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日子就那麼不咸不淡地過着。
自從虞謠想通了之後,就徹底無所顧忌了,她的身份比之謝璇、平蕪也差不到哪兒去,就算她不主動去欺壓旁人,也斷然沒有被旁人欺負了去的道理。
不過或許是她這轉變太突然的緣故,旁人仍當她是先前那個好性子的人,一如既往地給她找茬。先是府中五姑娘仗着自己的觸了她的霉頭,被她給發作了一頓,雖有些不甘心,但到底還是老實了點。雖說生了皇子二姑娘是她親姐姐,但虞謠並沒有因着這點就怕了她,畢竟在她看來褚裕並不像是那種會為了後宮之事牽扯到前朝的人。就算二房得了勢,褚裕也不可能為此提拔王二爺壓了王執的風頭。一來王執才是王家唯一的嫡子,二來,褚裕可還一直為著當年之事懷着愧疚呢,何況王執算是他的肱骨之臣了。
再然後就是謝璇與平蕪,雖說虞謠不大愛出門,但有些宴飲卻還是不得不去的。而能讓她去的宴飲,絕大部分都有謝璇與平蕪。虞謠以前都是全當看不到,而現在則是,她們敢說一句,她就敢當面給懟回去。雖說她知曉這樣只會讓她與謝璇的關係更加不好,但那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她並不介意這點。
老夫人寵着她,王執又對她百般縱容,再加上她還有褚裕封的明月縣主這個頭銜,若她想橫着走,這京中就沒有多少敢說她不是的人。更何況她這點“驕縱”與旁的世家閨秀比起來,也算不得什麼。
一晃神,兩年就過去了。
虞謠覺着自己沒太大變化,只不過身量長開了一些,心冷了一些罷了。
不過這兩年她都未曾再見過秦修,第一年她仍舊巴巴地去等了,可等了一天都沒見到秦修的人影。後來秦修的名氣漸漸地大了,她甚至還從自己父親口中聽到過秦修的名字,說他現在是御前侍茶的人,褚裕還曾親口說過他做事妥當,極合聖心。
虞謠想了想,覺着秦修已然飛黃騰達,只怕宮中不少人都想巴結他,只怕他早就將自己這麼個微不足道的人拋到腦後了。於是第二年,她乘着馬車到宮門那裏等了一會兒,自己覺着有些無趣,便離開了。
年關之前,虞謠無意之中知曉了謝然回京的事情。他當了三年多的地方官,此次考較之後,被調回了京中,年後入職吏部。
時隔這麼久在聽到謝然的消息,虞謠愣了愣,卻又不知曉該作何反應,最後只能漠然地將此事給忽略了過去。只是她與謝然到底是名義上的表兄妹,年關這種世家之間頻繁走動的時候,她是不可能完全避開謝然的。而在她遇上謝然之前,便聽到自己父親與祖母在商議事情,其中便提到了謝然。
王執這個人護短的很,但同時又很惜才,他現下擔著吏部尚書一職,謝然的政績讓他很滿意,言辭之間對謝然有推許之意,後來還勸着王氏不要再苛待庶子。
雖說虞謠對謝然這個人很有意見的,但她也否認不了謝然的能力,也能理解王執對謝然的賞識。
年關過後,虞謠去謝家探望王氏之時,無意中見了謝然一面。
驚鴻一瞥,卻足以讓虞謠看清謝然的變化。不得不承認,謝然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個美人胚子,若不清楚他性情的人,只一眼就足以被他給騙了過去。
王氏留着她用了飯,虞謠見王氏精神仍是不大好,吃過飯後就起身要告辭了。
離開之時經過了謝家的那處水榭,謝然彷彿早就猜到她的行蹤一樣,坐在水榭的亭中等着她:“六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虞謠給緋煙使了個眼色,讓緋煙留在亭外看着四周,自己緩緩地走了過去。
謝然將沏好的茶推到了她面前:“許久不見了。”
虞謠並沒有接這杯茶,也沒有落座,而是隔了一段距離站定:“你想說什麼?”
“兩年前,蘇涉將你的那一問轉述給了我。”謝然抬眼看着她,“你可還記得我給你的回復?”
虞謠平靜地說道:“你是說那封信嗎?我燒了,沒看。”
“我以為蘇涉應該也將我說的另一句話轉告你了,現在看來似乎是沒有。”虞謠早就不是當初任他幾句話就唬住的人了,她毫不畏懼地說道,“我並不在乎你會怎麼想,白氏得罪了我,她就得付出代價。就算現在在你面前,我仍是這麼個意思。”
謝然聽了她這話也沒生氣:“那件事的確是她衝撞了你,只是至今已經兩年了,你的氣也該消了吧?”
“我先前的確是在姑母面前說過些閑話,但那陣耳旁風卻未必能持續兩年這麼久吧?”虞謠反問道,“二姨娘是怎麼一個人你難道不知道?就算沒那件事,依着她那行事作風,就能在我姑母面前討了好去?”
“既然你不想提此事,那便不提了。”謝然一副閑聊的口吻,“你與劉靈均是什麼關係?”
虞謠愣了愣,冷笑道:“我的事情,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當年她幫着謝然處理逍遙侯府之事時曾藉助了劉靈均的勢力,旁人或許不知道,但謝然想知曉卻並不難。
謝然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笑了:“當年你在天音坊答應我的事情,可還作數?”
虞謠這次花了更久的時間去回憶,方才勉強想起了當年那點破事,不慌不忙地說道:“你是說所謂的婚約之事?若你有本事讓王家同意了,那我答應你又有何妨?”
謝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這麼做。”虞謠想了想,真心實意地勸他,“你現下又不缺什麼,何不找個兩情相悅的姑娘娶回家,看着心情也舒坦些。若你娶了我,我們每日裏相互看不過眼,難道圖個互相折磨誰也不好受嗎?”
“互相看不過眼?”謝然重複了虞謠的話,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看你還是挺過得去的,原來你對我這麼看不過眼。”
虞謠實在不想在這裏跟他磨牙,冷笑道:“恕我直言,除卻您這張臉,我找不到那裏讓我看得過眼的。”
謝然一愣,而後唇角的笑容愈發地深了。
虞謠在謝然面前素來沒什麼大家閨秀的形象,她知道謝然清楚自己的本性,所以說話間也不怎麼掩飾自己。
只不過謝然這個笑容頗有幾分曖昧的意思,若她什麼都不懂就算了,偏她好巧不巧地有些懂,而後就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表的狀態,很是後悔自己方才說了那麼一句不過腦的話。
“你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吧,那我就告辭了。”
虞謠看都沒再看謝然一眼,匆匆地轉身離開了,隱約還能聽到謝然的笑聲。她抬手碰了碰臉,只覺着有些發熱,她嘆了口氣,覺着自己在這方面還是比謝然要臉。
其實謝然說的這個問題她的確不太擔心,畢竟單純就身份來說,王家肯將自家嫡女嫁給一個庶子的幾率實在是不怎麼大。退一步來說,就算謝然真能用什麼法子說通了王家,她也沒什麼意見。
她不覺着自己能在這裏找到什麼心儀的人,那麼就嫁給謝然這麼一個幕後黑手好了,至少可以確保自己後半生沒什麼顧慮,而且謝然那張臉的確挺戳她的。反正跟誰都沒感情,那就挑個顏值高的算了。
剛出了正月,宮中就傳出了一件大事——賢妃歿了。
這一消息對於二房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這兩年來他們仗着賢妃生下了皇子可是威風得很,哪曾想過原本好好的賢妃竟然沒了。
此事對於王家來說也不大好,三皇子尚且年幼,賢妃沒了之後他少不得就要被別的皇后或者別的妃嬪抱去養。賢妃一死,王氏一族在後宮之中可算是沒什麼根基了,若有人打三皇子的主意,也沒人可以幫襯一二。
虞謠對賢妃沒什麼情分,只是覺着那位年僅兩歲的三皇子有些可憐了。她雖管着大半個王家,但對此事並不好置喙,所以一直也沒在老夫人面前問過,由着長輩們商議此事。
過了些時間,她注意到三姑娘的情形有些不大對,神色鬱郁的,眼圈還有些紅。
虞謠練完了字給女先生過了目,回頭一看,三姑娘的墨都滴到紙上染花了一片,她卻仍是毫無所覺。她起初有些不大明白三姑娘為何這個模樣,等到聽了緋煙打探來的消息才算弄清了事情的真相。
“四叔他們想讓三姐進宮?”虞謠有些詫異,此事在古代也不是沒有例,但發生在自己身旁,卻仍覺着有些不大好接受,“祖母同意了嗎?”
“還沒有準話,但若四爺執意如此,老夫人應當不會阻攔。”緋煙將打探來的消息都告訴了虞謠,“自從二姑娘生下皇子之後,二房的氣焰都高了不少,身份也因此水漲船高,四房難免有些眼紅,巴不得當初入宮的是三姑娘呢。如今二姑娘沒了,他們正好藉著照料三皇子的名義送三姑娘入宮,若能效仿二姑娘,那就遂了他們的願了。老夫人嘴上不說,但心中必然也是不想讓別的娘娘撫養三皇子的,那時候可就連三皇子的安危都保不準了。”
虞謠仍是有些難以接受:“可這也……論起輩分,三姐可算是三皇子的姨母了……”
“皇家哪有什麼輩分,只要陛下肯給三姑娘名分,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再者,前朝也不是沒這樣的例子。”緋煙搖了搖頭,“若是換了旁人,只怕老夫人還未必放心她接手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