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三十九
三十九
孫悟空偶爾也會從不歸山跑出去,然後好一陣子才會回來，但他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給山裏的兄弟們帶酒帶好吃的,也會記得給凌無帶好吃的,雖然他一次也沒動過。
因為他講義氣又玩得開還會帶吃的,魔族上下對他都很服氣,很快跟他稱兄道弟，一口一個“孫大哥”叫的特別親切。
至於他出去幹什麼去了哪裏，凌無從不過問,反正只要不是禍害他們的就行。
今日，孫悟空又拎着自己的棍子晃晃悠悠的往不歸山邊走,在經過雪原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仰頭看着面前的雪景好一會兒,繼而忽然加快腳步,蹦蹦跳跳的進了不歸山。
凌無當時正在打坐,孫悟空蹦進來一把拉住他的手高興的說：“走走走，跟我來！”
“你、你放開我！”凌無毫無防備被他一路拖出門,想用力甩開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這傢伙拖行了好遠。
幾個魔族的人從不遠處走來，瞧見自家老大跟孫大哥在一塊,曖昧的笑了起來：“喲，孫大哥要帶我們魔主大人去哪裏啊？”
孫悟空哈哈大笑,“帶他出去逛逛，別老悶在屋子裏。”
幾個魔族居然很贊同的點頭,“老大是應該出去走走,我們兄弟幾個都怕他悶壞了。”
說罷,他們幾個人擠眉弄眼的從兩人身邊路過，笑的特別賊。
“孫……大哥？”凌無倒不知道這猴子什麼時候跟自己的手下這麼近乎了，他那些部下從來就沒跟他親近過，還孫大哥……
“你這些屬下也很有意思，合我的胃口！”孫悟空得意的對他一笑，“走走走別啰嗦，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凌無不想去，但是孫悟空根本沒給他不情願的機會，拖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走。
不歸山的結界並不是誰都出不去的，像凌無印瓈這樣的高手就可以輕易地走出去，但是其餘的眾人要想出去就很困難。
孫悟空一路帶着他走，直到了雪原。
雪原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邊境，入眼處皆是白茫茫一片，如果是普通人不帶墨鏡太陽鏡來這種話地方的話，早就瞎了。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凌無不明白這雪原里有什麼東西能讓他這麼神神秘秘的。
孫悟空不回答他的話，只是拉着他的手躍上一座雪峰，帶着他坐在山頂上，然後才回頭對他一笑：“帶你看雪景。”
“我有一次路過一片雪山，剛好那時候下起了大雪。”孫悟空回憶起往事，“恰好有一片雪花飄在我手心裏，然後我發現，它居然有六個角！”
孫悟空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的語氣讓凌無很無語，雪花是六邊形的那難道不是常識嗎？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的雪，所以我至今還記得。”孫悟空的表情很悠遠，“那片雪景真的很美很美。”
凌無默默地聽他講，還是沒弄懂他叫自己來的目的是什麼，總不能就是為了炫耀他的新發現？
“我當時就在想，這麼好看的雪，傻桃子一定沒見過。他在天上呆了那麼多年都沒下來過，他肯定也沒看過下雪。”孫悟空輕嘆，“那時我就發誓，等我找到他，我一定要帶他去看一次雪，跟他一起坐在最高處，看下面白雪皚皚，就我們兩個人。”
凌無：“……”
他並不是沒見過雪，從前在家裏的時候，老家經常會下很大的雪，他會跟哥哥姐姐一起趴在窗口看外面被厚雪覆蓋的枝椏，期盼着春天快點到來。
可是這樣的話他不想說，因為孫悟空的表情很期待，他對着凌無小聲說：“確實很美，對吧？”
鬼使神差的，凌無點了頭。
孫悟空的臉上蕩漾開一個燦爛的笑臉。
凌無看呆了。
孫悟空對他眨眨眼，忽然就變了臉，抓起一把雪就砸在了凌無的腦門上。
“哈哈哈哈哈……”孫悟空站起身來抱胸爽朗的大笑，眉宇間一片清明陽光。
凌無面無表情的把自己臉上的雪擦乾淨，盯着他看了半晌，抄起身邊的一團雪砸了過去。
孫悟空早有防備，身體靈活的躲開了，順便從地上又抓了團雪甩過去。有了經驗，凌無自然沒有再次被他打中。
打雪仗？
凌無冷哼，他當年帶着一群毛孩子跟人打雪仗的時候，這猴子還不知道在哪穿開襠褲呢！
兩個老大不小的人就在雪原里幼稚的玩起了雪，孫悟空丟開了斗戰勝佛的枷鎖，凌無忘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兩個人就像最初認識的時候那樣，無憂無慮的在空無一人的白色王國里你來我往，玩的不亦樂乎。
雪還在靜悄悄紛紛揚揚的下，這是只有兩個人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孫悟空累的躺倒在雪地里，“不打了，我輸了！”
“哼！”聽他認輸，凌無放下了手裏的巨大雪團，跟着他坐在地上。
孫悟空雙手枕在腦後，看漫天白雪落下，他伸手抓向天空，卻只抓到一片虛無。
“不知道傻桃子開不開心。”
凌無不說話，只是跟他一起抬頭靜靜的看片片雪花。
“我知道，其實傻桃子他還活着，他就活在你的心裏。”孫悟空輕聲說，“雖然你一直在否認這個事實，但是我知道的。”
“我很想謝謝你，一直那麼努力地保護他，把他守在自己心裏最深的地方，沒有讓他真的消失。”
孫悟空的聲音有些啞，“你不願意承認也沒關係的，我只是想說。”
“我很愛他，是真的。”
“以前的我追求的東西太多，想要很多人承認我，想要很多人追隨我，可是我經歷了五百年的關押，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的考驗，等我真的走到那一步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我錯的很離譜。”
“我一直走，一直走，從來沒有回過頭，有個傻桃子一直跟在我身後追着我，什麼時候跌倒了我也沒有發現，我只顧着去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等我想起有一天回頭的時候，我的傻桃子已經不見了。”
孫悟空抬手制止了凌無想說的話，繼續說道，“就算你想說什麼，能請你……現在就假裝是他嗎？”
凌無不再言語。
“我現在才明白，其實我根本不需要那麼多人的認同，他們怎麼看我區別不大，我真正需要的是那個一直陪在我身邊，會對着我笑，會安靜的聽我說話，會認真的叫我‘大聖’的那個人。”
“可我把他弄丟了，因為我的自大，因為我的自負。”
“你說，他恨我嗎？”
“不恨。”凌無回道。
“呵……怎麼會不恨呢？”孫悟空遮住自己的眼睛，“我都恨我自己，他怎麼會不恨呢？他一定恨我，必須恨我，不然……”
孫悟空沒有再說下去。
凌無看着很遠很遠的前方，“他如果聽得到你的話，也許會很開心，雖然等的太久了。”
“開心？”孫悟空抬頭看他，眼中有萬千期望。
凌無點頭，“嗯，他應該很開心。”
“等了一千年，他終於沒有被辜負。”
那一瞬間，孫悟空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雪太大了，都刮到我的臉上化成水了。”孫悟空對着凌無努力揚起一個笑臉，“雪太大了。”
凌無第一次看孫悟空流淚，聽他用可笑的理由掩飾自己不知是悲傷還是喜悅的淚水，也不拆穿他。
“嗯，雪很大。”
孫悟空還可以哭，然而他卻再也沒有眼淚了。
沒有情緒……
凌無眼中一片黯然，他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左胸，那裏……心臟在跳動，很快。
那天，他們在雪原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去。
孫悟空很高興，一路高歌回不歸山。
他唱的特別難聽，凌無一腦門子的青筋，十分想回身給他一腳，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唱歌這麼難聽。
路過的幾個魔族人都捂住了耳朵從他們身邊跑過，天庭要有這殺傷力，他們還打什麼打，投降算了！
孫悟空跟着凌無回他自己的寢宮，剛要抬腳跟進去就被凌無擋住了。
“幹什麼？”孫悟空疑惑的看他。
“閉嘴。”凌無冷眼看他，“再唱一句我就殺了你。”
孫悟空撇撇嘴，“明明以前你可喜歡聽我唱歌了。”
胡說八道，以前我也沒喜歡聽！那時都是奉承安慰你的！
凌無忍着沒說出真相。
他忽然頓住了。
不對，為什麼一遇上這個傢伙，他……還會有惱怒的情緒？
趁他發獃，孫悟空大搖大擺的擠開他跳上床，“睡覺了睡覺了！”
凌無一回頭，發現這傢伙又不脫鞋上床，冷着臉過來將人拖下來，“出去。”
“不！”孫悟空抱着自己的被子拒絕，“我都在這裏睡這麼多天了，這裏的人都知道我跟你有奸|情，你現在再假裝自己是一顆清白的小白菜，已經晚了！”
這、這破皮賴猴！
凌無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是多大的耐心去哄着這個祖宗，但是現在他十分的憤怒。
“把你的鞋脫了。”他忍着怒氣指了指他的腳。
孫悟空低頭一看，有些為難：“脫鞋啊……我以前都沒脫過。”之前的那些晚上，孫悟空都是趁着凌無睡著了瞧瞧溜進來睡，凌無也沒發現他穿着鞋。
“不脫就出去。”凌無威脅。
為了能一張床睡，孫悟空想了想還是脫了。
孫悟空的腳倒也不臭，就是他脫完鞋后扒了自己的襪子聞了半天，笑嘻嘻的扔到了床角，凌無氣的臉都青了。
他不想搭理這個野蠻人，自顧自的上床背對着這隻猴子。
孫悟空看着他的背影，伸手輕輕在他身上戳了戳，“你身上都沒幾兩肉，要多吃點。”
“等我以後帶你出去了，我給你吃好吃的，隨便你挑。”孫悟空還記得傻桃子最喜歡吃點心，各種點心都喜歡。
凌無假裝自己不存在，閉眼睡覺。
孫悟空戳了他好一會兒還沒動靜，終於嘆了口氣。
近些日子他總是用這種賴皮的方式留在他身邊，他不知道凌無到底怎麼想他，可他不信自己在他心中真的再也泛不起漣漪，他不信傻桃子真的不再喜歡他了。
總有一天，他們還會回到原來的樣子。
孫悟空睡著了，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天庭看馬的時候，傻桃子守在爐邊聽他吹牛，笑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