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重聚首都

第二十三章 重聚首都

以前討厭魯迅的文章,因為老師要求大段大段的背誦。有位同學背魯迅的文章背得口吐白沫,頭一仰暈倒在了教室,還是我背她去的醫務室。

所以,那會兒很多同學患上魯迅恐懼症。

李敖屁話說了不少,但有一點說得在理,說魯迅的文法受到了日語語法的影響,行文生澀拗口,讀起來不通順。

更別說要求小孩子背誦了,背書背得口吐二兩鮮血,當場死亡,是極有可能的。

長大再後去讀魯迅,讓人心驚肉跳。他筆下的看客形象是現代文學中最讓人心悸的角色,他們齜牙咧嘴地在街邊看武鬥,看屠夫解刨羊,看祥林嫂的悲劇,其實都是獵奇癖在作祟。

人類的獵奇癖與生俱來。有人類學家認為,每五個人中便有一人身上含有非凡的獵奇癖基因。

男人大都愛偷窺,女人大都愛八卦。

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達爾文寫《物種起源》,萊特兄弟發明飛機,也是獵奇癖的功勞。

現實中的獵奇癖常表現為低級的**,比如窺探明星八卦,窺探美女內褲,窺探富豪小三。**絲逆襲、美女落難和富豪情仇,故事都該這樣編,貌似現在所有編劇都喜歡往這方面靠,以滿足觀眾的窺視欲,劇情再狗血也不心軟。

從小喜歡窺探自然和文學,極度厭惡窺探他人生活和**。

我自始至終認為,自己過好私人的生活,少去窺探他人,這世界或許會少許多無謂的傷害。

在橋邊鎮這樣的小地方,每個人都暴露無遺,無償地被大家窺探,那種感覺像極了在夢裏面光着屁股滿大街橫衝直闖。

誰家媳婦兒不孕不育,誰家旺財咬傷了誰,誰得了痔瘡,一個小時便能傳遍全鎮。

人們關心這些事情比關心自己的生活更甚,他們恨不得弄清楚這兩口子究竟用的什麼姿勢**導致了不孕不育,這旺財咬了幾個牙齒印啊深不深,這痔瘡長了幾個成色怎麼樣。

有點見識和理想的年輕人厭倦了小地方沒有**和自由的風氣,紛紛外逃。我們算幸運兒,以受高等教育的名義逃到北京,梅哥至少也是為了追求愛才來到這個繁雜的城市。

年輕人並不瘋。

北京給人莫名的落寂,同時,又給人免費的自由。眷戀自由的人,很容易習慣這裏的生活。

多少年來城牆根下衍生出的情與欲,經過時間的石化,凝固在空氣里。千百年沙場上的血雨腥風、深宮中的明爭暗鬥,撲鼻而來,這種氣息拒常人於千里之外。

大江東去浪淘盡,留下的只有殘垣斷壁。可空氣中,故事還在漂流,經久不散,今天的人美其名曰:歷史感。

再加上落魄藝術家、文人和**們喜歡在此抱團取暖,相互揶揄諷刺,北京又多多少少比其他二線城市多了點那麼所謂的人文氣息。

這裏,春秋季節被無限縮短,夏冬季節被無限拉長,一年兩個季節,沒有緩衝,氣候讓人不適應。

小時候我們暗戀北京,如果我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這裏有着包容與相對的自由,有一群我崇拜的人做着我想要做的事情,無關氣候和環境。

路上走着冷漠的人,如同這個大城市的細胞一樣,這裏只講成績不講情感,飄蕩着各種空手套白狼的草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團體,每個人、每個團體可能永世不會交集。

這對個體來說,反而是放任自流的自由,時間久了便會迷戀上這種自由。

尹德基盼望我們去他叔叔的豪華酒店雲上川已經很久,說為我們準備了最地道的家鄉菜。

那天,我們幾個約好一起去雲上川,一睹這好話酒駕的風采。

從國貿地鐵站出來,站在天橋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和高樓林立的CBD,盧澤汓張開雙臂深深吸一口氣,說:“啊!有沒有北京已經被我們征服的成就感。”

梅哥符合著說:“北京,我要把你踩在腳下,哈哈。”

“激動啥,我們現在連屁都不是。”耿浩說。

梅哥不敢再說話。

這雲上川的名字聽上去忒高檔,估計也得三星酒店的標準吧。

但我們按着尹德基給的地址摸索過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離高樓建築群越來越遠,摸進了一條小巷子。

兩旁都是成人用品店、按摩店和燒烤攤。掏糞大爺和三輪車夫吆喝着,把環境渲染得極富生活氣息。或許,雲上川就是要這種大隱於市的效果。

終於,當“雲上川”三個字出現在我們眼前時,盧澤汓終於忍不住了:“尹子也太能忽悠了吧。”

只見一張破舊的木板斜放在門口,上面幾個斜斜歪歪的紅漆大字:經典川菜雲上川。“經典”的“典”裏面還他媽的多寫了一橫,操。

尹德基穿着一身髒兮兮的廚師服站在門口,看到我們駕臨,笑得比早上**點鐘的太陽都要燦爛:“兄弟們,終於到了,歡迎歡迎!”

接下來跟我們仨一一深情擁抱。輪到梅哥時,他問:“吔,這位美女是?”

“我們的高中同學柳如梅,最近來北京準備做小吃生意。”我說。

尹德基連忙擦了擦手,畢恭畢敬地伸過去跟梅哥握手,說:“柳如梅,名字好,人更好。”

梅哥說:“我經常聽到他們聊起你,說小時候你們瘋玩你最講義氣。”

尹德基被梅哥這樣一誇,找不到北了,傻笑着盯着梅哥目不轉睛,弄得人家有點不好意思。

耿浩拍了一下尹德基的屁股:“我們曬太陽已經曬飽了,謝謝。”

尹德基立馬回過神來,請我們進屋。

這“豪華”酒店佔地20平方米,擺了8張小桌子。進屋正牆上方供奉着財神爺和中華民族的全民女神——觀世音菩薩。

尹德基的叔叔在吧枱按着計算機算賬,看到我們來了也不抬頭,嘴裏說了聲“歡迎”後繼續歡忙。

耿浩環顧四周說:“你這至少也得七星級吧。”

尹德基知道牛皮吹大了,趕忙轉移話題說:“哥幾個,今天我做幾個拿手好菜犒勞各位,待會兒見識一下哥的廚藝,大家先坐哈。”

雖然這裏的環境跟七星級酒店比是差了一點,但尹德基那兩年的廚師看來沒白學。

雙流兔頭、跳水牛蛙、水煮魚、魚香肉絲、紅燒肥腸和酸辣土豆絲,個個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兼具自己的風格。

味道濃郁卻層次感分明,鮮香融合恰到好處,一入口感覺所有的味蕾都興奮起來了,閉上眼睛找到了家的感覺,我們連連稱讚。

我說:“看來梅哥有對手了。”

梅哥立即作揖謙虛:“我哪裏是尹哥的對手。”

“如梅那麼溫柔漂亮,為什麼叫人家梅哥。”尹德基不服氣地說。

盧澤汓嘴裏都包不住了,還要吞吞吐吐吐地急着說:“當然溫柔漂亮了,浩子的媳婦兒能差到哪裏去。”

尹德基嬉皮笑臉地說:“哦,原來是浩子的媳婦兒呢,不早說,我都想下手了。”

嬉皮笑臉卻遮掩不住他內心的失落,這麼多年了,他屁股一翹,我就能知道他要拉屎還是拉尿。尹德基這點小心思,怎麼能逃出我的法眼。

耿浩連忙申明自己的清白:“汓子盡瞎說,這麼多菜還堵不住你的嘴。”

梅哥在旁邊臉一陣白一陣黑,尷尬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為了調節氣氛,我捏了捏尹德基的膀子說:“當廚師怎麼沒偷嘴,還是那麼瘦。”

“哥老實唄,”尹德基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開始煽情了,“你們都是有文化的人,哥姐這幾個裏數我沒文化,以後在座的只要有什麼需要我尹子幫忙的,上刀山下火海,肝腦塗地,我尹子要是眉頭皺一下,就是龜兒子。”

我們都讓尹德基別說這些客套話,靠自己能力吃飯都是好漢,文化算個屁,這大北京有文化的流氓一抓一大把。

共同舉杯致青春、致北京。

酒足飯飽后我們在桌上瞎聊着憶苦思甜,等着尹德基換衣服之後一起去爬長城。

我本想去裏屋找他,無意間聽到他跟他叔叔的對話。

尹德基說:“叔叔,下午要耽誤一下陪朋友玩玩。”

他叔叔冷冷地說:“那今天算你半天工資,這個月那500塊的全勤獎扣了,到時別找我鬼叫。”

“知道了,您按規矩來吧。”尹德基畢恭畢敬。

聽到這裏,突然有一些莫名的傷感,尹德基善良、單純、勤奮,他表面一直在傻樂,似乎不藏心事。實際上,他把所有悲苦都隱藏起來自己承受了,包括對自己妹妹失蹤的自責,這些年一直在困擾着他。

他說,他經常夢到妹妹在夢裏叫他哥哥,他想去牽她的手卻牽不到,他淚流滿面地睜開眼,恐懼感從四面八方襲來。

他還說他每天都寫日記,把夢中的景象清晰地記下來。還說自己沒放棄尋找,等自己成了京城第一大廚,賺了錢,一定會親自去把妹妹尋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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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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