮撩到耳後,低頭,正大光明拿過手機查看。
“意意,你在G市?”
發件人那欄是來自帝都的陌生人。
程意意盯了那號碼片刻,確定自己記憶中沒有出現過這串數字。
回國近一年,她與從前的同學朋友幾乎沒有什麼聯繫,知道她在G市的人更是寥寥無幾。猶豫片刻,她在鍵盤裏試探般打出兩個字。
“你是?”
在等對方回復的時候,程意意咬着下唇,覺得一顆心慌得有點兒打晃,落不到實處。
“昆南。”
那回復姍姍來遲。
看清這兩個字,程意意心中真懸了起來。
昆南,程意意中學同年級隔壁班的同學,顧西澤的表弟。
程意意能認識顧西澤,是因為被人拎上天台打耳光衣服險些被扒光的時候,課間在天台吹風的顧西澤順手幫了她一把。
而顧西澤之所以會幫程意意,就全靠當時還青春少艾的小跟班表弟昆南了,那小子整天在他面前意意長,意意短,讓人想不認識她也很難。
所以,後來初三的程意意和高三的顧西澤這兩大校園風雲人物交往的消息在學校傳開之後,昆南含着淚砸了大半宿的東西,差點沒把家裏天花板捅破,還整整半年沒再和自己最崇拜的表哥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