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瓦爾登湖

第三章:瓦爾登湖

瓦爾登湖就在波士頓的西北角上,跟哈佛校區之間的距離比之昆西區還要更近一些,很多波士頓的本地人與外來的遊客都很喜歡在那裏野餐,附近幾所大學的學生們也喜歡在那裏搞些課外活動。去欣賞湖景自然是美妙的體驗,不過絕對不是大冬天去,這樣氣溫零下的日子跑去湖邊玩,跟站在海邊吹冷風沒什麼區別。

“咱們就不能在市中心拍嗎,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把我的公寓貢獻出來也行啊。”約翰·雷丁一臉不情願,這段時間山裡冷風嗖嗖的,連松鼠都躲起來了活人也沒幾個,去了絕對很無聊。

“租金我都預先交過了,再說市中心能拍出什麼味道來?”梁葆光選擇付租金在瓦爾登湖拍攝,可不是腦袋一熱突發奇想,而是有着深意的,因為瓦爾登湖不僅是波士頓近郊的那個小湖,還是亨利·戴維·梭羅代表作的名字。

《瓦爾登湖》在形式上有點像小學生的每周必交的周記,內容安排上也十分散漫隨意,小到螞蟻打架大到四季變幻,梭羅想到那裏就寫到哪裏,可一旦讀懂了這本不是記錄的記錄,就會折服於質樸表面下的深邃意境和浩大情懷。

在梭羅身處的那個時代,伴隨着工業化的腳步美國經濟迅猛發展,拜金主義思想和享樂主義思想隨着社會變遷漸漸佔了絕對主導地位。同時,扭曲價值觀刺激着人們對財富和金錢的無限制追逐,聚斂物質財富成為了人們的唯一目標,為了達到這個目標甚至可以不顧一切。梭羅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離開俗世來到瓦爾登湖畔生活,並用細膩的筆觸記錄下了身邊的點點滴滴,詮釋了什麼是自然主義。

梁葆光改編后的《地球來客》,主人公口述他所經歷的一切並不是為了說服誰,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麼,事實上他是在通過離別前的講述來完成自我重塑的過程,就像是記錄下湖畔生活的梭羅一樣。關於主角不老不死的設定,以及這種設定對神權的顛覆,通過對話就能感受得出來,這其實是一種對“自然之心”的稱頌,表達的是“人的身上具有神性”的超驗主義觀點。

相對於劇情設定上的工巧,軟科幻的玄妙,梁葆光更希望觀眾能感受到的是他在這個作品中所藏的私貨。這個名字就叫Oldman的男人,他從懵懂無知的克努馬儂人,到被迫被人尊為神靈的基督,再到不斷汲取現代知識的哈佛教授,對應的正是超驗主義的三個階段:發掘自我、表達自我、充實自我。

這樣的一部電影,自然是要放在瓦爾登湖的湖畔拍攝才有意義,若是有觀眾能夠認出拍攝地點並將之與電影內容聯繫起來會有一個更清楚的認識,而且梁葆光準備在拍攝的時候將一本《瓦爾登湖》放在茶几上,算作一個彩蛋。

“別聽他唧唧歪歪了,就在瓦爾登湖拍,誰稀罕去他的破公寓,打開門就是一股單身漢的寒酸氣息。”米歇爾·赫茲菲爾德從後面拍了約翰·雷丁一巴掌,她知道這個人只是習慣性地發牢騷,不過都已經午夜十二點了,她們還得開車回家去休息,哪有那個心思陪他在這裏磨蹭。

“嘖嘖,看樣子某人是親自見識過了,年輕真好啊……”芭芭拉笑得很邪惡。

第二天一早驅車到了瓦爾登湖畔的度假小屋,不光是約翰·雷丁一個,他們八個學術型的全都開始了體力勞動,光是佈置拍攝的場景就要好半天,因為這地方需要他們重新打掃,而設置攝像機滑軌架設照明光源更是費勁,效果有一點不滿意就得重新弄,反反覆覆弄了好幾回,中午吃過午飯才嘗試性開拍。

第一次做導演,而且還是一步到位的電影長片導演,梁葆光的心情很是奇妙,他並沒有緊張忐忑的情緒,甚至沒有什麼生疏的感覺,直接就進入了狀態。因為人手不夠他還身兼攝像師,推鏡頭也是穩如Doge完全不像新手,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特別的攝影技巧,上輩子一定是個受人尊敬的“老師”。

可惜的是老天總是不遂人願,梁葆光自己的狀態好得不得了,可拍攝電影的過程依舊很累,因為所有參與進來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內就沒一個專業人士,不管做什麼都效率低下。直到吃完飯的時候梁葆光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麼一廂情願,八個真教授本色出演固然是個好噱頭,可是這些人有點本色得過了頭。

按照梁葆光之前的設想,大家聊聊天談談各自見解把內容充實一下,而他自己只要保證畫面的質量和故事的走向就可以弄出一部像樣的作品。但事實卻是這七個人說著說著就會聊到奇怪的地方去,一路高歌着“我不轉彎,我不轉彎”直往天際而去,任憑他怎麼打手勢都拉不住話頭。

作為三大名校的在職教授,約翰·雷丁他們每個人都是能夠獨自撐起三小時大講公開課的談話小能手,現在七個人聚在一起還敞開了聊,那真是秉燭夜話到天明都不需要擼串助興的,明明只有七個人,卻弄得90分鐘的電影時長格外緊。

這樣的談話只針對座者,受眾是其他的幾個教授,只要彼此能聽得懂就可以了,而電影卻是要面相大眾放映的,要讓所有知識水平上的觀眾都能接受才算合格。梁葆光不得不佩服起白樂天來了,人家的新樂府詩平易通俗卻又優美和諧,境界比起他高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這樣下去不行,我的經費在燃燒啊。”梁葆光一力承擔所有的開銷,所以燃燒的還真就是他個人的經費,這幾個人時不時NG笑場,或者聊得跑題莫名其妙開始侃大山,他就得心疼一波浪費的膠捲,通宵燃燒點卡在鐵爐堡釣老鐵齶的時候他都沒這麼心疼過,兩者的價格差得太多了。

約翰·雷丁等人很尷尬,他們也知道一下午時間都自由發揮得過了頭,甚至都忘記了這是在拍攝電影,而因為他們胡侃必然要被燒的膠片都是梁葆光掏錢,心中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這個,我們也不想的,可是煞車沒有裝在嘴上,一不小心就……”

“呵呵,說得你其他地方就裝了煞車一樣。”米歇爾·赫茲菲爾德的話單獨拿出來聽或許有些詭異,但是配合她的神情就比較好理解了,她是在嘲諷約翰·雷丁不僅管不住嘴,也管不住下半身的某些部位,而她的怨念為何這麼大就不是外人需要了解的了,反着這時候只要跟着笑就行……

“Paul,實在不行我們也掏一點錢出來好了,也不用分電影的利潤,只是單純地做一點為你分擔一些壓力。”芭芭拉·克萊曼有些猶豫,如果可能的話她也不想這樣表態,但梁葆光平時雖然看着不差錢,卻也沒有表現出土豪的氣質,一下子拿出十多萬美元來搞一部電影,壓力肯定不會小的。

“不行,打賭就是打賭,既然之前已經說好了限制條件就不能改。”梁葆光不是閑着在家裏長毛了突發奇想要拍電影玩,而是跟約翰·雷丁打了個賭。而這個賭約中就有他獨立投資獨立製作的限制,若是此時接受了芭芭拉的“好意”,之前的表情就白做了,作為一個男人他什麼都接受就是不接受失敗。

在某次聊到日漸萎靡的北美電影市場和美國經濟的關係時,約翰·雷丁堅持認為文化市場中越具刺激性的東西越有市場,電影就是最好的代表,而論刺激性恐怕只有不可描述片才能與恐怖片一較高下,於是他便斷言只有拍攝恐怖片才能做到低投入高回報。

梁葆光則持反對意見,他始終認為取向只是引導的結果,就像四川人也不是自古就喜歡吃辣,畢竟明末之前天朝就沒辣椒這種東西。只要引導得當,作品質量過硬,帶起一波略顯另類的潮流非常輕鬆。

約翰·雷丁就是教行為學的哪裏受得了學生的質疑,兩人交談爭執不下便決定打賭來分出勝負,由梁葆光自己投拍製作一部非恐怖題材的電影,他們這些人可以盡心幫忙卻不能出錢,最後電影的回報率超過一百倍就算梁葆光贏,低於十倍就算約翰·雷丁贏,若處於十倍與一百倍之間則算作平局。

約翰·雷丁覺得這場對賭平局的可能性很大,接下來就是他贏面了,而梁葆光那個一百倍回報率的目標太難實現,所以他的心態格外放鬆,“Paul你也別太心急了,我們幾個都是頭一遭做演員拍電影,有失誤是在所難免的嘛,都是摸着石頭過河,燒膠片花掉的錢就當是交學費好了,反正你也不虧的。”

“呵呵!”梁葆光都不想說話了,不過剛才約翰·雷丁的這套說辭,他總好像在哪裏聽過很多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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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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