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怎麼會。」
劉明珠口氣平常地道:「可妹妹回京城這些日子,也沒有辦場宴會見見昔年舊人,是跟我們生分了吧。」徐琇瑩心想,說得好像咱們當年是閨中密友似的,嘴上卻道:「原是想着的,只事情一件挨着一件,總是不得閑,這才耽誤了下來。」
劉明珠笑了,「那我今天可算是來巧了。」
徐琇瑩亦笑道:「是呢,昨天我看到魯國公府的車馬還在奇怪,我記得隔壁應該是撫北伯家的別莊,後來問過管事,才曉得原來莊子已經易主了。」
劉明珠心頭暗驚,認識魯國公府的車馬,這是功課做得很足。
可她面上卻不露聲色,親熱地道:「這些年妹妹不在京中,許多事情都不同了,也難怪妹妹不清楚。」徐琇瑩對她的言外之意裝作聽不懂,只笑道:「這些年我只吃齋念佛,對外面的事確實是生疏了。」
「原來妹妹這些年是流落到庵堂去了,天可憐見。」劉明珠矯揉造作地拿帕子拭了拭沒有淚水的眼角。徐琇瑩心裏覺得好笑,臉上倒是半點不露,只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
「說來也是,妹妹馬上就要嫁給珂親王成為王妃了呢,不過,妹妹可知王爺最恨別人欺騙他?」徐琇瑩面不改色,平淡地道:「誰都不喜歡別人欺騙自己,很正常。」
劉明珠狀似無意地道:「前些年有人假冒定遠侯的後人,後來落到王爺手裏,妹妹猜他們是什麼下場?」徐琇瑩面露訝異,「有人假冒?」這倒是沒聽他提起過。
劉明珠心中一喜,打鐵趁熱地道:「是呀,王爺把他們五馬分屍了。」徐銹瑩聞言皺了皺眉頭。
劉明珠捏了捏帕子,故意壓低聲音,假裝好意地道:「可是嚇着妹妹了?那些騙子太過可惡,難怪王爺生氣。咱們這些勛貴世家的姑娘,哪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冒充的,就該嚴懲不貸。」
徐琇瑩贊同地點頭,「三姑娘說的是,畫虎畫皮難畫骨,骨子裏的東西外人是學不來的。」劉明珠頓時一噎,突然有種自己被諷刺的感覺。
待在暖閣屏風后聆聽的某王爺眉峰輕揚,眼中閃過一抹銳利。這魯國公府的嫡三姑娘是懷疑他家阿歡是冒充的?
可笑!他的阿歡是誰都能假冒得了的嗎?
凌厲的眉眼又在瞬間舒展開來,想明白了阿歡的態度,他暗忖,他家阿歡還跟小時候一樣壞。
隨後,他聽到劉三姑娘轉了話題,無非是女孩子的穿衣打扮之類的,期間或有突然冒出來的試探話語,但都被徐琇瑩三言兩語給帶過。
一直到徐琇瑩端茶送客,韓瑾瑞這才從暖閣屏風後轉了出來。
「她很不甘心啊!」徐琇瑩看着門外,輕飄飄的說。韓瑾瑞冷哼一聲,「不知所謂。」
徐琇瑩歪頭看着他,「還真的有人假冒我?你也真的把那個假冒者五馬分屍了?」
他一臉陰沉,口氣極為不悅,「沒有的事,」那劉三姑娘竟然這樣編排他!「不過,若真有冒名頂替的人,結果不會比五馬分屍好多少。」
他這言辭間滿滿的殺氣,就不怕嚇到她?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她聽到某王爺繼續道——
「阿歡還會怕嗎?小時候不也見過我處置做錯事的人。」拜託,不要讓她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我膽子其實不大的。」她忍不住替自己辯解。
韓瑾瑞失笑,調侃地看着她道:「我記得當年定遠侯曾帶你去看過軍營殺威棒的現場吧?」徐琇瑩伸手揉太陽穴,有人知道她太多的底細,真的不是件好事。
魯國公府嫡三姑娘的到訪,如同打開了一個奇怪的開關,之後便接二連三有人上門投帖。徐琇瑩深感無言。
她離京十載,一回來便要嫁給當朝的珂親王,果然是件讓人十分好奇的事。可大家都不敢去問珂親王,便都瞄準了她這個准王妃。
果然,柿子總是撿軟的捏。
不過,她不懷好意地轉了轉眼珠子,如果她們知道原本該老老實實待在珂王府的人現在就在徐家這別莊上,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她突然之間非常想知道。
一隻大手伸過來往她臉上摸了一把,緊接着一具寬厚的胸膛便貼在她身後,大大咧咧地攬上了她的腰。徐銹瑩倏地臉一黑,又來了。
韓瑾瑞絲毫不在意她的黑臉,將她在自己懷裏調整了一個合適的位置摟好,開口道:「剛才在想什麼,表情那麼壞?」
她拿了一張拜帖,示意他自己看。
韓瑾瑞眉頭微揚,將帖子在手裏展開,粗略地掃了一遍,臉露不豫之色,「不用理她們。」徐琇瑩不是很確定,遲疑的問:「這樣好嗎?」
韓瑾瑞冷哼一聲,將那帖子隨手丟開,「不過是些不相干的人,用不着你去見。」徐琇瑩笑了笑,她原也沒興趣見她們,他同她看法一致自然是最好的。
不過,她還是有些懊惱的。「早知道當初就不見劉三姑娘了,搞成現在這樣。」韓瑾瑞忍不住嘲諷她,「你自己找的。」
不想面對他,非要去見那表裏不一的人,活該。
徐琇瑩微惱的反駁,「人家明明是衝著你珂親王來的,怎麼好把責任賴在我身上。」韓瑾瑞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眯眼道:「怎麼沒抹那面脂?」
她抬袖擦了擦被他親到的地方,沒好氣地道:「你明知道我不習慣塗脂抹粉。」
「那面脂抹到臉上跟水似的,不傷皮膚。」
她扯了下嘴角,想起件舊事,忍不住跟他說道:「你還記得慶元十年宮裏出的那件事嗎?」就是有人在口脂里摻毒,害了一位宮妃。
韓瑾瑞眼角頓時一抽,嘆了口氣,妥協道:「以後我親手給你做,這總成了吧。」
「你還會做面脂?」徐琇瑩真的驚訝了,在他懷裏轉過身去看他。
韓瑾瑞因她的動作身體猛地一僵,用力吐了口氣,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渾然不覺自己惹了什麼禍,心下只覺十分無奈。
「就算以前不會,現在為了你,我也得去學一學。」徐琇瑩臉微紅,扭回頭不看他。
韓瑾瑞貪看她緋紅的側臉,嘴角不自覺地揚起,能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真好!
徐琇瑩覺得這曖昧的靜默讓人有些不安,便尋了個話題打破安靜,「你就打算一直這樣待到我出嫁那天嗎?」
韓瑾瑞懶洋洋地靠在羅漢榻靠背上,語氣輕鬆地道:「也沒什麼不好。」徐琇瑩拿起小桌上的紈扇翻看。
韓瑾瑞伸手抓起她背上一綹長發,輕輕地纏繞在手指上,漫不經心間透出一絲警告,「阿歡,我是不會讓你再從我身邊離開的,你別打別的主意。」
她皺皺眉,自嘲地笑了笑,「你也說了,除了你,我還能嫁給誰?」
「阿歡,」韓瑾瑞的話一頓,「我不太喜歡你這種口氣,我承認我對你可能是太急切,讓你覺得我有些卑劣,可我並不想傷害你。」
徐琇瑩嘆了口氣,「你只是習慣強勢而已。」
勾起嘴角,他的阿歡總是懂他的,就算看不慣他的某些行為。
徐琇瑩趴到小桌上,手裏的紈扇往自己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有些悶悶地道:「瑞哥哥,我能跟你商量件事嗎?」
「嗯,你說。」
「我們成親后,你能不能別把我拘在府里?」
「好。」他答應得很爽快。
徐銹瑩吐出口氣,轉動着手裏的紈扇,自語似的道:「其實我現在挺不喜歡這種權貴生活。」
「看得出來。」身邊不喜歡有人跟着,不喜歡有人伺候,她雖然不說,但從行事舉止還是能看出來。徐琇瑩有片刻的沉默,然後輕輕笑了一聲,「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對她,他總有超乎尋常的耐心與容忍。
「如果我一直不出現呢?」
韓瑾瑞眸色暗了暗,摟緊了她,「那我就只能孤身到老了,還好上天待我不薄,阿歡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韓瑾瑞——」她輕聲喚他。
「嗯?」
「你別負我。」
「我怎麼捨得。」
「有朝一日你若負我,我會走的,走得遠遠的,再不見你。」
「你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徐琇瑩靠在他懷中,無意識地把玩着他的衣襟,「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應該這麼善妒?」
韓瑾瑞大手在她頸上捏了捏,吸了口氣笑道:「我要獨佔你,自己卻要左擁右抱,那我就是個混蛋。我們原本就該是彼此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