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月夜殺戮】
仲秋的明月皎潔無暇，柔媚的月光灑在長城內的千里沃土、繁華街市，也灑在塞外東浚稽山余脈中的一片谷地中，讓崇拜嘯月之狼的北胡呼圖兒部民們有了一個燃起篝火、盛出美酒、烤熟牛羊，舉部老幼齊聚歡慶的理由。當然，他們更多的是以美酒祭天，讓狼神和皎月保佑他們出征的族人能凱旋歸來。
谷邊的一個小山頭，呼圖兒國相耆支冷眼看着谷中歡鬧的人群輕聲嘆息。他的旁邊，一位滿頭捲曲小辮的壯年大漢好奇問道：“國相為何滿懷心事？”
“都尉有所不知，我是為大人（大部落首領，或稱汗、王），為我的兒子何族人擔心吶！”說話間，他轉向東南，手指莽莽荒野道：“六百年前，強大的匈奴人擊敗了我們的先祖東胡，稱霸草原，窺視中原。而南邊的漢人卻在隱忍百年之後，用更強大的騎兵擊敗了匈奴，那是一場整整延續了六十年的戰爭！從此匈奴西遁，我們才得以佔據了這一大片廣闊的草原。說起來，我們應該感謝漢朝人才是啊！”
“漢朝人？哼哼！”都尉不屑一顧地道：“他們不過是一些只會躲在高牆后苟延殘喘的懦夫。”
“於多羅，你跟大人一樣小看了漢朝人。”耆支搖頭道：“匈奴的教訓卻告訴我，一旦漢朝人想要征服草原，他們會從高牆後派出一眼望不到邊的大隊騎兵，到那時候，這一大片草原又會是誰的呢？”
於多羅擺手笑道：“怎麼會！？漢朝人不團結，他們的大官、諸侯們都爭着巴結烏兀圖大人，他們的皇帝還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他們的統兵大將軍不過是一個靠女兒陪皇帝睡覺才爬到高位的糟老頭子。這樣的漢朝人，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漢朝人了。嘿嘿，匈奴人的長生天選錯了時機，而我們的狼神卻告訴大祭司，如今正是打開那長長高牆的時候！看着吧，烏兀圖大人一定能帶領呼圖兒人戰勝那個糟老頭子和他那群小羊羔子！”
耆支手撫左胸仰天求告：“狼神吶！保佑我的族人安全歸來吧！”
“嗚——嗷——嗚！”遠處不知什麼地方，一頭孤狼嘯月的聲音隱隱傳來。
於多羅喜道：“狼神顯靈了！國相，你可以放心地去喝酒了。”
耆支擺手止住於多羅的說話，側耳凝神靜聽，少頃，他轉頭問道：“是我們的族人回來了？”
於多羅愣了愣，突然趴在地上，把耳朵貼在地面上傾聽了一會兒，樂滋滋地道：“一定是，一定是烏兀圖大人回來了！大隊的騎兵！大隊的騎兵！”
耆支擔心地問道：“不會是漢人？”
於多羅自信滿滿地道：“絕對不會！從大河（黃河，黃河河套）出來的漢人很少，都躲在范夫人城裏不敢出來。距離我們最近的，也不過在雀兒湖出現的幾十個斥候，這些斥候都被我的游騎引到東北方向去了。嘿！那個斥候漢將着實了得，竟然射殺了我弟弟和十多個族人！術羅啊，哥哥一定要為你報仇！”
“那好。”耆支終於拋開了擔心，笑逐顏開地拉着於多羅的手腕，邊走邊說：“我們立刻召集族人，用肥羊美酒迎接烏兀圖大人和勇士們！”
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中，兩人快步走下山頭。
於多羅趁着月光向山谷進口處一看，只見黑糊糊的一大片人馬蜂擁而來。他突然心念一動——如果來者是凱旋的族人，早該有快馬歸來傳訊啊？哪裏會像這樣急匆匆的、擺開衝殺的隊形進谷？一念如此，他不由得失聲驚叫道：“不對！不是我們的人！”
耆支老眼昏花，只見大隊騎兵快速奔來，又聽於多羅驚叫，本能地覺出了危險，急忙向谷中跑去，邊跑邊喊：“敵襲！敵襲！”喊了兩句，他覺得後背吹來一陣寒風，忙轉頭去看，只見於多羅的身體被一根長矛挑起，遠遠地拋了出去，又見一個白影越來越大，白影上一個黑糊糊的影子晃動了一下，“嗖”的一聲傳來，一股寒氣“噗”的一聲穿透了自己乾癟的胸膛。
“殺！殺！”馬背上的李祚陵揮弓高呼。
“殺！”八百漢軍精騎齊齊地發出吶喊，揮舞着戰刀長戟縱馬狂奔，直插谷內平原上那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李祚陵放緩了馬速，免得自己太過於突出隊列，也使他手中的弓箭更準確地命中那些倉皇上馬，鼓勇應戰的胡騎。
“嗖嗖”的箭羽落到篝火邊驚呆了的人群中，無數婦孺老幼中箭，發出凄慘的叫喊聲和無奈的禱告聲。但是，他們的狼神顯然沒有聽到，他們遠在千里之外的族人也不會聽到，而皎潔的明月則冷冷地注視着山間谷地中的屠殺。
人群在短促的震驚過後一鬨而散，卻無法用雙腿跑過已經提速到極限的戰馬。無數人被戰馬撞飛，被戰刀砍翻，被箭矢射中，被馬蹄踐踏，無數人在奔向自己的坐騎和武器的途中喪命！
這是一次沒有難度的戰鬥，準確地說，是一面倒的屠殺。
見部下成隊追逐着殘餘胡人，到處是一片狼藉和老幼的哭喊聲，李祚陵心中不忍，向護衛在身邊的弦如意高聲令道：“慕德，傳令各曲軍侯，分部從兩翼包抄圈攏！不殺婦孺老幼！不殺棄械投誠者！”
殺得順手的軍隊哪裏能輕易罷手？李祚陵的命令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才生效。而此時的山谷平原上，到處是燃燒的帳篷、大車、草料，到處是橫卧的屍首和尚在流淌的鮮血，以至於整個山谷的空氣都帶着濃濃的焦臭味和血腥味。
漸漸地，呼圖兒族人在明晃晃的刀劍威逼下集中到方才歡樂的篝火邊。
李祚陵在呼圖兒人堆前勒定戰馬，高聲道：“我不管你們能否聽懂，本將只是要告訴你們，當你們與天朝友好相處時，你們就擁有這片草原和生命！但是，當你們與天朝為敵時，你們就必須付出血的代價，漢家的鐵騎會橫掃漠北，這片草原將永無寧日！”
胡人堆里的哭泣聲漸漸少了，嘰里咕嚕的交頭接耳聲卻慢慢大了起來。顯然，這些胡人從白馬漢軍將領的語氣、神態和動作中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王恪拖着一個人小跑而來，將那人往李祚陵的馬下一丟，抱拳道：“稟司馬，抓到一個會說漢話的！”
李祚陵見馬蹄下這人還在瑟瑟發抖，不禁奇道：“你怎知道？”
“嘿嘿，他叫我饒命哩！胡人中也有膽小鬼嘛！”
王恪這話引得無數兄弟開懷大笑。他得意地笑笑，突然拔出戰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厲聲問道：“說，你們的頭人是誰？在哪裏？”
那人早已經被殘酷的殺戮嚇破了膽，忙顫聲回答：“漢、漢朝大人，這是呼圖兒王庭，烏兀圖大人帶着族人出征未歸。”就在他覺得回答完問題時，又聽持刀的漢人哼了一聲，覺出那刀在脖子上又用了幾分勁頭，不由魂飛天外，忙不迭地磕頭道：“饒命，漢朝大人饒命，國相和左都尉都在，還有烏兀圖大人的家人。”
李祚陵端坐馬背卻心潮湧動，想不到一次大膽的奇襲就擊破呼圖兒的老窩！
王恪更得意了，強忍住笑意喝道：“指出來！本將稟告大人饒你不死，還賞你財物！”
“不不！”那人慌忙擺手。
“找死！”王恪舉刀作勢要砍。
“漢朝大人，我、我、我不要財物！”那人屁股尿流道：“只要大人帶我去漢朝就行。”
李祚陵立即理會到此人心意，他一旦為了活命出賣族人，也只有躲避到關內去的活路了。他沉聲道：“准！”那人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在人群中東瞅西瞧一陣，跑到王恪身邊指點道：“那個，是烏兀圖大人的叔叔，那個，是大人的正妻，那個……”
又一陣殺戮，無數胡人的頭顱被作為戰利品收集起來。
月向西移時，李祚陵令部下每人只帶羊羔一頭、酒水一囊、駿馬兩匹，在將所有的草料、穀物燒光，所有的馬匹屠宰乾淨之後揚長而去。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