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防盜設置,您需購買v章總數的一半才可查看正文。否則延長3小時寧小誠是很會趕時髦的一批,在同齡人積極努力準備高考時,他受資本主義電影和遊戲的荼毒,一心想要出國。那時才剛跨世紀,兩千年赴美留學熱,又是培訓英語又是參加訓練營,折騰了整整半年才收到美國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那時候同齡有出國想法的孩子很少,小誠爹媽很為兒子擔心了一陣。
國外大學和國內本科制度不一樣,講究修學分,修滿就能畢業,在國外舉目無親,寧小誠也着實過了段苦日子,租過房子,刷過盤子,受過歧視,也被老外指着鼻子罵過。
每年假期回來探親,也曾經想過要不就不回去了。好不容易熬了五年,修完本碩學分,零六年終於畢業,在大家都以為這孫子得留在美國賺美金娶洋媳婦的時候,寧小誠打着被褥捲兒,拎着倆箱子回來了。
這可真稀奇。
有好事者勾着他脖子問他,不懷好意:“誠兒,怎麼就回來了呢?國外不好混吶。”
小誠砸吧着嘴裏軟包的大前門,狠抽兩口,隨口應和:“不好混,不好混。”
好事者幸災樂禍的走了,心想,呸!管你在外頭喝了幾年的洋墨水,還不是低眉順眼地回來,哥們這幾年在家吃香的喝辣的,比你強了不知多少倍!
寧小誠是個聰明人。
抽完那根煙,二十齣頭的小誠慢吞吞碾滅煙頭,也甭管那些人怎麼等着看他的熱鬧,總之,他是有自己想法的。
回家之前他也仔細盤算過。
留在國外,天天漢堡牛排,在銀行或者信託公司找個職位,過個中產階級的小日子,搞台本田或者福特的汽車,周末坐在公園裏喝咖啡看報紙。按照美國現在這個經濟發展趨勢,搞不好哪天引發個金融危機,第一批倒在戰場上的,就是他們這些研究按揭證劵學金融的。
那時候再灰頭土臉回家,名聲可就難聽了。
要是現在回來,炸醬麵烙油餅,窮也一天富也一天,身邊都是說中國話耍京片子的兄弟姐妹,沒事兒晚上弄頓大排檔,萬一將來混的人模狗樣,娶個媳婦,生個虎頭虎腦的兒子或者閨女,日子忒圓滿。
回來以後,他爹媽心裏雖然遺憾,但還是十分高興。尤其是老寧同志,讚賞的拍著兒子肩膀,鄭重嗯了一聲,你不是個忘恩負義的苗苗。
說說,你回來有啥打算?
有什麼打算?首先就是先找份工作唄。
那時候剛畢業的小誠和眾多無所事事的男青年一樣,空有一肚子理論知識,奈何沒有施展才能,他又是個傲氣的主兒,問了幾家招人的投行和證劵,不是嫌工資少,就是嫌人多。
屁大點地方,一個台式機,一個文件筐,梳着油頭粉面的三七頭,一身西裝,中英文雜交,見着誰都叫經理。
小誠最煩這個,他哪裏是讓人管着的人。
思來想去好幾天,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寧小誠一邊在早點攤喝豆漿,一邊看着路邊的行人,忽然決定他要單幹。
決定單幹之前,他帶着兩個一塊長大的鄰居,沈斯亮和武楊,很隆重地弄了頓肉吃。
寧小誠做飯不行,但烤肉是把好手。
小時候好淘氣搗蛋,精力旺盛,也容易餓,家長不在,怎麼辦?搜羅點錢,幾個小夥伴去服務社買肉,找個沒人的地方攢小樹枝,火一點,也別管那肉烤的生不生熟不熟,反正吃的比家裏燉排骨的時候都香。
一個大鐵盆,牛裏脊兩側最軟的地方切片,洋蔥切碎,辣椒香油生抽白糖,拌勻了裹好了,平盤抹油,等油鍋熱,肉片緊貼着下去,呲啦一聲——
淡淡白煙混合著肉香,嗆人,也爽脆。
武楊吸了吸鼻子,被煙熏得眯着眼睛:“單幹?”
寧小誠翻着牛肉,動作熟練:“對,單幹。”
“單幹你能幹啥?”武楊拎出一瓶啤酒,拇指食指鉗住瓶蓋,輕輕一擰,瓶蓋落地。
“炒期貨。”
“什麼貨?怎麼炒?”
寧小誠撿了一大筷子肉塞進武楊碗裏,不耐煩:“快吃你的吧。”
傻大個兒一個,咕咚咕咚喝了口啤酒解渴,武楊一抹嘴:“不管,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缺錢我這有,但也沒多少,你知道,我一個月就……”
“錢我有。”
寧小誠知道這兩個人念軍校壓根就沒什麼錢,也從來沒想打他們主意。
他轉而問另一個:“斯亮,你說呢?”
武楊對面的年輕人穿淺青襯衫,襯衫有點寬,扎在褲腰裏,袖子卷到手肘,也嗆得眯着眼睛。
他將剩下的肉有條不紊鋪到滾熱滾熱的鍋里,放下盤子,然後看着小誠。對視幾秒。
眼中狡黠。
“你想干,就干唄。”
“橫豎,我倆接着你。”
像極小時候那副作惡的模樣。
……
後來,小誠真就開始搞起了期貨。他認準的事,不管多荒誕,多不靠譜,總得試試才罷休。這樣的人,將來能成個大玩家。
剛入門,玩兒的是商品期貨,投資土豆和玉米,他也確實上心,每天早出晚歸。天不亮就跑到離家幾十公里的農貿市場去蹲菜農進貨。
為了拉近關係,弄個草帽,褲腿捲起來,一雙老布鞋。拿這家的土豆問問價,跟那家的老闆聊聊天兒。
“土豆怎麼賣啊?”
“今年收成不好?”
“您從哪兒進貨啊?”
也就七八個月,寧小誠同志發達了,之前狠心投進去的一萬美金翻了幾倍。甚是風光。
他沒什麼長性,賺了錢,人也有點飄,期貨玩夠了,那時轉年就是北京的奧運年,小誠又開始琢磨着倒起了外匯。
用他爹的話說,這孩子不務實,窮囂張,早晚有一天栽溝里。
結果真應了老寧的那句話,小誠當時手裏幾隻幣種賠了個大窟窿。手頭那些錢一次折進去了不說,外面還欠了些債。
小誠愁啊,倒也不愁別的,就是愁那些欠別人的錢。那段時間他無所事事,遊手好閒,一覺日上三竿,中午起床順着家門走到幾公里之外的繁華馬路,蹲在台階上,看車來車往,薅着小草發獃。
偶爾在地上堆幾個煙頭。
沈斯亮和武楊放假回來,離老遠看着小誠背影。
“小誠這樣,我看懸。”
“你說能不能想不開,從哪兒跳下去。”
“這點錢,不至於。”
“這點錢??哪是這點那麼簡單的事兒,我看他這回,真蔫了。”
“怎麼辦呢?”
是啊,怎麼辦呢。
兄弟落難,沒有不幫的道理,可是要讓他倆把這個缺堵上,沈斯亮和武楊也確實沒這本事,但是他倆相信,小誠有。
他腦子那麼活絡,肯定有。只是看他願不願意。
沒過幾天,武楊和沈斯亮不約而同拿了張存摺去找小誠。
寧小誠翻開看看,雙手高舉,頭往後舒服一枕:“你倆可真奇了,哪兒來那麼多錢?”
沈斯亮倆手往褲子口袋一揣,很瀟洒:“管那麼多幹什麼,先把窟窿堵上,什麼時候有了,什麼時候還我。”
寧小誠冷笑:“你一年兜里落幾個子兒我比你清楚,你沒上班,全家靠着你爸,你弟弟剛去國外念書,你不說這錢哪來的,我肯定不用。”
沈斯亮低了低頭:“我把車賣了,又給你湊了點津貼。”
小誠把兩張存摺翻過來倒過去地看,對着太陽眯起眼睛:“武楊從他戰友那兒給我借了這麼多。你又這麼干,是成心想噁心我。”
沈斯亮家裏那台車才買了沒多長時間,他爹攢錢想着以後他畢業了上班開的,斯亮沒媽,家裏他爸做主,知道以後差點氣抽了。
“我賣都賣了,也贖不回來了。”沈斯亮輕描淡寫:“你先把債還了,欠外人跟欠我們不一樣。”
“還真當誰白給你哪?”
寧小誠手裏攥着錢,心裏愧疚,只暗自發誓等着將來出頭那天,要把這些都還上。
後來小誠填了債,開始着手找工作。
人這一輩子,要是沒做幾樣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受點煎熬,永遠也長不大。如果是自己在外欠債,怎麼著都行,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欠着別人的,欠着別人的,就多了點責任。
寧小誠去面試那天,隊伍老長,他興緻缺缺在門口排隊的時候,遇上了人生中第一個貴人,何汴生。
一個香港富商,家族企業,做餅乾起家的。
他從金融公司的大門出來,何汴生提着公文包,一身講究西裝,鬆了松領帶,一回頭,看見門口吸煙的寧小誠,走過去,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跟他講。
“小兄弟,討你一根煙抽?”
小誠看了他一會,從兜里摸出煙盒,斯文清瘦的男人道謝拿出一根,小誠又很合時宜的遞了火兒。
顫顫巍巍點着了,何汴生吸了一口,猛烈咳嗽。
小誠笑了:“您這得有多大愁事兒啊。”
男人訕訕:“沒辦法,生意難做啊。”
一根煙,幾分鐘的功夫,短暫攀談,熟絡起來。
何汴生今年五十二歲,香港人,家族企業,世代做糕點,到了父親這輩生意搞的最大,幾乎壟斷對外出口的食品市場,老爺子今年八十多,在香港很有威望,忽生急病,眼見要留不住了,兄弟叔伯內訌,要瓜分家產,老爺子多了個心眼兒,在病床上委託自己二兒子帶着公司一部分資金來大陸另起爐灶,就算回天無力,將來也算是給家業留一脈根。
何汴生是個文人,壓根也不是做生意的料,臨危受命,硬着頭皮來北京,處處碰壁。
新建立的元升字號在大陸並不吃香,始終虧本,之前老父親為了擴張企業,用元升號作擔保的國內電子公司也瀕臨破產,銀行凍結了擔保資金,讓何汴生一籌莫展。
他想找個職業經理人來幫他打點,眼看到了銀行收回抵押資金的日期,還是沒門路。
小誠一聽,這哪是要收回抵押資金,分明是銀行拿着這筆錢想再吞一筆貸款的借口。
何汴生不懂國內銀行家這些花花腸子,也不懂這些經濟政策,乾巴巴的小老頭,看的人有點不忍心,小誠想閑着也是閑着,就給他出了個主意。
“你拿着現在公司的營業執照和資產證明去銀行談貸款,讓他們把之前的抵押資金原封不動的貸給你,你每個月還他們利息。”
這樣,周轉資金有了,又不面臨破產清算,最多搭點利息錢。
何汴生一聽,頓時覺得小誠有兩把刷子。至少腦子轉的很快。
前台叫了小誠的面試號碼,小誠一招手,跟何汴生說:“跟您聊到這兒,裏頭喊我,得進去了。”
“小兄弟!”
小誠回頭:“還幹嘛啊?主意不是給你出了嗎。”
五十二歲的何汴生腦門全都是汗,孤注一擲,決定死馬當活馬醫:“你來幫我吧!我們香港人,講究緣分的。”
他急急承諾:“來幫我,有錢大家一起賺,賠光了,我拿着東西回香港,互不影響。”
寧小誠一停,他回頭看看四周站着的這些人,再看看面前這個剛剛認識十幾分鐘的香港男人。
忽然覺得是個機遇。
回複信息帶着怒氣懟過去,蔣曉魯心裏十分痛快。本來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算了,過了大概十分鐘。
手機又叮地一聲。
還是之前那人,換了頭像,再度添加聯繫人的備註:曉魯,我是蔣懷。
這次的言辭比上一次鄭重了些。
蔣曉魯怔住。
過了許久——
蔣曉魯顫抖着點開對方頭像,然後放大。
圖像應該是用手機拍下來的,像素不高還有點反光,一張顏色很舊的老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穿着半袖襯衫,淡藍色褲子,懷裏抱着一個女娃娃站在天安/門前,笑的開心哪。
那個女娃娃不是蔣曉魯又是誰?照片抱着她那個人,不是她親爸爸又能是誰??
再回顧去看那條留言:我是爸爸;曉魯,我是蔣懷。
明顯透出了對方語氣的正式和小心翼翼。
他是她爸爸,親爸,說的一點都沒錯!
時隔二十年,一個二十年裏從未見過自己親生父親的姑娘,這種突然找上門來的消息讓蔣曉魯心裏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