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chapter 62

62.chapter 62

此為防盜章程意意撩起窗帘一角看外面的天氣。路燈剛熄不久,天蒙蒙亮,寒風卷着宿舍樓下那棵兩人合抱的合歡樹上殘留的幾片葉子呼嘯而過,隔着窗戶也能教人知道外面有多冷。

床上的被窩半敞着,散發著溫暖的誘惑。

她的鬧鐘一向提前四十分鐘響,時間充足,躺着再睡個幾分鐘也不是不行。

程意意按着太陽穴挨着床邊坐下來,卻並沒有躺回去,彎腰撿起書桌上散落下來的A4紙,那是昨夜她寫了一宿的CRISPR-CAS系統構成分析報表,大概是方才摸燈時候被碰掉了。馮教授佈置的時候,要求報表必須在下周五前上交,但她又哪敢真等到下周五。

馮教授是再嚴苛不過的了。

報表足足有二十來頁,只是個初稿,沒有頁碼,沒來得及裝訂,這一散,得按着內容一張一張重新排序。

白天研究所的事務繁忙,為了趕完報表,程意意只來得及匆匆睡了兩個小時,此刻一彎腰胸口就直泛噁心,太陽穴也似是不甘地鳴叫起來。

25歲是女人年齡一道可怕的分界,這話是從前程意意本科時候的師姐告訴她的。過了25歲的女人就像過了保鮮期的花,枯萎得快極了。

從前的程意意不以為然,在英國讀碩士時候為了趕課題進度更是沒少通宵連軸轉,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直到前天過了25歲的生日,她自己下了碗長壽麵,然後熬夜看論文到凌晨三點鐘,夜深人靜,突然有了從未感覺到的疲憊,那時候倒是真想倒下去從此長睡不醒了。

收好報表,程意意癱坐在地上,把凌亂的長發別到耳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撐着地面站起來,把報表整齊歸集到文件包,疊好被子又把床單拉整齊,趿着拖鞋去洗漱。

宿舍離研究所只有兩站路,整天戴着口罩泡在實驗室的程意意不需要化妝,這讓她可以在起床後有條不紊地做每件事情。

熬了夜,昨晚剛洗過的黑色大波浪捲髮摸上去有點膩。

要不要洗?猶豫了一分鐘,程意意把頭髮盤了起來,管它呢,搞科研的女人允許不修邊幅。

管道里五六分鐘才放出溫水,洗面奶,爽膚水,保濕乳液…程意意在洗漱台前腿都站麻了才把整套護膚程序一絲不苟做完。

在從前,程意意很少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保養臉上。天生麗質難自棄,她即使素麵朝天也是崇文大眾心中的女神。每每她的一寸照登上崇文公示欄,過了夜,照片便會不翼而飛。

可現在不一樣,她25歲了。

當年告訴她女人過了25歲就會枯萎的本科師姐也結婚了。

衛生間的日光燈下,鏡子裏,女人的臉上帶着未乾的水汽,鬢角掉下些許碎發,肌膚仍舊細膩瑩白,桃花眼下卻有着淡淡的青色眼圈。

這淡青色換做旁人或許都看不大清楚,在程意意眼裏卻是再刺眼不過。

她對着鏡子齜牙咧嘴一陣,恢復表情,沉着的心才算是松泛了一些。

很好,沒有眼角紋,皮膚很有彈性。

米色羊毛修身針織衫,鉛筆褲打底,卡其色短靴,做好內部保暖程意意套上厚風衣,裹上手套圍巾,全副武裝,這才拎着手提文件包出門去研究所。

程意意碩士攻讀的是生物工程,回國正碰上帝都畢業生就業大潮,當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只覺得人生迷茫至極,未來都是兩眼一抹黑。恰巧有位崇文的師兄牽線給她介紹了自己的博導。通過中科院的博士招考後,程意意便和現在的研究所簽了協議。

於是她又帶着回國時候的行李箱,直接來了這座沿海城市。

雖然還是冷,但G市的冬天其實比她之前呆過的任何一個城市都更暖和。程意意這樣安慰自己,將喝完的牛奶盒拋進車站的垃圾桶里。脫下手套,朝手心呵了一口暖氣,從外套口袋掏出公交卡,隨着人流上車。

G市的生物研究所直屬於中科院,已經成立四十多年,在生物研究領域算是老大哥一般的存在。師兄給她介紹的導師又是位院士,程意意心裏再滿意不過。

到了這個級別還願意親力親為帶學生的大牛不多,至於導師為什麼願意帶她…

程意意剛進來時候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是崇文的本科,大三時候到帝國理工當了交換生,後來又讀了帝國理工的碩士,有過幾篇不錯的論文發表在知名刊物,簡歷算得上漂亮,但在高手雲集的研究所算不上不拔尖。沒想出什麼所以然,程意意乾脆當做自己運氣好,坦然接受了。

公交車窗里遠遠看過去,宏偉的白色矩形地表建築矗立在科學城新基地尖塔山路1號,叫人看着就平添起一股豪邁的情懷。

就在這棟大樓里,有着十幾位德高望重的中科院院士坐鎮。她目前處於這座大樓的生物鏈底端,整日的工作就是採集下樣品,做做實驗,實時監控在線數據和辦公室打雜。

公交車上太吵,她眯了幾分鐘,下了車眼下的黑眼圈還是沒消散。連連打了幾個哈欠,程意意的心情不太美妙,甚至隱隱有幾分煩躁,不過走到大樓的保安室之前,她已本能將滿臉的黑氣收拾好。

“早啊。”程意意朝保安室的保安大哥打了個招呼,一口米牙齊整漂亮。

即使每天被招呼幾次了,對上程意意的笑臉,保安大哥還是覺得受寵若驚,遠遠見她過來就按鍵打開電動伸縮門。

這姑娘長得可人,跟電影裏的大明星似的。笑起來眉眼彎彎,親和力十足。保安室的人幾乎都認識她,一點不像研究所里那些整天板著臉的女博士,反而像個大學生。這些知識分子哪個沒有幾分傲氣,偏這姑娘平易近人,一點兒沒架子。

道了謝,程意意掏出工作牌戴上,往大樓里走。

一路上沒遇到幾個人,她人緣好,都笑着打了招呼。程意意工作的地方在A414室,整間辦公室一共有四個同她一樣的在讀博士生。

來得早,辦公室里其他人都沒到,只有程意意的同門師兄肖慶在沙發上睡得正香。兩人的課題正到需要實時監測的階段,為了準時記錄數據,肖慶已經在實驗室連夜守了好幾天。

辦公室的皮質沙發硬得咯人,肖慶裹着羽絨服,臉上是都是新生的胡茬。身上隨意蓋了幾張報紙,睡得四仰八叉毫無形象。似是感覺有人進門,他不安地動彈了兩下,卻依然沒有醒過來。

單身漢的日子過得就是這麼粗糙,那麼冷的天氣,睡了好幾天愣是不知道帶個毯子。

程意意搖搖頭,放好文件包,泡了熱兩杯咖啡,一杯給自己,一杯放在師兄面前的茶几上。

脫了大衣外套,換上實驗室的白色工作服。又給窗台上的盆栽都澆完水,程意意打開電腦。

她剛坐下沒幾分鐘,辦公室里便有手機鬧鈴便響了響起來。

這是肖慶的鬧鈴。

大概是怕鬧不醒自己,肖慶特地把聲音調到最大。這一響,受到驚嚇,肖慶一瞬間猛地清醒了,從沙發上彈坐起來,抬頭就去看牆上的時鐘。

看清楚時間,肖慶臉也顧不上擦了,匆匆和程意意打了招呼,便邁開長腿往實驗室里沖。

程意意習以為常。在這個實驗室,稍有差池被導師發現,導師隨時有權利讓你推倒重來,若不仔細嚴謹,幾天的心血分分鐘就能打水漂。尤其兩人的博導馮教授是個嚴苛古板,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老頭。因為他的高標準高要求,肖慶至今沒能博士畢業,現在馮教授手下又多了程意意,兩人簡直成了難兄難妹。

咖啡是不加糖的黑咖,雖然難喝,但是最提神。程意意端起來抿了一口,打開文件把昨天的數據整理歸檔。

整理了個開頭,肖慶也帶着本子把數據記錄回來了,他神情疲倦,眼下都是青黑的一片,進門就端起茶几上的黑咖往嘴裏灌。

“辛苦了,師兄,”程意意一向乖巧嘴甜,眨眨眼睛:“咖啡還要嗎?我給你泡!”

肖慶一口氣喝完,抹抹嘴放下杯子,擺手道:“不要了。”他把數據記錄放在程意意桌上,整個人便疲憊地往沙發上靠下來,聲音有氣無力,“意意,總感覺再畢不了業你師兄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師兄風華正茂,哪能呢,”程意意溫聲勸道,接過記錄本,對照着電腦,又道:“這會兒我守着,師兄你先去食堂吃個早餐。”

聽到可以吃早點,肖慶打了個哈欠,來了精神,起身活動幾下脊椎,有了些笑容,“果然還是師妹親。”

肖慶埋頭從抽屜翻出飯卡,“那我去去就回啊。”

走了兩步,他忽地想起什麼,又回頭道,“對了意意,你的手機昨天下班落抽屜了吧?我聽一直有人打來,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

“謝師兄提醒——”程意意抿唇微笑着揮手,“快去吧!”

肖慶出了門,程意意便不笑了。

她面色淡淡,嫣紅的唇綳成一線,甚至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冷漠。拉開抽屜,手機就安靜躺在一沓文件上。按亮屏幕,電量格已經見紅底。顯示三十五通未接來電。

已經氣瘋了吧。

程意意波光流轉的眼眸驀地幽深起來,眼底的情緒複雜晦澀,心底卻如脫韁的野馬般有種難以名狀的快感。

程意意把腦袋重新縮回圍巾。車上小憩了一覺,夜裏的寒氣讓她好歹清醒了一些。

腳冰的要命,她跳起跺了兩下腳,一口氣從招待所路燈下的噴泉邊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氣喘吁吁地關上門,忙着打開房間暖氣,正準備脫了大衣睡覺的當兒,手機屏幕卻閃了兩下。

為了校慶晚會,程意意的手機一整天都在開靜音,這會掏出手機,才看見了多個未接來電。那號碼,就是剛才網約車司機的號碼。

打那麼多電話,她落東西了?

程意意奇怪,回撥。誰知電話一接通就是男人劈頭蓋臉的一陣罵。

“我說你這姑娘腦子有毛病吧?是你約了車,這麼冷的天兒,我在停車場等你大半個小時,說了在地下五層,敢情您摸護城河去啦?”

“您還在停車場?”程意意剛睡醒,腦子如同攪着漿糊,有些轉不過彎兒來,“那我剛才上的是誰的車?北苑招待所我已經到了啊?”

“得嘞,我算是聽出來了,敢情您耍我玩兒呢。您這活我也不接了。遇上個神經病,白等了大半個小時,算我倒霉。”

程意意沒來得及問清楚,那邊啪嗒一聲掛斷了電話。

也沒再撥回去,程意意打開手機約車的網頁,好好看了她約的車資料,黑色大眾CC,車牌A2247。

程意意回憶了一遍,她下五樓扶梯的時候,左邊第一輛確實是這樣的車型,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細看左邊的車牌,便上了右邊那輛車。

黑色,車牌A2249。

程意意對車沒什麼研究,也不大了解那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車到底是什麼牌子。司機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她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可一個陌生人,又不收車費,憑什麼送她回來?

看她長得美?

程意意想了片刻,覺得已經過去的事情,再想也毫無意義,乾脆把事情拋到了腦後,埋頭睡覺。

……

七點整。

程意意準時睜眼,賴在被窩裏暫時沒有動彈。

窗帘拉得嚴實,透不進一點兒光,房間裏開着暖氣,溫暖舒適。

她似乎許多年沒有這樣清閑的早晨了,甚至一整天都只用參加一場同學聚會。

她發了一場毫無意義的呆,又想起了昨夜晚會台下的顧西澤。

他也看見她了吧。

她是整場的主持,他是不可能看不見她的。

程意意把頭埋進被窩裏,只覺得心煩意亂。

她曾經無初次痛恨自己耳聞成誦的記憶力,就像這一刻,她都不用怎麼回憶,便能將那些話一字不漏地記起來。

“我曾經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人,可我錯了,意意,你不是。”

“你自私而善於偽裝,冷血卻又攻於心計,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我覺得我好像到這一刻才真正認識了你。”

“你走吧,讓我靜靜,我想我需要重新思考我們的關係。”

……

那時,他的臉平靜而淡漠,那目光讓程意意覺得陌生極了,彷彿他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一字一句,更是如一柄鋒利的匕首,深深地扎進她的心坎里,幾欲要把五臟六腑撕碎。

程意意在尚不理解情愛二字的年紀,孤注一擲地下了一個決定。

她在高三的走廊里攔住顧西澤,踮起腳來吻了他。

倪茜說顧家權勢滔天,只要抓住顧西澤,他一定有辦法把父親從獄中救出來,一切就能夠回歸到原來的軌道。

她還是父親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但她低估了父親所犯的罪行,也低估了顧家嚴謹的家風。

顧家哪能容忍最有出息繼承人為了一個外人去觸碰律法,讓他金光閃閃的履歷沾染上瑕疵呢。

那件事情自然沒有成功,不過程意意在學校的日子倒是真的好過了起來。

她和顧西澤交往的消息風一般傳遍了學校,再沒有人敢找她的麻煩。

連那幫要扒她衣服的女生也被盡數開除。

那時候的顧西澤,是程意意在這世間最大的庇護,她像溺水的人,拼了命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她騙了顧西澤。

她用拙略的演技裝作她喜歡他,她愛他,所以吻他。

可目的不純的開始,又怎樣才能得到舉世皆歡的大團圓呢。

即使已經在一起五年,當真相撕開的時候,她還是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任何的解釋在那時候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

程意意洗了個熱水澡,細細把頭髮吹乾。

將打理過的黑色波浪披在肩后,露出光潔的美人尖。她化了淡妝,眉目清新,寶藍色的松綠石耳釘更襯得她皮膚瑩白。

看着時間差不多,程意意便出門了。

同學聚會的地方在崇文附近的燕清園酒店,離程意意住的北苑並不太遠。她便選擇了乘公交出行。

帝都又下起了雪,風不大,它便飄飄揚揚地打着旋落下來。

好在程意意出來的時候,在招待所大廳里拿了傘,才得以姿容整潔地踏進聚會的包廂里。

她穿着乳白色的高領毛衣打底,外套是修身的長款駝色羊絨大衣,極簡的剪裁優雅利落,腰帶打成精緻的結,黑色靴子,更襯得腰身纖細,雙腿欣長。

“意意,風采不減當年吶!”班長上前與她寒暄。當年還在上學的時候,他便是一群工科男中少見的長袖善舞的人物。

“班長才是越來越帥了。”程意意笑起,伸手與他交握。

對着這幫多年未見的同學,程意意倒是真有了幾分重逢的感慨與興奮,她熱情地一一與大家問候,嘴角始終帶着笑意。

生物工程學院從來男多女少。程意意這一班算得上是整個系女生最多的班級,吃過飯,她便扎進了女生堆里,和女同學們聊起來。

程意意從來好人緣,這些女同學們的性子也都大方,即使多年不見,寒暄兩句,便也聊到了一起,百無禁忌都能說兩句。

“意意,你和學長分手之後真的就再也沒聯繫了嗎?”

程意意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學長指的是顧西澤。

顧西澤是崇文眾人心中神祗一般的存在,程意意和他有過感情上的牽扯,大家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程意意慣會打太極的,就算她不着痕迹將這話題囫圇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可俏皮的話到了嘴邊,她竟是想起了顧西澤的那張臉。

平靜,淡漠的臉。

如果對上她,大概就會變成不耐與厭惡。

程意意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了,她沉默了片刻,嘴角強撐出零星僵硬的笑容,她低低應了一個字。

“恩。”

大概是看出程意意的情緒低落,大家也不再追問,反而七嘴八舌安慰起她,“意意,我瞧顧學長現在的女朋友都是按你的標準找的呢,和你當年簡直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肯定是舊情難忘啊。”

“都是緋聞女友吧,也沒見學長承認過誰啊。”

“意意,你們到底什麼誤會,就不能破鏡重圓嗎?真的好可惜……”

……

程意意嘴角的笑意幾乎快要維持不住了,她揚起聲音故作洒脫,“打住啊大家,真的沒什麼誤會,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咱們也要往前看,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啊,對吧?”

程意意說話的分貝一向控制在一個讓人覺得舒服的範圍里,可不知怎地,這次她的話一出口,所有人便住口了。

於是,她的聲音立馬傳透了整間包廂。

怎麼突然都不說話了?

程意意奇怪起身,卻發現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包廂的門口。

一瞬間,她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種不大好的預感,她僵硬地轉身回頭,也將視線移到門口,卻正見包廂的門半敞,顧西澤一手撐着門,在原地站定。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服,他的頭髮一絲不苟往後梳起,高大威嚴,面容冷峻,他的發梢里夾着冰粒,彷彿也將室外肆虐的風雪夾帶了進來。

他的眉眼深邃沉靜,帶着威懾人心的銳意,直視程意意的眼睛。

“那你想換幾棵樹?”

一字一句,好似帶着重逾萬鈞的分量,卻又彷彿玩笑般漫不經心的詢問。

可不管怎樣,在此時此刻,大家都感受到了一股無法言說的寒意從后心升起。

風暴中心的程意意尤甚。

氣氛僵持在這一刻。

“呃……學長是我請來的,有沒有很驚喜!”班長清咳了幾聲,好歹打破了僵局。

“學長你嘴巴也太嚴實了,悶不作聲就請來了學長這麼大的人物。”

“就是,一點兒準備也沒有…”

眾人順勢接過話頭,紛紛與顧西澤問候,氣氛這才漸漸活絡起來。

班長還在崇文學生會的時候,曾是顧西澤的部下,時隔多年,他居然能把顧西澤請來,這實在是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當然,這其中不知道沾了程意意多少光就是了。

不過現在大家也顧不得那麼多。要知道,顧氏家族旗下的公司涉獵各行各業,此刻能讓顧西澤記住自己,哪怕是留些微薄的印象,零星地搭上兩句話,對他們也是受益匪淺的。倘若能得到賞識,在顧氏求得一官半職,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乍一看和宋安安挺像,可一細看,便能瞧出很多不同來。

“不好意思啊……”女生訕訕地道歉,“你們真的太像了,乍一看我就顧着激動,忘了安安還在拍戲呢……”

不知道自家的愛豆現實里有沒有眼前的女人漂亮。

女生道了歉,又忍不住多看了程意意幾眼,心中悄悄想着。

程意意擺擺手示意沒關係。

看情侶走遠,她也沒了再曬太陽的興緻,到底還得等到昆南回來,只能勉強在長椅上坐下去。

程意意長得漂亮,拜皮囊所賜,她從來都生活在眾人的矚目之中。可當這種矚目來源於另外一個人,便讓人格外犯堵起來。

她從未與宋安安謀面,可這個名字如此頻繁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每每還與顧西澤的名字捆綁在一起。

被迫活在別人影子裏感覺…回國之後程意意一次次體會了。

還真是讓人身心都不舒服啊…

從天而降一塊石頭堵在心口上,程意意情緒不大好,病房裏昆南說過的那些話也一遍遍在耳邊開始回放。

果然,就算她再怎麼放空心緒提醒自己全然不去想,也還是一點沒有辦法不在意。

可是畢竟是她先松的手,又怎麼有底氣去質問他這些。

她煩躁踢着腳邊落下的枯葉,輕一用力,便碾碎在腳底。

顧西澤和別人戀愛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深想。

會不會也同她戀愛時候一樣,溫柔周到,無限包容?

他的好,也會毫無保留交付給另外一個女人嗎?

程意意想着,便覺得心裏幾乎喘不過氣來。

昆南再拎着魚片粥回來的時候,程意意也再沒了想要好好品嘗的興緻。從長椅上起身回病房。

“發生了什麼?”程意意麵上雖然不顯,但昆南還是立刻發現了她情緒似乎不大好。

關係再密切的朋友也有不願分享的事情,程意意不願多談,找了個借口勉強扯開話題,強打起精神和昆南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幾句話,沒一會兒便回到了病房門口。

才推門,程意意便頓住了。

宋安安。

剛剛才在她的腦海中讓她糾結了千百遍的人,此刻就站在病房的窗邊上。

轉身回眸,與她對視。

她的妝容精緻,紅唇誘人。

絲質披肩,完美剪裁的鉛筆裙,長款手套,黑色紅底細跟鞋。

帶着當紅明星獨有的氣場,優雅又自信。

“請問……”程意意皺眉。

“程小姐,你好,”她偏頭,唇邊揚起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我是宋安安。”

她一笑起來,程意意便覺得渾身的不舒服更甚了。

眼前的女人,從五官到髮型,與她有不少相似之處。程意意笑起來就喜歡輕輕偏頭,彎着眼睛,露出上排的牙齒,有梨渦若隱若現。

而宋安安的舉手投足,與她相似得驚人。

有那麼一瞬間,程意意甚至覺得她在和過去的自己照鏡子。

“你來做什麼?”昆南隨後進門,看見宋安安便冒起怒火來。

宋安安的團隊常年用她和顧西澤的緋聞炒熱度,但凡一有新上的作品和電影,必定要把那兩張陳年的共進晚餐照片翻出來熱一熱。此刻他一見宋安安站在這裏,第一反應便是她來者不善。

“昆南。”程意意拉住他,眼神示意他噤聲。

昆南這才心不甘情不願閉了嘴,眼神到底還是不善。

壓下心中起伏,程意意掏出插在羽絨服外套里的手,挺直腰身,踩着平底球鞋,邁開長腿,優雅進門,力圖不輸人陣勢。

“宋小姐,請問,你有事嗎?”她微笑抿唇。

“冒昧來打擾,確實是我太唐突了。”宋安安嘴角含笑,脫下手套,“聽說程小姐出了些意外住院,我便來了。”

“程小姐可能並不熟悉我,但我卻認識程小姐很久了。”

“我覺得…我們有很多共同之處…應該能成為朋友。”她伸出手來,偏頭,等待程意意與她交握。

“您說笑了,”程意意也笑,假裝沒有看見她伸過來的手,“我並不記得我們曾經有過交集。”

程意意的拒絕讓宋安安面上出現一瞬間不自然,她眉毛輕皺了一下,很快便消逝無蹤。

若不是程意意5.2的視力,大概還真來不及看清楚。

宋安安不急不緩收回手,拿着長款手套,在腹前輕輕交握,“程小姐可能還不知道,幾年前,我在西澤的相冊里見過你們的合照。”

“所以?”程意意還是不清楚她的來意。

“我很好奇。今日一見,程小姐果然比照片漂亮些。”

“謝謝。”程意意翹起唇角道謝。

她大概明白了。

宋安安是來示威的。

短短的幾句話,無處不將她的存在感彰顯出來。

她能稱呼他西澤,還認識了幾年,不短的時間,親密到能翻看對方的相冊。

程意意麵上不動聲色,但宋安安確實成功讓她的心情變差了。

桌上放着女人帶來的果籃,程意意移開視線。

還在病中,你來我往交鋒幾句,程意意便不想再打起精神應付她了。好在她的手機便在這時候及時地來了電話。

護工從病床枕頭邊把響鈴的手機遞過來,“程小姐,剛剛你們出去後手機就一直響呢,我也不敢擅自替您接電話……”

“我知道了。”程意意點頭示意,去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

是顧西澤。

她對宋安安做個抱歉的表情,這才接通電話。

“今天想吃什麼?”

電話那端是顧西澤低沉好聽的聲音,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聲音裏帶着難掩的愉悅,隔着話筒的電流聲,也如同緩緩拉響的低音提琴。

顧西澤的電話通常會在午間休息時候打來,晚上工作完畢后再到醫院。

住院后程意意的三餐便一直是張儀做好送來,今天他卻突然問起她想吃什麼。

“你要做給我吃嗎?”

有時候程意意會覺得世界上最適合做飯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因為她再怎麼練習,做出來的食物也僅是可以果腹。顧西澤卻不一樣,他明明從未進過廚房,第一次按着食譜去練習,就能做出她喜歡的味道來。

“恩,我做好給你送過來。”他的聲音里是難得的放鬆。

程意意拆線就定在下午,他特意一大早將事情壓縮做完,能在拆線前趕到。

他並不知道宋安安來了醫院。

“想吃水煮肉片,”程意意抬頭來,看了宋安安一眼,“我現在就餓了。”

“我盡量快點兒。”顧西澤輕輕笑起來,隔着話筒,撓得程意意的耳朵有些癢。

“宋小姐要留下來用餐嗎?”程意意掛了電話,禮貌問道,“西澤一會兒就過來。”

“顧先生要來?”宋安安先是低問一聲,笑容難掩詫異,定了定神,又開口道,“西澤近來不是很忙嗎……”

“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程意意微笑。

“用餐就不必了,”宋安安坐在沙發上,腿動了動,“我下午還要拍戲,坐一會兒大概就得回去了。”

“誰稀罕你坐這一會兒,現在走不行嗎?”昆南早便看她裝腔作勢的姿態不順眼,直接嗆聲。

“昆南。”程意意打斷他。

即使被嗆聲,宋安安面上仍然帶着笑意,“正好我也還有事,那今天便不打擾了。”

她重新戴上手套,站起身來,一手拉住披肩,含笑深深凝視了程意意一眼。

“程小姐,再會。”

……

病房門一關上,程意意的笑容便漸漸沉了下來。

昆南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也不再提宋安安,起身去給她倒熱水吃藥。

程意意卻在這時候突然發聲喚他,“昆南。”

“什麼?”

“把你知道的那些顧西澤的女朋友都和我說一遍吧,我突然又想聽了。”

昆南放下杯子,動作頓了頓,沒有回頭。

“我知道的,無非也是那些媒體報道出來的。你走之後,我和他便沒有多少往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程意意覺得昆南的聲音聽着有些澀。

“意意。”

他喚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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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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