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桃之夭夭(終章)
王禪答道:“現在玄宗之主是我大師兄,花如狼。”
陸壓道君不屑地“哼”了一聲,撇了撇嘴道:“他和你師父比還差得遠呢。一個只會乖乖聽話的跟屁蟲,難成大事。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覺得你小子,跟你師父年輕時頗有幾分神似。”
“前輩過獎了。”王禪告辭道:“天色不早,晚輩先行告退。”
兩人剛要退下,陸壓道君忽然從後面叫住他們,吩咐道:“回去告訴你們師父,今後這種事別來煩我。現在我什麼都不關心,只盼儘快喝到他成親的喜酒!”
王禪和袁生相視一笑,各自點頭答應。
太陽落山之前,兩人離開了春秋苑。
王禪仰望悠悠白雲,建議道:“師兄,何不試試提准道長教你的騰雲之術?”
袁生正有此意,仰頭對着天空大喊:“筋……斗……雲!”
話音剛落,天邊飛來一團白花花的雲朵,馱着兩人飄向雲夢山。
袁生騰雲駕霧的本事,還遠遠不到火候,到達雲夢山腳下,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
適逢春暖花開,正是百花爭艷的時節。
漫山遍野,桃花盛開。
花間鳥雀盤旋,耳畔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到處是生機盎然的景象。
王禪和袁生回山復命,恰巧在桃花林中遇見牛竹、虢翰、姜凌、花如狼,還有幾位七曜洞主,正在興高采烈地談論什麼。
王禪過去詢問得知:西方教盤踞在中原的勢力,最近幾年不斷遭到玄宗勢力驅逐,終於在不久前被迫返回西域。
眾人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蘇季,一起結伴朝桃花林深處走去,遠遠瞧見一個垂釣的背影。
蘇季面對青山綠水,一支蘆竹魚竿在手,一條柔絲垂入水底。
旁邊的萬聖公主把食指立在嘴邊,提醒大家放低聲音,不要驚到水中的魚兒。
望着蘇季安靜沉穩的背影,姜凌不禁感慨:“他真的變了,再不是當年那個弔兒郎當的痞子。”
虢翰環顧岸邊的綠樹紅花,點頭道:“不錯,釣魚這種修身養性的雅事,必須得能沉得住氣。”
牛竹俯觀碧波蕩漾,附和道:“最近這幾年,三師弟的話越來越少,越來越像師父那樣的世外高人,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然而,眾人輕手輕腳地走近時,卻紛紛皺起眉頭,聽見了打呼嚕的聲音,原來蘇季沒有專心釣魚,只是坐着睡著了。
聽見腳步聲,蘇季驀然驚醒,額頭冷汗淋漓。
“師父,又做噩夢了?”
花如狼關切地過去詢問。
蘇季用袖子抹去嘴邊的口水,長長嘆了一口氣,回答道:“我夢到三隻老虎在追一隻羊。”
姜凌眼波流動,瞧見蘇季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不禁笑問:“若沒猜錯,你就是那被追的羊。”
蘇季點了點頭。
姜凌笑道:“那追你的三隻老虎,肯定是母老虎嘍。”
蘇季沉默代答,心有餘悸地擦了擦汗。
這時,楊霄醉醺醺地走了過來,低頭看見蘇季放在岸邊的幾個魚鉤,不禁發問:“師父,你怎麼用這些直鉤釣魚?”
袁生俯身好奇地打量,見師父用來做直鉤的材料是帶有枝節的毛竹枝丫,似乎是用特製的刀具將毛竹兩頭削成尖狀,並在中間綁上魚線,再往裏面嵌入穀米。
少頃,蘇季開始慢慢收線,隨着魚線一點一點被收回。旁觀者的好奇心也跟着一起被撈了起來。魚線越收越多,可是收到一半仍不見魚的蹤影,眼看着離魚線的另一頭越來越近,正在大家以為蘇季要和魚兒失之交臂之時,令人驚喜的一幕出現了,居然有一隻巴掌大的甲魚上鉤了!
楊霄激動地歡呼:“哈哈!釣到啦!師父真厲害!”
眾人皆是不可思議,想不到蘇季還真能用直鉤釣到一條不大不小的甲魚。
蘇季卸下甲魚,詢問身邊的弟子們:“你們可知姜太公當年,為何用直鉤釣魚?”
花如狼回答道:“姜太公是想讓世人知道他處世之道:不彎、不藏、不求。”
蘇季欣慰地一笑,又問:“那你說說,何為不彎、不藏、不求?”
花如狼答道:“直鉤為不彎,不上魚餌為不藏,願者上鉤為不求。”
蘇季不置可否,又問王禪:“你說呢?”
王禪答道:“為人正直是為不彎,為人坦蕩是為不藏,為人無私是為不求。仁者德人,所以正直;仁者敬人,所以坦蕩;仁者愛人,所以無私,可謂大智慧。”
蘇季滿意地點了點頭。
虢翰茅塞頓開,原來蘇季的意圖不在釣魚,而是教弟子們做人,通過姜太公直鉤釣魚,讓弟子們知道姜太公為人處世的智慧。不過,蘇季傳授的聖人之道,只有王禪一人能夠完全領悟。
姜凌清楚憑蘇季的性格,永遠不會想成為拯救亂世的英雄,但他可以成為一群英雄的良師,也許這才是他的使命。
蘇季真正想要的從來不是得道成仙,而是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不過,當下這份安逸實屬難得可貴,足足歷經八十載的漫長歲月。一路走來千辛萬苦,他曾有過無數痛苦掙扎,才換來眼前的片刻寧靜。
楊霄舔了舔舌頭,只關心師父要如何處置這條直鉤釣到的甲魚,若能用來泡酒是再好不過。
蘇季把剛剛釣到的甲魚扔進水裏,感慨道:“曾幾何時,我曾試圖斬斷仇恨。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只憑一個人孤軍奮戰,什麼也做不了。”
瞧見師父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弟子們知道他又要開始講大道理了。
萬聖公主和楊霄不約而同地舉起手,已經做好捂耳朵的準備,只有王禪和花如狼洗耳恭聽。
蘇季清了清嗓子,從懷裏掏出幾本功法秘籍,舉到弟子們面前說:“徒兒們,我看你們骨骼精奇,將來肯定是萬中無一的絕世高手,定能將我鬼谷一脈發揚光大。從今往後,維護人間和平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弟子們掃視他手裏的秘籍,只看名字的話,好像都很厲害的樣子。
楊霄拒絕道:“我不想拯救亂世,只想喝酒。”
蘇季道:“酒多傷身,點到為止。最近幾年,我很少像你這樣酗酒了。別看你每天喝得爛醉,可你真的懂酒嗎?”
楊霄醉醺醺地搖搖頭,“不懂,愛喝。”
蘇季又問:“那你懂琴嗎?”
楊霄又搖頭,“不懂,愛聽。”
蘇季掃了一眼旁邊的萬聖公主,問道:“你懂她嗎?”
楊霄還是搖頭,“不懂……”
萬聖公主似乎聽出言外之意,臉頰不由得泛起紅暈,而袁生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眾人皆是忍俊不禁。
王禪感覺到氣氛尷尬,連忙打了個圓場:“師父,陸壓道君說他正急着喝你的喜酒呢。”
楊霄趁機岔開話題道:“要我說大丈夫三妻四妾,三個師母一起娶了吧。”
“哎!你這個主意真是……”蘇季似乎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改口道:“真是齷齪至極!”
楊霄發覺師父神色異常,轉頭瞧見白衣如雪的沐靈雨走了過來,頓時額頭滲出冷汗,連連點頭道:“對對對,齷齪至極,徒兒齷齪至極……”
袁生討好地看了看沐靈雨,問蘇季:“師父,你和師母打算何時成婚?”
蘇季又是欲言又止。
袁生見師父神色異常,轉頭瞧見褒姒接踵而至,低頭道:“婚姻大事,不得兒戲,還請師父三思後行。”
褒姒掃了一眼旁邊的沐靈雨,淡淡道:“哥哥,我可以不妨礙你娶這女人,只要你親口對我說:其實你心裏最在乎的人是我,不是她!”
沐靈雨沉默不語,側目望向蘇季,彷彿在說:你敢?
蘇季默不作聲。
眾人都替他糾結,有些話說出來就會傷人心,可是該來的總是會來,婚姻大事不能模稜兩可。
沐靈雨不多話,轉身離去。
褒姒笑道:“哼,回天上做你的神仙去吧,不送!。”
楊霄急忙跑過去攔住沐靈雨,勸道:“師母雖貴為仙人之軀,但如今絕地天通,就算想回也回不去天上了。”
沐靈雨背對蘇季,雪白的衣衫隨風飄動,似乎在等他最後的答覆。
蘇季凝望桃花林中飛舞的蝴蝶,又轉頭看向兩個女子,靈機一動道:“一隻蝴蝶,兩隻翅膀,少了任何一隻都飛不起來。你們對我來說就像我的翅膀……”
眾人表情各異。
楊霄小聲嘟囔着:“不愧是師父,這種話都能說得出口。”
袁生道:“你還能想出更好的答覆?”
楊霄搖頭聳肩。
正在這時,虢翰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突然大叫:“哎!大家快看!又來了一隻翅膀!”
翅膀?
眾人疑惑地紛紛轉頭,只見一位綠衣女子翩然走進桃林。
楊霄偷笑道:“這就是三隻翅膀。若再湊齊四隻翅膀,師父這隻花蝴蝶,就得變成蜻蜓啦!”
望着周圍盛開的桃花,姜凌意味深長地笑道:“今年的桃花,開得格外好呢。”
牛竹撓了撓頭說:“春天雖是萬物復蘇的季節,但這桃花的確多了一點。”
望着蘇季的三位紅顏知己,虢翰羨慕道:“不僅多,而且每朵花的姿色都不錯!”
面對不請自來的林姿,沐靈雨和褒姒怒目而視,旁邊三位洞主戒備地祭出幻劍,隨時準備置她於死地。
林姿掃視敵視自己的眾人,嫣然笑道:“看來這裏不歡迎我,告辭了。”
說罷,她轉身離去。
三女始終針鋒相對,各自不歡而散。不過,她們都沒有走遠。小嬋隨後跑來報信,說林姿去了蟠龍樹洞;沐靈雨在雲夢草原;褒姒在微草堂獨自彈琴。
虢翰替蘇季着急:“我要是你的話,乾脆把三個都娶了,多多益善!”
姜凌道:“她們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屋檐下,娶了哪個都要得罪另外兩個。”
虢翰不以為然道:“師兄連神仙妖魔都能擺平,還擺不平三個女人?”
萬聖公主問:“師父,你要如何決定?”
袁生問:“娶誰?”
楊霄也問:“娶幾個?”
一陣清風吹過,桃林中飄起粉紅色的花雨。
蘇季緩緩伸出手,輕輕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
袁生和楊霄茫然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不明白師父這啞謎到底什麼意思,一起轉頭看向王禪。
王禪一語道破玄機:“師父的意思,任憑桃花三千,只取一朵。”
蘇季笑而不語,抬頭仰望天邊北歸的大雁。
眾人面面面相覷,沒人知道蘇季心裏最後的決定,不過能看出他心有所屬。
王禪來到蘇季面前,從懷裏掏出七色稻穗,說道:“師父,徒兒知道你難抉擇,不如吃下這稻穗。若看見誰,便娶了誰。”
聽到王禪的主意,大家都覺得合情合理,可是蘇季卻搖頭拒絕,最終選擇相信自己的心。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眾人注視的目光中,蘇季漸行漸遠的背影,消失在夭夭桃花林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