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舞會(下)
/“那您說錢不能買到什麼?”/
瑞特的話一下子將斯佳麗從前世的傷痛中驚醒過來。一時間,她真的不願意再想起那些過往的慘痛,想起自己為了錢曾經付出的代價,以及最終的眾叛親離、遍體鱗傷。如今的她已獲新生,要能徹底擺脫掉那些東西該多麼好!斯佳麗有些慌亂地轉移着話題:“別說這麼沒意思的東西了,巴特勒船長,您——嗨,您舞跳的可真好,大塊頭少有跳得這麼好的……”
“別想混過去,奧哈拉小姐。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瑞特緊追不放,“您還沒告訴我,錢不能買到什麼呢?”他似乎在挑釁她,等着她犯傻氣,然後便好順理成章地嘲笑她。黑眼睛裏滿是笑意。
斯佳麗被他逼的沒法,心裏話衝口而出:“唵,愛人總買不來吧?”言畢卻並不覺後悔,反而隱隱有種解脫了的暢快。能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多好,尤其是對瑞特。
英勇的船長眸光一閃,轉而不緊不慢地恭維道:
“是啊,奧哈拉小姐,您的確用不着考慮‘錢能不能買到愛人’這個有**份的問題……畢竟用您那對迷人的酒窩就能‘買’到了嘛——好啦,先別生氣,讓我回答您的問題……/一般來說也買得到,就算買不到,也能找到最好的代用品。/”
“真是夠討人厭的。”斯佳麗心頭一陣煩躁,瑞特曾經的話浮現在耳邊:“把錢花在貝爾身上可比花在你身上划算多啦”。不由大為光火。偏偏瑞特還嫌不夠似的,嘴裏繼續嘖嘖大談那番無恥言論。斯佳麗氣不過,和貝爾較勁的心佔了上風,火氣冒頭之下話語一不留神就脫口而出:
“那你倒是說我能用多少錢買到?”
挑釁的目光還不及收回去,她已然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斯佳麗一時間後悔不迭,可是偏偏不願承認自己失言落入下風,面色故作鎮定。而瑞特已經笑得不行了。
“你可真沒教養,奧哈拉小姐——報價時可以扣去威爾克斯太太的戒指嗎?”
“這麼說他還真打算要我。”“他剛才原來是去贖回梅麗的戒指了。”兩個念頭差不多是同時冒出來,斯佳麗心裏一喜,面上卻是冷若冰霜:“別胡說了。這可不是該對一位淑女說的話。”見他張口立刻明白他又要嘲笑她本來就不是個淑女了,斯佳麗立刻補充道:“別放肆!至少在這裏——至少我還得當個淑女。”
她今天說話可算是夠出格的了,斯佳麗心道,不過,如果不是瑞特,她一肚子話也沒人去說。畢竟,雖然她是如此懷念南方悠閑快樂的日子,可真正回到從前後,習慣了像男人一樣說話辦事的斯佳麗卻是處處覺得不舒服。一年的時光,足夠使她外表重新規矩安分起來,可是內心的躁動卻無處紓解。直到今天在瑞特面前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斯佳麗都快忘了這種隨心說話的暢快了!
瑞特聽着她的話,低聲笑了。他也沒多嘲弄她,故意擺出一副優雅莊重的神態:“開個玩笑嘛,奧哈拉小姐,請別介意。像您這樣一位淑女,我可買不起。”邊說邊不斷沖斯佳麗眨眼,見她撲哧一聲被逗樂了,才慢條斯理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還真有樣東西能把不管什麼樣的女人都買下來,並且不花一個子兒。”
“別說‘買’了,多難聽,多粗俗!——你是說愛情嗎?可那也不是白白得到的呀。”斯佳麗大膽**,意有所指,“反正我是一定要等同的——作為回報。”
瑞特的黑眼睛閃着快活的光。
“我們先放過你和一個名聲敗壞的男人談論愛情這個問題——不過奧哈拉小姐,”他頓了頓,眼中閃現笑意,不緊不慢地問道,“那位高尚的威爾克斯先生究竟給了您多大的回報,叫您這麼死心塌地?”
“……我真該無時無刻記着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斯佳麗憤然道。
瑞特輕笑。
“可您還在和這個惡棍跳舞呢,挺刺激是不是?或者您只是打算賄賂我?這可不夠呀,美人兒。”最後幾個單詞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聽上去撩撥意味十足。
“我可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斯佳麗真覺得有口難辯,“小姑娘的老故事而已,我早就忘掉了——你最好也趕快忘掉。”一不留神,說話又不客氣起來。
“不,我可不會忘掉。那可是我最寶貴的記憶之一呀,/想想看,一個綠眼睛的嬌滴滴的南方小美人,發她那愛爾蘭脾氣……/”
“您可真是夠了!華爾茲跳完啦,您可以放開我了吧?”
“不成,下一支我還要請你跳。還有再下一支,再再下一支......看着吧,也許五六場后我會讓給別的小夥子跳那麼兩場,畢竟人家看着你眼睛都綠了,不過最後一支您還得跟我跳。畢竟咱們奧哈拉小姐的愛國心不容置疑,而我偏偏樂意出重金,不是嗎?”
“巴特勒船長,您似乎很樂意給我添麻煩?”
“更準確的說,是想看你麻煩纏身的倒霉樣子,然後再順便幫一把什麼的......”
“您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是嗎?我可沒看出來,您是覺得作為一位‘淑女’,此刻不生氣有失體面吧?”
“巴特勒先生,如果您永遠以刺痛人為樂的話,我想你很快就會沒有舞伴了。”
“這麼說您承認了?這可太好了。那好,我就來誇誇您,您是這樣的坦率,竟敢於承認自己並不是個淑女,實在叫鄙人佩服。怎麼樣,這麼說您高興嗎?”
“對付惡棍有對付惡棍的辦法,海盜先生。”
“也就是說您只願意在我面前不當個淑女?哎呀,我可太高興了。”
他永遠都有本事曲解她的意思,斯佳麗氣得一踩他的腳:“好好講話!”
瑞特聳肩,故作無辜:“/我要說您的眼睛好似一對金魚缸,綠水盈盈滿到邊緣,等待魚兒浮到水面,美得讓人心醉,這樣,您開心了吧?/”
“夠了,叫你和你的那些奉承話見鬼去!”
“奧哈拉小姐,/鬼我見過,還不止一次哩。那傢伙沒意思透啦......我可再也不想見他了,為您也不行。/不過話說回來,”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平靜而陰鬱,“粗話說多了是會順嘴溜出去的,那時候,您可再也當不回淑女了。”
“他這話是在提醒我離他遠點兒?”斯佳麗不解極了,“算啦,想這些幹啥?反正我是要和他在一起的嘛。不過上輩子他好像也這樣提過,我沒放在心上。瑞特每回講真心話語氣都怪怪的,不是嘲諷就是漫不經心,反而像要叫人不放在心上似的。真弄不懂他。”她抬起頭,嫣然一笑:
“用不着您提醒我,巴特勒船長——這支跳完啦,介意陪我去窗口吹吹風么?我有點兒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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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吃蛋餅的時候,皮特姑姑眼淚汪汪,梅拉妮默默無言,斯佳麗心不在焉,盤算着賺錢大計。嘴裏蛋餅的味道淡得難以下咽,打仗以來物價飛漲,鹽價漲的尤其快,家家戶戶都開始減少鹽的用量。
斯佳麗昨天和瑞特關於鹽價的對話可不是什麼心血來潮,事實上她早有通過鹽的差價賺一筆的打算。記得前世她和瑞特婚後,曾經遇見過一對暴發戶夫妻,那對夫妻就是通過戰爭期間囤積鹽發財的。他們得意洋洋地敘說自己的發家史:1861年每磅鹽一美分,到1863年竟飛漲到五十美分!這樣驚人的暴利,實在讓重生以來想錢想瘋了的斯佳麗眼紅不已。可是她雖然也提前買了一些鹽,可是鹽的牟利靠的是基數大,自己哪裏找那麼多地方存!雖然斯佳麗費盡唇舌地說服了嬤嬤幫她在儲物間保存了一些,但是用的也是“提前準備免得到時候沒得用”這種理由,嬤嬤怎麼可能答應她賣鹽賺錢!
斯佳麗算了下前一年在港口城市查爾斯頓零零碎碎買下的鹽,扣去放在儲物間家用的部分,能夠出手的也就兩百來磅——她想盡辦法才藏下來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分幾次帶來了亞特蘭大,混進皮特姑姑家的廚房和自己的卧室。老彼得雖然精明,可畢竟不是管廚房事的。廚娘又是個糊塗的黑傢伙,才好險讓斯佳麗儲存了下來了不少鹽。而且,這也不是長久的辦法。
“啥時候去一趟封鎖線辦事處,把這些鹽脫手才是。對,還有家裏棉花的事!”斯佳麗腦瓜子裏念頭亂轉。有個黑小子進來給梅麗遞了封信,可斯佳麗顧不上關心,“可惜了,要是等到明年再賣鹽價還能漲不少呢!可是那個時候到處都在打擊投機商,萬一出手鹽的時候不小心被發現了,名聲可就完蛋了。媽一定會傷心的。不過,能不能叫瑞特幫忙?”想到這裏,斯佳麗眼睛一亮,激動想要一拍桌子,卻突然聽見梅麗失聲痛哭,大吃一驚。
“剛才皮特姑姑不還在和我說不該和巴特勒來往、而梅麗在為我說話嗎?這一會兒工夫是怎麼啦?”斯佳麗納悶不解。
/“阿什禮死啦!”皮特姑姑尖叫一聲就昏倒了過去。
“不!不是!”梅拉妮叫道,“斯佳麗,快找找她的嗅鹽!姑姑,感覺好些了么?不是阿什禮,抱歉嚇着你啦——我太高興了,我太高興了!”她將那金色的小東西按到唇邊,珠淚滾滾,“哦,他真善良,真可愛!”/
原來是這樁事!斯佳麗找到嗅鹽給了梅麗,看着她手忙腳亂地放在皮特姑姑鼻子底下,自己卻撿起那張信箋,不出意料是瑞特又黑又粗的字跡。斯佳麗眉間閃過一絲狡黠甜蜜的笑意,輕聲念道:
/“邦聯也許需要男人的鮮血,但不需要女人的心頭流血。親愛的夫人,請接收這枚贖回的戒指,以表達本人對您壯舉的敬意。且末以為您的犧牲毫無價值,因為這枚戒指是以十倍的價錢贖回的。瑞特·巴特勒船長。”/
梅麗淚跡斑斑的臉上綻開笑容,她安撫完了皮特姑姑,把戒指重新套上手指,目光愛意綿綿,怎麼看也看不夠,她轉向姑姑:“跟您說他是個上等人吧!這麼體貼,這麼善良。不是上等人想不到我該有多麼難過。哦,姑姑,您一定要給他寫封信!您得請他星期天來家裏吃完飯,讓我當面向他致謝。”
“他才不是什麼上等人呢,只不過一心騙開你們家的大門。”斯佳麗暗自愉快地想着,加入了梅麗與皮特姑姑的興奮快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