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玉娘
明子虛見她滿臉詭異的微笑，嘴角微撇，轉而聊起了那被封印的人，水棲霜沉吟了片刻，將符籙交給了他，道：“我要閉關一月，期間若你能用符籙解決便解決，若是不能，千萬莫要硬撐。”
“若是不到一月就喚你出來，會如何？”明子虛思索了片刻，問道。
水棲霜沒有答覆。
明子虛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他目光沉着堅毅，水棲霜忽然覺得這個凡人和一般的孱弱如螻蟻的凡人不同，他高大挺拔，巍峨如山，令人信服。
明子虛一本正經，煞有介事道：“介時明某不會替你收屍的。”
水棲霜：……
嗯，剛才眼花了，人上了年紀，眼睛就不好。水棲霜默默在心中收回了剛才那句話，然後揉了揉自己昏花的老眼。
明子虛抿唇一笑：“不同你玩笑了，好生閉關去。明某可還想帶着表弟、弟妹、表妹他們出去呢。”
水棲霜睨了他一眼，粲然笑道：“我會帶你們平安出去的。”
兩人相視而笑，雖鬧過些矛盾，有過摩擦，但都盡在這一笑間釋然。
此後水棲霜閉關，因知明子虛在外頭，她也放心，十日突破了蕃秀，又五日，法力與原本被封鎖那股合流，一舉衝破了閉藏七品，她原本就是閉藏巔峰的修為，想要臻至閉藏巔峰只是水磨功夫，但偏偏她如今就是缺了點子時間。
直至第二十五日，一些濁氣已經悄然往這邊靠近，看來如今那位魔道至尊已經逐步擺脫了沈少爺的影響。明子虛拿符籙暫時制住，第二十六日，卻怎麼也制不住裂痕。眼看着事情變化，沈詩丞和少奶奶也不是傻子，找明子虛質問，明子虛嘆了口氣，又將事情重複了一次。
沈詩丞唏噓道：“原來哥哥那時瘋魔了一般，是因為奸人施了法術，他不是刻意要那樣對嫂嫂的。”明子虛眸光閃爍了片刻，沈詩丞卻未注意。
沈少奶奶苦笑一聲，如今曉得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她已經……不是人了。
明子虛咳嗽了一聲，道：“我說這的目的，只是為了說明，我們要為霜……水仙子爭取時間。”
沈詩丞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沈少奶奶看出她遲疑，替她問出了想問的：“表兄如何就那麼肯定，我們為水姑娘爭取到那麼多時間，水姑娘便定能降伏那人？”
明子虛道：“我們**凡胎，除了信她，我們還有的選擇么？”
沈少奶奶思索了片刻，問道：“若如表哥所言，我們**凡胎，縱然妾身是鬼物，卻不懂如何使用術法，如何能幫助水姑娘熬過這一個月？”
明子虛道：“弟妹和詩丞聽我的就是了。”
第二十八日，魔氣已經蔓延到水棲霜不得不一邊用霜華仙劍清開一片空地，一邊積蓄法力的地步，她如今初入閉藏九品，離閉藏巔峰還差的遠。她索性咬牙將餘下的三百年壽元一股腦耗盡，只剩二十年壽元供她突破道境，一時五感俱失，髮絲花白，身上的氣勢卻一息強過一息。
當晚，子時將近，明子虛和沈詩丞、少奶奶三人都可以見着那神魔法相重臨蒼穹。明子虛終究沒理會水棲霜的勸告，他嘆道：“該我們動一動了。”
沈少奶奶和沈詩丞互相握着手，壓抑着心中恐懼，卻都應是。是時，霜華仙劍自行護主，水棲霜對外界一切變故都一無所覺，她如今心中一片空明，唯惦記着一件事——破境。
三人出了那片相對安全的區域，無數濁氣、血、戾氣瞬間棄了那片區域，爭先恐後地想將三人吞噬——
千鈞一髮之際，只聽沈少奶奶輕聲道：“沈郎，你還好么？”時間一時宛如凝滯，以她為中心的三丈之內，一切污穢之物都近不得身。
“玉娘……”
是沈少爺的聲音。明子虛的法子有用。
那位噬魂宗至尊輕笑了一聲，語氣卻飽含怒意。噬魂宗的功法，噬人魂魄，原本簡單，他卻拖了這麼些日子，也沒能將沈少爺拿下，便是因為千年前，那位龍族大能算計到了他，那五行之石，哪怕只差一方，他真正的神通也不得動用更不得脫困。
他早在某位元門同道的幫助下，尋見了這龍族在這方世界留下的血裔，又透過那位同道尋到了那戲子幫助。只是後來那同道拿了噬魂宗噬魂的根本法決后，便不見了蹤影。後來再想控制戲子尋東西，也不那麼順手了。
他這才在最後一方白石失蹤，大費周折地要她入夢，戲子死後，只以為少爺還喜歡她，哪知少爺對少奶奶心存虧欠，將夢境反轉，她和少爺落入了夢境地獄受苦。而那噬魂宗至尊看準了這一點，控制玉娘與戲子重演那一幕，加重沈少爺心中苦痛，令其崩潰，自動退縮，他方好佔據他軀體，再用他與龍族同源血脈破封而出。
如今事情將成，卻有人出來橫生枝節，這位至尊甚為惱怒。見眾人瞎貓碰上死耗子，拿玉娘喚醒沈少爺的意識，當即淡淡道：“那小丫頭，你可記得，你因這小子受了多少苦？鬧到這般田地，老夫都為你不值。”
沈詩丞當即怒道：“你胡說八道，我哥哥他才沒有對不起嫂嫂，都是你害得他鬼迷了心竅！”
至尊嗤笑了聲：“是么？老夫受困於此千年，若非是……根本動不了半絲法力。人是老夫找來的，也受老夫控制，但除了落水之後，老夫企圖拿那塊白石保過她一次，其餘的，根本就不曾動用術法。”
沈少爺顫聲道：“你胡說……我喜歡上她根本就……”
他這番話顯然沒有任何說服力。他喜歡少奶奶，但也同時喜歡上了戲子，不是因為任何法術。
沈少奶奶玉娘面上血色盡褪，一言不發。
沈詩丞和明子虛的臉色也不好看。沈少爺因為意志不堅，才被侵蝕。而他意志不堅，正是因為悔恨、懦弱、愧疚、逃避，明子虛可以隱瞞了一部分事實，正是因為他想讓玉娘親口說出原諒，若是得到玉娘的諒解，無疑沈少爺可以支持更久。
但是……
如今這情形，似乎很是不妙。
水棲霜法力積蓄到了瓶頸，她一邊感受生機流逝，一面封閉五感，又不知如今到了什麼時候，簡直是心急如焚。
離第二十九日的子時，還有一柱香。
沈少爺的神智瀕臨崩潰，魔氣再度侵入，沉默許久的玉娘終於再度開口：“沈郎，你還在么？”
“我在。”情勢稍稍穩定。
噬魂宗的至尊不緊不慢地誘惑道：“小丫頭，這般負心人，要他何用？你還要他做甚？待老夫脫困，定然給你保上一門更好的親事，找位一心一意的年輕俊彥，更包你們一世榮華富貴。”
玉娘充耳不聞，溫婉的眉目間湧上一絲傷感：“沈郎，我不怪你了。我只願你，不要為魔人利用。”
魔氣化作利劍，直刺向玉娘胸口，明子虛見狀一把推開了玉娘，受了當胸一劍，肋骨都碎了兩根，沈詩丞嚇得直掉淚珠。
“丫頭忒不識抬舉！”
“表哥，你不必護着我了。”玉娘說完，徑直撲向了那法相所在，如同飛蛾撲火一般，魔氣漸漸將她吞噬，只留下餘音裊裊，“沈郎，我們的父母親族，不能毀在他手裏。我與這魔人，勢不兩立，你若還對我有愧疚，那麼，你謹記這一點。”
沈少爺發出了一聲悲鳴，隨後，徹底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