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愛你
從來都沒有一件事情,蘇桃能堅持這麼久,從十歲,一直堅持十年,堅持二十年……甚至七十年。
其實,蘇桃從小就沒有毅力和耐性。
琴棋書畫,都是半途而廢,天資聰穎,卻沒有耐性。
唯一堅持了八年的芭蕾舞,也是因為沈鉑辰的一句喜歡。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不愛沈鉑辰了,會怎麼樣。
就好像是……已經長期養成的一個習慣,如果是哪一天不愛了,恐怕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吧。
就像是現在。
一個早晨醒來,蘇桃忽然發現,一個陌生的老頭兒躺在她的床上,當即,她就一把將這個陌生老頭兒給推下床。
“你是哪兒來的!你是誰!”
沈鉑辰還尚且在睡夢之中,就這樣,被推下了床,還是有點暈暈乎乎的。
“怎麼了?做噩夢了?”
蘇桃抱着被子就縮到一邊去:“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跟我在一張床上!”
沈鉑辰:“……”
而沈諾和媳婦兒聽見了這邊的叫喊聲,也急急忙忙跑到爸媽的卧室門口,“爸爸,媽,沒事兒吧?出什麼事兒了?”
沈鉑辰這才感覺到,蘇桃是出了問題了。
他重新站起來,剛想要上床,蘇桃就又是一聲大叫:“我不認識你,你快點出去!”
這下,門外的沈諾跟媳婦兒,也不敢耽擱了,直接就推開門來走進來了。
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在床上,縮着身體的蘇桃。
“媽,你這是怎麼了?”
沈諾的媳婦兒景瀾也急忙過來攙扶地上的沈鉑辰,“爸,你快點上來,地上涼。”
蘇桃坐在床頭,如臨大敵一般的盯着扶着自己的年輕人,皺着眉。“你是誰啊?怎麼在我家?”
這下,不光是沈鉑辰,就連沈諾就都感覺出不對勁來了。
立即就準備帶着蘇桃去醫院。
父子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留下景瀾給蘇桃換衣服。
好說歹說的,總歸是讓老太太穿好了衣服,然後沈諾開着車載着爸媽去醫院,景瀾送孫子去幼兒園。
小孫子在門口跟蘇桃招手:“奶奶再見!”
蘇桃嚇了一跳,“我都當奶奶了啊?”
沈鉑辰:“……”
今天剛好是周五,在醫院裏排隊的人很多,沈鉑辰握着蘇桃的手,不叫她走丟,叫她坐在椅子上,等着沈諾去挂號去排隊。
一直到了門診部的醫生叫人,沈鉑辰才牽着蘇桃起身。“輪到我們了。”
蘇桃在沈鉑辰的手腕上拍了一下,“來醫院幹嘛了?”
沈鉑辰看着蘇桃:“你記得我了?我是誰?”
“我老公啊。”
蘇桃眨了眨眼睛,“你生病了?”
因為沈鉑辰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接受極限審訊,毀掉了身體的根基,之前梁錦墨就一直都提醒着她,要時常注意着,特別是來醫院檢查身體。
她好像是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到了,急忙就伸手在沈鉑辰的額頭上摸了一下,看看是不是發燒了。
沈鉑辰拉下蘇桃的手臂,正巧沈諾走出來,“爸,你快點拉着媽進去吧,醫生等着呢。”
蘇桃看向沈諾,“這都幾點了。小諾,你怎麼還不去上班啊?”
沈諾有點愣神,看了看蘇桃,又看了看沈鉑辰,“爸,媽這是……好了?”
不管好沒好,總之既然來了醫院,就肯定是要檢查了。
最終,醫生給檢查之後,得出來一個結論。
“阿爾茨海默氏病,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老年痴呆症。”
牽着蘇桃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沈鉑辰腦海里還一直都在回想着剛才醫生的話。
“現在只是出現的前兆,這種病症是慢慢進行的,而且,沒有可能治癒,藥物只是輔助治療。”
在車上,沈鉑辰一直盯着坐在身邊的蘇桃看,讓蘇桃都忍不住笑着轉過頭來:“你一直看我幹什麼啊?”
沈鉑辰握着她的手,“我怕你忘了我。”
蘇桃笑了一下,靠在沈鉑辰的肩頭,“放心,就算是我忘了我自己,都不可能忘了你的!”
前面開車的沈諾,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父母,會心一笑。
自從他有記憶以來,父母的感情就格外好。
其實,母親因為在年輕的時候受過寒,所以不易受孕。一直到母親三十三歲的那一年,忽然有一天,出血倒在了家裏,診治為宮外孕,做了手術。
從那個時候,父親就去醫院做了手術。
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父親說:“這輩子,你媽就只有你一個兒子了,一定要孝順。”
………………
雖然蘇桃口中說著的是她不會忘了沈鉑辰,但是終於有一次,當她在公交車上,忽然就忘了回家的路,還是公交車司機因為經常見蘇桃,才在她經常下車的站點將她放下了。
她卻也什麼都忘了,就獃獃的坐在公交車站點。
一直到夜幕降臨,沈鉑辰連同兒子兒媳婦,從家裏的小區出來,找了很久,才找到了在公交車站點坐着的蘇桃。
蘇桃回到家,就什麼都想起來了,只是到底不記得剛才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會在公交車站坐那麼一個多小時。
這個時候,蘇桃就意識到,或許她……真的要病了。
病的記不住沈鉑辰了。
也就是從這天開始,蘇桃開始製作照片集,寫日記,也給自己拍MV,將兒子兒媳婦,還有小孫子都拍攝進來。
不管是做什麼,沈鉑辰都陪着她,就如同是年少的時候,他自始至終的站在她的身後,充當著她的保鏢。
蘇桃會在每一篇日記上,第一句話都寫上:“我喜歡沈鉑辰,我的老公是沈鉑辰。”
甚至,她開始學着用各種字體,寫沈鉑辰的名字,一寫就是好幾張,或者是畫沈鉑辰的素描畫,從二十歲的少年,一直到七十歲的老頭兒。
即便是這樣用心,最終有一天,所謂的阿爾茨海默氏病,還是真的到來了。
沈鉑辰是在紛繁的城市廣場找到她的,她坐在噴水池前面,就好像是一個走丟的孩子一樣,身旁一兩個打鬧着的輪滑的孩子,都能嚇她一跳。
蘇桃看着在自己的面前,蹲下來一個即便是很老,也看起來很帥的老頭兒。
“你要幹嘛?我又不是認識你。”
沈鉑辰看蘇桃的嘴唇都幹了,“想要喝飲料么?”
蘇桃忙不迭的點頭,“不過我沒錢。”
沈鉑辰笑了笑,“我請你。”
蘇桃跟在沈鉑辰身後,還是有點戰戰兢兢的,生怕是被拐走了,走進一家冷飲店,沈鉑辰給蘇桃點了一杯紅豆沙。
蘇桃眼睛亮了亮。“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紅豆沙?”
“你告訴我的。”
蘇桃最喜歡喝的,就是夏天的冰鎮紅豆沙。
只是,因為之前調理身體吃藥,硬是有兩年時間都沒有吃過冷飲,喝的都是熱飲。
蘇桃眉開眼笑的接過了紅豆沙,一邊喝,一邊偷瞄沈鉑辰。
沈鉑辰也就大大方方的由着蘇桃看,等到蘇桃喝完了紅豆沙,他才又去要了一杯,打包帶走。
蘇桃看着沈鉑辰手中的杯子,“是送給我的么?”
沈鉑辰點了點頭:“嗯,送你的。”
蘇桃看起來,既想拿,卻又狠不下心來拿。
“我不該要你的東西的。”
沈鉑辰覺得好笑:“那你剛才都已經喝了我的東西了。”
蘇桃從自己的包包里拿出手機來。“那你告訴我手機號碼,我有錢了一定會還你的。”
她剛剛將自己的手機屏幕點亮,就愣住了。
為什麼她的手機屏幕上……會顯示着是這個帥老頭的照片?他竟然還摟着自己!
還有,自己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沈鉑辰走過來,拉過蘇桃來,“跟我回家,看看你自己拍下的錄像帶,就明白了。”
蘇桃滿腹狐疑的跟着沈鉑辰回了家。
她將電腦之中的視頻打開,出現的是她的臉。
視頻上,蘇桃指着身後的婚紗照。
“這是我和沈鉑辰的婚紗照,是在小諾兩歲半的時候補辦的婚禮,然後我們一家三口去了馬爾代夫蜜月,拍了很多照片。你看。”
手中的相冊里,果然是有很多背景是湛藍的大海,海鷗,沙灘的照片。
照片之中的男女,依偎在一起,眼神之中,可以看到彼此的甜蜜。
到了最後,視頻之中的蘇桃,將一張全家福講出來:“這是你老公沈鉑辰,這是你兒子沈諾,這是你兒媳婦景瀾,這是你上小學的孫子沈思源。”
“你就算是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老公,你是從十歲開始喜歡他的。”
一直到視頻解釋,成了黑白的畫面,蘇桃才緩緩地回過頭來,看着身邊的男人。
“你就是我老公?”
沈鉑辰點了點頭。
“哦。”
蘇桃好似是聽明白了,可是,隔天,甚至,隔了一個小時,她就又忘了。
沈鉑辰不顧她的反對,牽着她的手,“我是沈鉑辰,你是我最愛的人。”
蘇桃點了點頭。
沈鉑辰又問:“我是誰?”
蘇桃說:“你是最愛我的人。”
過了一會兒,沈鉑辰再問:“我是誰?”
蘇桃搖頭:“你是……一個猥瑣的老頭。”
沈鉑辰再教她,不厭其煩的教她。
每天,甚至於每時每刻。
一夜。景瀾聽見從父母的卧室里傳來這樣的聲音,眼眶有些濕潤,走出來就靠在了沈諾的肩頭。
“你說,爸爸現在該有多傷心呢,媽從十歲開始,一直到七十歲,已經六十年了,忽然忘了他……”
沈諾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這段長輩的愛情故事,還是易瑤阿姨在沈諾二十歲的時候,才告訴他的。
當時沈諾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一個人的喜歡和愛意,能夠堅持走這麼久,堅持走幾十年如一日呢。
剛開始是喜歡,後來。就成為習慣了吧。
當這種喜歡,忽然被忘掉了,甚至於這種習慣,被打斷了,那該怎麼辦呢?
沈諾有一天,找父親談了談。
“媽媽……要不然還是送去療養院吧,那邊有醫生可以專門治療。”
對於老年痴獃的人來說,不是最痛苦的,而是他的家人。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忘掉自己,忘掉以前的所有一切,即便是留下了錄像帶,即便是留下了那些寫滿一個人名字的紙張。
沈鉑辰搖了搖頭。
“不用,你和小瀾如果覺得她是個累贅,我就來照顧她。”
沈諾忽然哭了。
自從成年以來,他鮮少哭。
第一次哭,是因為父親在重病的時候。
沈鉑辰在年輕的時候,因為極限審訊,乃至於後來一段時間的顛沛流離,才導致現在身體根基毀了,身上沒有什麼大毛病,卻是小毛病不斷。
好在,那次有母親的陪伴,父親才好好地支撐了下來。
一直到現在。
第二次哭,就是現在。
他為了母親的病哭,也為了父親。
“爸爸,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願意一直照顧你們,我是你們的兒子,我怎麼會……覺得媽是累贅呢?我只是……心裏不好受……”
沈鉑辰站起身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兒子,你記着,你是家裏的頂樑柱,任何人都能軟弱,唯獨你不能。”
“但是,在爸爸媽媽面前,你永遠是個孩子,”沈鉑辰給沈諾遞過來一張紙來,“別讓小瀾和源源看見你的眼淚。”
等到沈鉑辰離開去了房間,沈諾回到浴室里,洗了一把臉,抽了一支煙。等到臉上再看不出什麼蹤影了,才從浴室走了出去。
父親說的對,她現在是家裏的頂樑柱,他一定要比以往,更加努力認真才行。
………………
卧室里,沈鉑辰正蹲在地上,給蘇桃洗腳。
“你兒子,剛才哭了。”
蘇桃盯着沈鉑辰,沒有說話。
沈鉑辰說:“你幾年前還說呢,小諾責任心夠強,只是在父母庇佑下長大的孩子,終歸是歷練不夠。現在,你不用擔心了,你兒子啊。終於真正的長大了,成為了一個丈夫,成為了一個父親。”
他給蘇桃擦腳,蘇桃忽然一抬腳,將水盆里的水迸濺了沈鉑辰一臉。
蘇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是抬眼,就看見了沈鉑辰盯着她的眼神,怕的縮了縮肩膀。
沈鉑辰將蘇桃的腳放進已經暖好的被窩裏,給蘇桃去倒了水,才將她摟在自己的懷裏。
“以前,你總是追在我的屁股後面跑,我趕都趕不走,你非要粘着,我就只好時時刻刻對你冷着臉了。”
“你喜歡了我六十多年啊,終於累了吧。”
“沒關係,以後換我去喜歡你。”
從這天開始,每天,沈鉑辰都會牽着蘇桃去到曾經留下足跡的景點建築去遊覽,告訴她,在這裏,發生過什麼事情,遇見過什麼人。
十二月份,迎來了一個噩耗。
沈鉑辰的姐姐沈薇悅,安然離世了。
那邊有沈薇悅的女兒女婿給辦後事,原本,這樣的事情,沈諾和景瀾去就可以了,可是。沈鉑辰還是執意要帶上蘇桃去。
他蹲下來幫蘇桃穿鞋子,“反正總是要走一遭的,我覺得有些話,提早說了好。”
沈鉑辰站起來的時候,忽然眼前黑了一下,他扶着牆面,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眼神再度恢復了清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蘇桃睜着一雙眼睛看他的模樣。
“我沒事。”
走在殯儀館裏,在噴水池之中,有一個巨大的輪迴的標誌。
沈鉑辰指給蘇桃看:“你看,那個標誌,就是輪迴,人死了。是可以上天堂的,然後還有來生,還是可以見面的。”
蘇桃問:“什麼是死?”
“死……就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就是天上。”
蘇桃聽了,看着陰沉沉的天空,“那我也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么?”
沈鉑辰笑了,“我們都會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再度見面的。”
這樣平淡而無波瀾的生活,溫馨而有忙碌,就這樣一天又一天。
沈鉑辰甚至都已經習慣了,每天早晨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蘇桃一個額頭吻,然後告訴她:“我是你的老公沈鉑辰,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一直到來年一月份,沈鉑辰在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忽然天旋地轉,一下就栽倒在地上。
蘇桃嚇了一跳,她愣神了一下,才急忙跑出去:“來人啊,來人!”
這一次的病,比在八年前的那一場病,更加來勢洶洶。
沈鉑辰當天就安排進了醫院,原本是商議要手術的,只是,礙於沈鉑辰的年齡大,身體已經禁不住動刀子的折騰了,便提出在醫院靜養。
現在蘇桃的情況下。怎麼能靜養呢?
沈鉑辰當即就反對,要回家。
最後,還是景瀾哭着說:“爸,你在醫院養着,我請假在家照顧媽。”
景瀾和沈諾,並不是在學生時代自然而然戀愛的,而是在大學畢業之後,別人給介紹的。
景瀾單純,而沈諾看起來也是一個挺好的年輕人,兩人便戀愛了三年,終於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對於公公婆婆之間的事兒,她這個當兒媳婦的,從來也都不多說什麼,即便是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也是在兒子上小學之後,沈諾提出來,三世同堂,能讓爸媽多熱鬧熱鬧。
以前和婆婆接觸的少,但是卻並不妨礙他們的關係好。
蘇桃會給景瀾買衣服,有時候還會幫景瀾一起吵沈諾。
景瀾請假在家照顧蘇桃的第一天,她做好了飯菜端上桌,就叫兒子去叫奶奶來吃飯。
源源從蘇桃的房間裏跑了一圈回來,說:“奶奶在看電視。”
景瀾摸了摸兒子的頭髮,“你先吃飯,我去叫奶奶。”
她走到門口,看見的就是坐在電腦前,正在看視頻的蘇桃。
她剛想要開口,忽然聽到了從視頻之中傳來一個聲音“你一定要記得。他是你老公,是你追了十七年,才終於追到的男人。”
景瀾咬了咬唇,眼眶有些濕潤,轉頭硬是將眼淚從眼眶重新逼回了心裏。
十二月二十號這一天,沈鉑辰不顧醫院的反對下,出院了。
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即便是藥物支撐,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已經極度透支了。
沈諾攔在門口,“爸爸,你要是當我是兒子,你就留在醫院!”
沈鉑辰搖了搖頭。因為半年的卧床,導致他看起來就好像一副骨架支撐着身上的衣服。
“今天是你媽的生日,我得給你媽做一碗長壽麵。”
長壽麵。
自從蘇桃二十九歲那年,和沈鉑辰結婚,每年的生日,都會給她做。
沈諾攔不住父親,便只好去超市裏幫父親買食材。
當沈鉑辰按下門鈴的時候,來開門的人是蘇桃。
蘇桃站在門口,和他四目相對,忽然向裏面叫了一聲:“有客人來啦!”
叫完,掉頭就跑了。
沈鉑辰在廚房裏,給蘇桃做了一碗長壽麵。
做面的時候,他的手已經開始止不住的顫抖了,拿着菜刀切菜的時候。一旁站着的沈諾,都生怕父親會切到手。
終於,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端上桌。
“餓了么?”
沈鉑辰看着蘇桃,問。
蘇桃點了點頭,拿起筷子挑着麵條就吃,沈鉑辰急忙說了一句:“小心燙。”
沈諾叫景瀾在這邊看着父母,走到裏面去給父親的主治醫生打了一個電話。
“我爸……”
“我們一直在儘力,但是你可以知道,內里都已經損壞了,只剩下一個空殼子,支撐不了多久的,今天看他的精神不錯,我們醫生這邊感覺有點像是……迴光返照,你們多注意點。”
當晚。在卧室的大床上,沈鉑辰再一次抱着蘇桃,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我愛你,一直都愛。”
第二天早上,蘇桃先醒了。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歪着頭,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從他已經僵硬了的懷抱里掙脫了出來,下了床。
吃早餐的時候,景瀾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爸爸今天還沒有起來。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邊兀自吃東西的蘇桃,解下了身上的圍裙就向著卧室里走。
床上的白髮老人,神色安然。
景瀾走過去,顫抖着手指撫上了他的鼻息。
蘇桃正在吃飯,聽見了來自於卧室里的一聲震天的哭嚎聲,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掉了。
她愣神了幾秒鐘的時間,然後撿起地上的筷子,繼續吃東西。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哭聲不絕於耳,卻好像完全都沒有影響到她一樣。
沈鉑辰下葬的這一天,景瀾給蘇桃換上了一條黑色的大衣,在她的胸口,別上一朵白色的花。
等到了墓地,卻見蘇桃大衣上面的白花,已經別到了鬢髮邊上。
牧師長長的哀悼詞過後,過來鞠躬獻花行禮。
蘇桃學着沈諾的樣子,也鞠躬還禮,卻用眼角。一個勁兒的在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她的腦海里,忽然就浮現起一幅畫面。
一個女孩子,跟在一個冷酷少年的身後,小心翼翼的跟他搭訕:“你叫什麼名字?”
“沈鉑辰。”
“你是保姆阿姨的兒子么?”
“是。”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個身份,就是一種貶低。
只是,沈鉑辰早熟,他從來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恥。
而蘇桃,還沒有到理解所謂的門第觀念的時候。
“你喜歡看電影么?”
“一般。”
“那打球呢?”
“還行。”
少年的語氣很明顯能聽得出來敷衍,但是女孩子卻還是一路上追着他,問東問西的,眼神之中,已經是藏了她自己都看不明白的眸中情愫。
畫面忽然轉了一下。
是蘇桃宮外孕做完手術,有些虛弱的靠在病床上。看着正坐在一邊給自己削蘋果皮的沈鉑辰。
“你說,我身子這麼弱,到時候你一定是要先送我走的。”
沈鉑辰直接切了一塊蘋果給蘇桃塞到嘴裏,“別胡說,你年齡比我小。”
蘇桃搖頭晃頭,“那不一定啊。”
她剛手術完,還很虛弱,話也多,將沈鉑辰拉過來,靠在他的肩膀上,“沈鉑辰,我們玩兒個遊戲吧,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跟我說。”
“好。”
“我叫蘇桃。”
“我叫蘇桃。”
“我愛你。”
沈鉑辰伸手在蘇桃的臉頰便掐了一把,“肉麻。”
蘇桃搖了搖頭,“我不嫌肉麻啊,快點說,你要違反遊戲規則了!”
沈鉑辰轉了身,在給蘇桃倒水的時候,嘀咕了一句。
蘇桃從背後看見沈鉑辰的耳根都紅了,笑的樂不可支,“哈!哼哼的什麼啊,我沒有聽見,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再說一遍。
花白頭髮的蘇桃,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湛藍的天空,碧空如洗的天空。
“我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