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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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眼睛,寧小誠挺好奇:“你眼睛怎麼了?”
“昨天聽你那朋友說,好像有炎症。”
“啊。”蔣曉魯討厭常佳大嘴巴,怎麼好端端跟別人說這個:“挺小的時候跟我們院潮燦一塊玩兒,不小心杵着了,一開始感覺不舒服也沒敢跟我媽說,拖了幾天在學校發現看不清黑板,去醫院才知道感染耽擱了。”
“治好以後落點炎症,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已經很少犯了。”
那時候李潮燦正處於對人生有“十萬個為什麼”的階段,對於任何問題都有着謎一樣的好知欲。
而傻了吧幾的幼年蔣曉魯,就是他解惑的最好對象。
比如在看“十萬個為什麼”中人體科學那一章的時候,李潮燦問:“曉魯,你知道為什麼別人你一打你,你下意識會閉上眼睛嗎?”
蔣曉魯搖搖頭,很誠實:“我媽打我的時候我從來不閉眼睛。”
李潮燦不信:“不可能,我媽每次一舉巴掌我都把眼睛閉的死死的。”
書上說,這是人體本能的一種抗激反應。
假設一個人的手在即將貼近你的臉,或者眼睛的時候,這個動作被放慢,你仔細感受,就能感覺到汗毛炸起,眼球漲凸,很細微,但是一定有。
蔣曉魯聽不懂,乾脆不說話。
李潮燦較真,拍拍屁股站起來:“你不信咱倆就試試。”
他把臟爪子舉起來,離蔣曉魯的臉近了些,蔣曉魯瞪眼看着他,無動於衷。小小男子漢的權威不容反駁,李潮燦緊張舔舔嘴唇,想猛地舉起巴掌唬她一下,誰知道蔣曉魯鼻子痒痒,忽然打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噴嚏。
身體不受控制往前一傾,正好眼睛戳在李潮燦的手指頭上。
當時蔣曉魯就哭了,李潮燦也慌了,哭了半天,李潮燦才好說歹說把她勸回了家。當晚蔣曉魯眼睛就痒痒啊,不停地揉,第二天她媽看她還很驚訝:“眼珠怎麼那麼紅?”
蔣曉魯害怕自己跟李潮燦玩兒被她媽知道,不敢說。拖了兩天,蔣曉魯在課堂上忽然哭了,老師過來問她怎麼回事兒,蔣曉魯小可憐包兒哭的抽抽噎噎,說自己瞎了,看不見東西了。
急急忙忙送到醫院,驚動了父母,經檢查才知道是外力傷害造成細菌感染,因為治療不及時可能以後會落下炎症。
杜蕙心當時還懷着孕,挺着大肚子問大夫:“以後……能不能就瞎了?”
大夫往蔣曉魯臉上貼紗布,快言快語:“那倒不至於,就是以後得多注意保護了。”
當時李潮燦的媽媽在醫院當護士長,聽到消息趕來關懷,李潮燦惹的禍再也瞞不住,回家遭到一頓男女混合雙打。
她媽媽心有餘悸:“如果人家曉魯瞎了,看不見了,你說你怎麼辦?”
李潮燦抱着桌子腿兒一臉英勇就義的范兒:“瞎了我娶她!!”
“你想的美!!!”李潮燦爸爸氣的跳腳,頭髮立起來。
童年一句戲言,誰也沒當真,李潮燦的媽媽那段時間很愧疚,總做一些好吃的親自上門來哄,蔣曉魯捧着排骨啃得滿臉醬汁,很快就把李潮燦的惡行忘在腦後。不久,蔣曉魯眼睛好了,拆了藥膏,李家少了一大塊心病。
蔣曉魯這後遺症,也從來沒跟別人說起過。
聽完,寧小誠思索起來:“潮燦?我怎麼沒印象了。”
蔣曉魯說:“李潮燦,原來兒童醫院護士長陳阿姨的兒子。”
“哦。”想起來了,寧小誠點頭:“以前在榆林當水兵那李潮燦,現在回來了?幹什麼呢?”
寧小誠說話的時候態度也很平和,但不知怎麼,蔣曉魯就是感覺到他有一股輕視。
好像壓根也沒瞧上,也不值當記在心裏。
“現在在南區派出所當警察。”蔣曉魯很維護李潮燦,刻意沒說片警兩個字。
寧小誠聽出她話中不高興態度,微微笑了一下。
看起來兩個人關係還真不錯。
他送她到家門口,站在馬路對面,兩個人一直拉着的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鬆開了。
“回家吧。”
蔣曉魯推開側面的鐵門,回頭跟他揮手:“小誠哥再見。”
紅色裙擺在晚風中蕩漾,年輕的姑娘有着窈窕的身姿和一雙修長白皙的腿,在沙沙作響的樹葉兒中,蔣曉魯漸漸走遠。
寧小誠在原地看着,口袋裏手機鈴聲大作。
他接起來,臉上愉悅笑容尚未消失,電話那端劈頭蓋臉就是沈斯亮一通京罵。
“我他媽是挖了你家祖墳你干這缺德事兒!!”
交往九個月,前三個月靠電腦,中間三個月靠揩油,最後三個月靠劈腿。
認識許彬,是蔣曉魯活了二十多年人生里唯一的恥辱。
兩年前的事情了,蔣曉魯還是個業務員的時候,老闆讓她去了解一支股票的情況,干這行,誰都有點自己的消息渠道,當時曉魯工作對桌是個資格很老的姐姐,跟蔣曉魯關係不錯,說自己的大學同學在某證劵公司,應該對那支股票非常了解,就幫忙聯繫了對方。
老同學很給面子,又馬上吩咐了底下人去聯繫蔣曉魯。
那個人就是許彬。
一開始兩個人就在網上互相溝通,有問有答,偶爾許彬也會諮詢蔣曉魯有關信託方面的業務,彼此賺點小錢,幫着對方互利互惠的關係。
後來有一天許彬忽然在網上聯繫蔣曉魯說,咱倆其實就隔着兩棟寫字樓,都三個月了從來沒見過面,不忙的話,你中午出來,我請你吃頓午飯吧。
蔣曉魯一想也沒什麼可拒絕的,就認識一下,彼此聯繫這麼長時間,也許以後工作上還會合作機會。兩人就約在一家咖啡店見面了。
吃完那頓飯之後,許彬開始對蔣曉魯窮追不捨。
他是個很會討心思的人,追女孩,尤其是蔣曉魯這樣風風火火的女孩,從來不說甜言蜜語,直接強勢攻擊。和蔣曉魯一起工作的對桌大姐碰見過幾次兩人見面,還好心幫着勸。
曉魯啊,人家對你那麼上心,你要是不反感,就處着試試唄。一個姑娘家家,工作忙壓力大,有時候確實缺個對你知冷知熱的人。
旁人幫着勸,蔣曉魯頭腦一熱,覺得許彬確實對自己很好,就飄飄忽忽地答應了。
開始交往那一個月挺愉快的。像很多熱戀中的情人那樣,兩個人見面聊聊工作,一塊吃個飯,然後許彬再送她回家,偶爾搞浪漫,也會送蔣曉魯一把玫瑰花或者一個精緻的小禮物。
再後來,許彬就開始不甘心僅限於一塊吃飯散步了。
在一次晚餐之後,許彬提出讓蔣曉魯去他家坐坐,然後就是急切的接吻,直奔主題,蔣曉魯說了自己是生理期,許彬不聽,衣服都脫了一半,情急之下蔣曉魯就打了許彬一耳光,兩人當晚尷尬收場。
後來冷戰了一段時間,許彬給蔣曉魯發了很多個長篇大論的短訊,無非就是道歉和表白。
轉眼沒過幾天,就是許彬生日。
蔣曉魯為了和好,給他準備了一件十分昂貴的生日禮物,買了蛋糕,當晚冒着風雪打算去他家給他一個驚喜。
而且,她還很悶騷地穿了新裙子和內衣。
還沒等到門口,走廊一男一女的聲音傳進來。
“你女朋友還沒理你啊?”
“沒,愛理不理吧。”
一聲嬌俏輕笑:“你也別太生氣。”
“誰知道是真保守還是裝保守,胸那麼大,保不齊多少人摸過,她們這樣的女人都是騎驢找馬,不搭理我,就搭着別人。”
“那你們現在還冷戰?你不是說還想讓她幫你託管你那筆資金,賺點錢嗎?”
“你在乎那麼多幹什麼?真用的着她的時候說兩句好話就哄回來了,她沒什麼腦子。她願意裝就讓她裝,早晚有在我床上躺着的時候。”
蔣曉魯懵了。
待一男一女走近,看到她露出驚訝尷尬的表情之後,蔣曉魯惡狠狠地把手中蛋糕扣在許彬臉上,轉身就走。
一邊走一邊哭。
那天晚上好大的風雪,蔣曉魯裹緊羽絨服,硬是走了兩個小時才回家。
她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看到過鄰居叔叔阿姨打架,那個叔叔拽着阿姨的頭髮,說著非常難聽的話,對阿姨拳打腳踢。
那個時候有人牽着她的手,對她說,曉魯,將來你要是嫁人了,一定要找個有素質有擔當的男人。
年幼曉魯懵懵懂懂,問,什麼叫有素質?
那人說,有素質就是尊重女人,對你好的人。
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人,是任何時候都不會打女人,對她品頭論足說粗鄙話的。
這句話曉魯記在心裏,記了很多很多年。
從那以後,蔣曉魯就和許彬斷了聯繫。
……
下了班,烏泱泱一堆人擠到電梯,瘋狂地拉着自己的夥伴講着今天三部發生的狗血大戲。
蔣曉魯在辦公室刻意等了很久才離開,她把新的評級報告寫完,擺在老周的辦公桌上,然後關燈下樓。
剛走出大堂,許彬拎着公文包倚在牆上叫她:“曉魯。”
蔣曉魯面無表情,像是意料之中地回頭:“有事兒嗎?”
許彬慢悠悠邁過來,也不知道是怎麼,蔣曉魯覺得這人做什麼都像是刻意拿着腔調,讓人犯噁心。
許彬和蔣曉魯面對面,一點也不生分:“沒事兒就不能跟你敘敘舊了?”
“跟你沒什麼舊可敘,有事兒就趕緊說,沒事兒我走了,沒工夫跟你耗着。”蔣曉魯往後退了一步,厭惡轉頭:“還有,以後跟人說話別離得這麼近,最近上火了吧?你有口氣不知道嗎?”
許彬僵住,還真稍稍往後退了退。
蔣曉魯促狹笑了笑,嘴角微微上翹,轉身就走。
許彬意識到被她耍了,又追上去拉住她,惱怒道:“蔣曉魯你裝什麼啊?”
“不就混成客戶經理了嗎?了不起了,前男友都不認識了?你忘了你當年穿成那樣站在我家門口……”
“去你媽的!”
啪的一聲——
蔣曉魯猛地甩了許彬一個耳光,瀟洒甩了甩手,眼裏凶光乍現:“你最好別跟我提當年的事。”
她不是個放不下的人,當年傻,談了就談了。吃虧還是享福她都認,但是你要是還拿着過去那點事兒來要挾她,噁心她,蔣曉魯哪是那麼軟的脾氣?
跟你交往本來就是恥辱,還敢來跟我提舊情?屁的舊情!
這兩天一直幫人家刷房子,本來就睡得不好,今天中午也不知道是吃飯吃太快還是喝了涼水,蔣曉魯有點拉肚子,下午頻繁去洗手間,人都快脫水了。
加上剛才甩了許彬一耳光,蔣曉魯現在有點哆嗦。
可能是虛弱,也可能是……打了人,太激動。
一個大男人被女人當街甩耳光,天還沒完全黑,確實來來往往很引人注目。
武楊臉貼在玻璃上,像發現了新大陸般興奮道:“哎,哎,小誠,有人打架嘿!”
“有人打架有什麼可興奮的。”寧小誠興緻缺缺地開着車。
“你讓他看吧,天天憋在操場搞訓練,大馬路上看條狗他都興奮。”後排武楊戰友笑道。
武楊喜歡看熱鬧,時不時還得加點他對事情的分析:“看着……像在搞對象,這男的肯定惹這女的不高興了,你看,這男的好像要打她。”
小誠慢下車速往外看了眼,又淡淡收回來:“這年頭,沒操行的真是越來越多了。”
武楊眼睛一眯,忽道:“小誠,你看那女的是不是蔣曉魯??”
嘶——
一聲急促剎車。
路邊,許彬抓着蔣曉魯一隻手,正在惡狠狠地指着她。
武楊毫不拖泥帶水,站在外面問:“你不看看?”
小誠坐在車裏,沒有下去的意思:“你跟大全去吧,我找個地方停車,別橫在大馬路中間。”
“行。”武楊和戰友動作迅速,車門一甩,站在路邊朝許彬就是一聲低喝:
“幹什麼呢!”
許彬被這聲粗戈低喝嚇的一愣,下意識鬆了手勁兒。
蔣曉魯掙扎出來,連連後退幾步。
武楊和戰友大步流星跨過來,關切問蔣曉魯:“曉魯,怎麼回事?”
蔣曉魯搖搖頭,見到武楊一時腦子發懵:“武楊哥。”
“我下班路過,跟戰友在車裏看見你了,怕你碰上什麼麻煩,就下來看一眼。”武楊回頭不善盯了許彬一眼:“這人誰啊,你認識嗎?”
武楊和戰友宋大全是去換崗的,途中車胎扎了,讓寧小誠過來救急捎他們一段路,因此身上穿的還是執勤時的全套裝具,很有威懾力。
“單位同事,吵了兩句嘴,沒事兒。”蔣曉魯也心有餘悸,怕武楊是個火爆脾氣,這大街上人來人往,他倆又穿的這麼顯眼,別因為自己給他倆惹麻煩。
“哦——”武楊背着手,依舊戒備盯着許彬:“吵兩句嘴也不至於大街上跟個女人動手啊,哪個老師教你的?”
許彬也不知道這倆人從哪兒冒出來的,看樣子跟蔣曉魯還挺熟。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也不想因為這點破事撕破臉皮,忿忿看了蔣曉魯一眼,手一指她:“蔣曉魯,你行,你等着。”
“嘿——”武楊眼一瞪,作勢要踢他,還學會恐嚇人了。
許彬嚇的拎包就走,邊走還邊緊張往後看,生怕身後人追上來。
見許彬走遠,武楊說話也直:“你哪兒來這麼個同事,娘們嘰嘰也太不上道了。”
今天武楊仗義幫她,蔣曉魯也說了實情:“我前男友,分了有兩年了,不知道怎麼來我們單位當經理,故意找茬噁心人唄。”
“剛才說了兩句話,我一氣打了他一巴掌,要沒你們還真不知道怎麼收場。”蔣曉魯發自內心感謝武楊:“今天真謝謝你們。”
“你們去什麼地方,要不我送你們吧?”
蔣曉魯說著就從包里翻車鑰匙,武楊趕緊制止:“別,我搭別人車來的,也是順路,就停在前頭,沒事兒就趕緊回家吧曉魯。”
“哎。”蔣曉魯吸了下鼻子,按了下遙控器,跟武楊和他戰友揮了揮手:“武楊哥再見。”
待武楊和大全一前一後上了車,寧小誠收回看後視鏡的目光。問道——
那年年尾,辛苦得到了回報,小誠領到了第一筆豐厚年薪。他像個散財童子把錢盡數散給了他的兄弟,他的父母,他當時談情說愛的小姑娘。
日子簡直快活又滿足。
后兩年,他開始利用現有資本在深市進行大量收購,何汴生搖身一變,成了兩家電子上市公司的第二大持股人和執行董事,在北京的商業街連續開了幾家元升號的招牌。
當初何汴生的心愿終於達成,小誠也有點倦了。
那種感覺像是功成名就,一把最難通關的遊戲被打過了,就再也不想玩了。
同時幾家獵頭公司瞄上寧小誠,看準局勢,開出大價錢聘請他做投資經理人。誰都知道,港商何汴生不足為奇,身正厲害的,是他身邊那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年輕人。
小誠心眼活了,考慮了好幾天,雖沒想好自己該去哪,但也確實想從何汴生身邊離開。
何汴生這兩年生意頭腦培養的不錯,何況他也有他自己的聰明之處,單靠着股市收入養活他家那幾個點心鋪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一個人要是想走,他的表現是非常明顯的。
小誠開始神出鬼沒,不再按時上班。
於是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何汴生把他叫到辦公室,主動出具了兩份經過律師公證的轉讓協議。一份,將他名下一半股份全權轉讓給寧小誠,另一半,轉讓給他的妻子。
寧小誠這才知道,何汴生已經是肺癌晚期了。
一個當初在香港就被確診的癌症病人,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生命極限。
這對寧小誠來說是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無論從情義上,還是道德上。
何汴生在醫院的最後幾天,還在勸他:“你能幫我把元升號開起來,我很感激。心愿完成,也算對得起老爸在天之靈。”
以前總是拿乾巴巴的小老頭來形容他,現在的何汴生躺在病床里,不摸一把,都難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