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十九
於陽洗完澡出來,回到房間裏一看,沒人。
“姜寧。”他喊了兩聲,沒人應。
眉頭稍擰,他掀簾出去店外,馬路外一片空蕩蕩,這個時間點半個人影都沒有。
於陽心裏不安,迅速回房間拿手機想要給姜寧打個電話,屏幕剛點開就看到了一條短訊,十多分鐘前發來的。
——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只說了要出去,沒交代去哪兒了,但於陽心底卻隱隱猜出了她的去向。
她弟弟的事處處透着蹊蹺,像是人為的陷害,他猜得到姜寧肯定也想得到,而主謀自是不用多想。
於陽給姜寧打了個電話過去,聽筒里一直‘嘟嘟——’地響着就是沒人接。
他掛了電話抿緊唇,一想到她可能去找錢強就一陣膽顫,再顧不得什麼,套上外套,牽了車調頭,也沒關店門就發動引擎一股腦衝上了馬路。
一路上他都不斷地轟着油門提速,兩邊的風呼嘯着從他耳邊刮擦過去,入夜的馬路沒多少車,靜悄悄地襯得他的引擎聲格外地響亮,他騎車疾行的身影像是一把利刃劃破寂靜的時空。
於陽先是在錢強家前的路口停了下來,眺望着他的五層小築,每一層都是黑黢黢的不見光影,他心裏鬆口氣又立刻提了上去。
不在家會在哪?
他沒多停留,重新啟動了車往鎮中心走。
鎮中心熱鬧些,還有些夜貓子在外面逛,大排檔也還沒收攤,幾家水果店正忙着往裏面搬水果,臭豆腐的味道隨着風四下飄散……
於陽把車停在他以前常停的地方,翻身下車卻一時茫然,四面都是路可是他卻拿不定要去哪找。
“誒,小於,你都好久沒載客了,今天怎麼來了。”一個摩的師傅看到他打了個招呼問道。
“有點事。”於陽回了句,心裏強自鎮定地思考着姜寧可能的去處。
旁邊一個師傅看他一眼接口說:“肯定是來找女朋友的,我說的沒錯吧,小於?”
於陽聞言,轉頭看他:“你看見她了?”
那師傅說:“何止看見了,她還是搭我的車下來的。”
“她往哪走了?”
師傅指了指幾個大排檔:“往那邊去了,去哪家我就不清楚了。”
於陽掃了眼幾個紅色的大棚,心裏有了計較,道了謝就提步快走,一刻也不敢耽擱。
夜晚是大排擋的營業時間,通常會開到半夜兩三點才收攤,往常這個時候正是大排檔來客的高峰期,大約是今天氣溫低,天冷,沒什麼人願意出來受凍,所以人少了很多。
於陽一路繞過幾個大棚,直往他和姜寧曾經去過的那家,到了大棚門口,他沒猶豫,直接掀簾進去,正好看到姜寧端起一杯酒潑向錢強。
“姜寧。”他喊她。
姜寧朝錢強說完那兩個字,突然聽到於陽的聲音,一驚,回頭去看,看到他走進來,心底驀地一松轉身就要朝他走去,卻被人猛力往後拉了一個趑趄踢到了原本放在桌腳邊上的幾個空酒瓶,撞上了一堵人牆。
於陽見錢強動手立刻就要上前。
“站住。”錢強一手拉着姜寧的手腕,一手繞到她的脖子上掐住她的喉嚨。
於陽頓住腳,沉聲說:“放開她。”
錢強捏着姜寧的手微微用了點力,她咳了幾聲,用還自由的一隻手去掰他的手,無奈力量懸殊,無論她怎麼拉扯,錢強的手都兀自不動,掐得她有些上不來氣。
於陽見她難受,身子不自覺地向前傾。
“於陽,我勸你別亂動,不然我手上沒個輕重,姜寧這小脖子細的,萬一掐斷了那可就罪過了。”錢強狹小的雙眼精光畢露,看着於陽威脅道。
於陽捏着拳,眼看着姜寧在他手上生怕他真傷了她,因此也不敢輕舉妄動。
錢強對身邊的小嘍嘍使了個眼色,劉興領會,帶着剩下的三個手下就往於陽那走去。
於陽的目光攫住那幾人,眼底似有風暴,大概是迫於上次和於陽動手落敗的陰影,劉興幾個並不敢貿然上去。
“不想姜寧有事就乖乖地聽我的話,別動,否則……”錢強用大拇指在姜寧下巴處摸了摸,意味明顯。
錢強明顯拿捏住了於陽的弱點,劉興他們很容易就制服了他,兩個小嘍嘍抓住他的胳膊往後扳,劉興伸腳在他的膝蓋彎上踹了一腳,於陽就被壓着跪倒在了地上,眼神卻是不斷往上看,透着股不服輸的狠勁兒。
姜寧見狀,掙扎更甚,一隻手在錢強箍住她的手背上留下了好幾道抓痕,她抓得狠,縱使錢強皮糙肉厚的也被她抓破了皮。
錢強吃痛,鬆開了掐住她脖子的手,改為抓住她的兩隻手往後箍住。
姜寧咳了下,喘着氣掙了掙手,沒掙開,她厲聲說:“錢強你放開我。”
“潑了老子一杯酒想就這麼算了?沒門!”錢強伸手就要去碰姜寧的臉。
“你敢動她。”於陽咬着牙說。
錢強停住了手,轉眼笑着說:“我不碰她,但我這個人,記仇……這樣吧,上次你差點要了我半條命,這次你讓我打一頓出出氣,我們之間就算了事了。”
錢強說著對劉興命令道:“動手……往死里打。”
劉興得令,繞到前面,轉了轉手腕,揮着拳頭就往於陽臉上招呼,左右各打了一拳,劉興身子不壯,但是下了死力,兩拳下去,於陽的嘴角立刻冒出了血,但他咬着牙沒吭聲,只紅着眼盯着錢強。
姜寧見他這樣屈辱地跪在人前任人打罵,心頭一痛,立刻掙紮起來,腳也不住地動着想往前走,錢強兩隻手狠拽着她讓她動彈不得。
劉興沒管後頭的動靜,招呼了另一個嘍嘍一起上手,對着於陽就是一陣拳打腳踢,肉打肉的悶響充斥在姜寧的耳朵里,像是一塊塊落石直接砸在她的心坎上。
她朝於陽喊:“於陽,你還手,你還手。”
錢強在她後頭笑:“他要是想你出什麼事就儘管還手。”
“於陽,你還手啊,他不敢對我怎麼樣的……你還手……你說過你會打回來的……”
錢強看着此時無法反抗的於陽,心裏一陣舒坦:“你儘管試試,看我敢不敢。”他又往後扯了扯姜寧,在她耳邊說,“姜寧,你別仗着老子看上你了就以為我不敢動你。”
於陽雙手被壓制住,悶聲承受着,不發一言,也不開口求饒,一雙眼攫着錢強,額際上的血往下淌着,流到了他的眼瞼上,他的眼神似乎也帶上了血氣。
於陽喉頭一猩,齜牙道:“別碰她。”
他的嘴裏滿是血,牙齒都被浸紅了,姜寧看得愣住。
錢強見他還敢和他叫板,發狠道:“還有氣,給我繼續打。”
姜寧回頭,對着錢強說:“你別打他了……別打了……”
姜寧刻意放緩了語氣,頗有些哀求的意味。
錢強看着姜寧精緻的側顏稍稍愣了下,他在她這兒哪受過這般好的待遇,從來不是無視就是冷言冷語,他肖想她那麼多年了,這下她向他服軟,他不由心旌一盪,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
錢強一手攥住她的雙手,另一隻手摸上她的臉。
姜寧忍着內心的反感,一動不動。
錢強低頭在她頸邊嗅了嗅,眯着眼有些陶醉了:“放過他可以,你陪我睡一覺。”
於陽見着錢強湊近姜寧,突然掙扎着想站起來,卻被後頭的人用力壓下,他不罷休,幾次試探着要站起來,直視着錢強目眥盡裂。
他吼:“放開她。”
姜寧看着他,眼眶就紅了。
於陽拚命掙扎,後邊的兩人也用盡全力按住他的胳膊往後掰。
‘咔’地一聲響起,姜寧腦袋裏的那根弦也綳斷了。
這聲音她熟悉,前幾天在廟會上那個雜耍演員表演脫臼時,胳膊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她怔怔地看着於陽的右手無力地垂了下來,腦子裏一片空白,一滴眼淚就從眼角滑了下來。
於陽的右手用力過猛,脫臼了。
他吃痛,低頭抿着唇,眼前發黑,身上冒出冷汗,卻撐着不肯倒下去。
“哈。”錢強一聲笑,“手斷了?”
後面的小嘍嘍一腳踹在他的後背上,於陽撲倒在地,沒有動彈。
錢強喚來劉興看着姜寧,自己上前,拿腳踢了踢於陽的肩頭:“沒氣了?剛不是還很猛嗎?”
他蹲下,於陽側着臉緊閉着雙眼,雙唇發白,臉上全是血污,有進氣沒出氣。
一個小嘍嘍小心翼翼地地問:“不會……打死了吧?”
姜寧腦袋嗡地一聲,不斷鳴響着。
死?
她突然不明白這個字的含義了。
錢強的臉也沉了下來,他並不想惹出什麼大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躺着的於陽的臉上,沒有發現他尚能動的左手在一點點地挪動着。
錢強低頭想去探探他的氣息,剛伸手,於陽的手碰到地上的啤酒瓶,一把握住,手一揮就砸中了他的腦袋,啤酒瓶應聲碎裂,錢強腦袋滲出一行血來,被砸懵了。
於陽捏着碎玻璃,迅速起身,左手繞過錢強的脖子,拿尖玻璃片抵着他的頸動脈,拉着他站起身來:“都別動。”
錢強底下的所有人都傻了。
於陽看着劉興說:“放開她。”
劉興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似的鬆開了抓住姜寧的手,姜寧回過神來立刻朝於陽走去。
“傷着了?”於陽問她。
她搖搖頭,看着他滿是鮮血的臉。
“站我身後來。”
姜寧順從地走到他身後,拉着他的外套一角,盯着他晃動的右胳膊。
錢強此時也有些清醒過來了,舉起雙手說:“誤會,都是誤會。”
劉興欲要上前,於陽手往錢強脖子裏一按,玻璃尖立刻刺進了他的皮膚里。
錢強一痛,真怕他下狠心,馬上瞪着眼對劉興說:“都他媽別動。”
於陽拉着錢強慢慢往外退:“都別跟出來。”
劉興他們不敢動,愣愣地站在原地。
錢強討饒:“於陽,姜寧我動也沒動,你鬆開我,我讓你們走。”
“閉嘴。”
於陽挾着錢強出了大棚,外面沒人,他又拉着他往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走,姜寧跟着他。
眼見着離大排檔有段距離了,於陽鬆開手,一腳把錢強踹到在地,迅速跪在他身上壓制住他,一腿壓着他的肩,另一腿壓着他的右手。
錢強‘哎呦哎呦’直叫喚。
於陽用牙咬着玻璃片,用手把錢強的手攤開壓在地上。
他回頭對一旁的姜寧說:“閉上眼睛。”
姜寧吶吶:“於陽……”
“閉眼。”他又說了遍。
姜寧緩緩闔上眼瞼,耳邊就響起了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以及錢強毫不壓抑的一聲痛呼慘叫。
她的眼皮顫了顫也沒掙開,聽到於陽說了句:“我警告過你,別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