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德里斯塔之戰(下)

第264章 德里斯塔之戰(下)

左翼的勝利對羅馬人是一種鼓舞,既然凱撒這樣的平庸之輩也能輕鬆取勝,我為什麼不能做得更好呢?

阿列克修斯此前被瞎眼的老尼基弗魯斯·布雷努斯警告一番,心裏本有些打鼓,此時也開始懷疑斯基泰人的真實力量——這些牧民的騎兵也不過如此,難道那座車營里的步兵又能螳臂當車不成?誰聽說過羅馬人的步兵打不過一群草原步兵呢?

出於謹慎,皇帝沒有將全軍押上,而是派出了自己最得意的精銳——禁衛軍長官納比特斯仍被他禁止出陣,但是全軍最光耀奪目的五百名瓦蘭吉衛隊終於登場,他們步伐整齊地穿過腥咸逼人的戰場,在馬屍成堆處散開,又在翻譯官的軍令下重組隊形,如泣如訴的號角隨即響徹四野。

朱特人奧德里克手執諾曼盾牌,謹慎地透過鐵盔觀察戰場,戒備可能出現在任何方向的弓騎。他在迪拉奇烏姆以後加入重建的瓦蘭吉衛隊,卻沒能趕上拉里薩之戰,為了贏得功勛和賞賜,和斯基泰人的戰爭就是最好的機會。

“盾牆!”奧德里克的耳朵被辮子和頭盔遮住,只聽見沉悶的軍令傳來,他忍不住用盎格魯語言咒罵一聲。

斯基泰人云集在北歐盾牆的側翼,鐵馬往來,箭矢紛飛,肆意蹂躪戰陣,似乎想靠騎射本領敲開這北方人的龜殼。

北歐人的鎧甲皆精工製作,又有長斧厚盾,游牧騎兵雖環繞縱橫,終歸不敢過於近前,騎弓軟弱,箭射不透,便紛紛下馬換強弓長箭來戰。

安格斯的拉丁騎兵此時正在北歐衛隊右翼後方,見此良機,便欲出動橫擊,然而西方禁衛長官安德里亞諾就在近旁,彷彿看出部下蠢蠢欲動,直接喚來一個宦官,再度重申皇帝軍令。

“重裝部隊無軍令不得出動!”

安德里亞諾彷彿毫不擔心瓦蘭吉衛隊突擊被圍的問題,壓服麾下眾軍后便似神遊天外。

此時盾牆右翼被射動陣腳,已有斯基泰人嘗試沖陣,大約千餘鐵騎持矛而前,反覆撞擊盾陣。

五百名禁衛軍紋絲不動,一根根鐫刻符文的長柄斧簇成一叢鐵林,阻擋在騎兵眼前。

剛剛丟了面子的塞爾柱將領卓什見此不禁失笑,斯基泰騎兵雖多,軍紀卻遠不如他的古拉姆嚴整,雖然有合圍之勢,卻做不到一時俱撞,最終只能在巨斧長盾面前解散,前後相亂,入陣者血灑長空,掉後者馬蹄前揚,被戰斧揮砍擊刺,縱然踩到盾上,也難以透陣深入。

“蠻人終歸是蠻人……”塞爾柱人忍不住嘆息,昔年他也追隨馬利克沙參加內戰,那時塞爾柱中央軍也是以這般軍紀粉碎了無數血統不純的土庫曼部落騎兵,終結了蘇丹那位叔叔的野心。

阿列克修斯皇帝手下的兩個紫袍幼獅開始躍躍欲試起來,金甲璨爛的利奧·第歐根尼高聲請願道:“陛下,請允許我們出陣,打破那些乞丐的木寨!”

皇帝有些猶豫,逃散的騎兵揚起了太多沙塵,他已經看不清戰況,也不知道瓦蘭吉衛隊潰圍而出后已開始獨自向車營推進,但是目前顯然是一個突破的機會。

彷彿看穿皇帝的猶豫,第歐根尼兄弟更不遲疑,拔劍出鞘,似乎只待皇帝開口。

阿列克修斯幾乎是不得已地微微動了動下巴,但在兩個年輕人眼裏,皇帝顯然是在點頭,於是上百鐵騎在二人的戰吼聲中嘶鳴而出,決戰即將爆發!

安德里亞諾·科穆寧似乎對皇帝這麼快開始總攻有些驚詫,當見到帶領衝鋒的是羅曼努斯皇帝的兩個崽子,這名尊貴皇族胸中立即湧起強烈不快:

我們都是帝國宿將,只因懂些進退謙讓,居然讓兩個熊孩子當搶了先鋒,杜卡斯們當初怎麼沒把這兩個狼崽跟他們老子一起弄瞎!

想到這裏,他終於不等皇帝軍令了,只讓人吹響號角,瘋狂地命令安格斯各部上前——此戰必要我科穆寧皇室拔得頭籌!懶人聽書www.lanren9.com

八百拉丁騎兵鐵蹄踏塵,朝着車營方向奔去,北歐衛隊的雙手斧和闊劍已經開始在車營一線大肆收割,這些猛士解散盾牆,大開大闔地劈開鐵甲,隨手將佩切涅格步兵的複合弓斬成兩段,游牧武士則揮舞彎刀,頑強抵抗着歐洲最可怕重步兵的突擊。

拉丁騎兵們沒有刻意加速,第歐根尼兄弟麾下那群“阿貢托普萊”的坐騎披着明光馬鎧,行動不如意大利騎士方便,但他們更適合衝撞敵人的車營陣地,在西班牙,基督徒軍隊便是用重騎兵衝破摩爾人的工事,為步兵打開陣地缺口,拉丁人對這種戰術並不算陌生。

而皇帝創建的這支具裝鐵騎,乃是為了取代當初的“不朽者”,雖然目前尚未達到計劃中的兩千騎規模,但作為帝國的烈士遺孤,這些青年戰士的士氣極為高昂,身為他們的指揮官,“生於紫色”的利奧·第歐根尼更是肩負着重振家族的使命,他的父親羅曼努斯皇帝曾被佩切涅格傭兵出賣,又被塞爾柱人俘虜,令第歐根尼皇族成為羅馬帝國的恥辱,現在就是他復仇的時刻!

“神聖十字必勝!”(StaurosNika!)利奧用希臘語高聲吼道,不久之前,在同一片土地上,另一群羅馬帝國的士兵剛用另一種語言呼喊着“阿拉——胡——阿克巴!”(AllahuAkbar!)

忽然,從車營中飛出許多蒺藜,已經開始腳踢馬刺的羅馬鐵騎不及躲閃,轟然倒地,一些恐慌的戰馬則向左側避開,直接衝進了血戰不休的瓦蘭吉衛隊陣列。

年輕的尼基弗魯斯·第歐根尼被掀翻馬背,墜地之時,他的鍍銀頭盔也掉落了,在沙場上立即滾得不知去向,他抬起頭,卻看見一個同袍的下顎正被異教徒的彎刀切掉,他隨手揮劍切斷了握着彎刀的那隻黢手,斯基泰人長滿厚繭的手掌連同彎刀一起掉落,那人吃痛地用左手抓住空空如也的右臂前梢,卻被一直長槍貫穿在地,皮帽歪在一邊。

利奧有如雄獅一般策馬入陣,在他身後,許多羅馬騎兵被塔樓上的標槍箭矢擊中,有人身上插滿箭矢,盾牌被標槍釘在臂甲上,卻還是不斷湧向前方。

然而瓦蘭吉衛隊被己方騎兵攪得七零八落,此時只能暫時後撤,他們邊高舉盾牌,遮擋飛矢,邊攙扶那些受傷的同袍向後方退卻,甚至連三角紅旗都沒落下。

阿貢托普萊騎兵的左翼一下子暴露出來,游牧武士開始朝這邊放箭,落下的箭頭拖曳白羽,如飛鳥墜淵,一些失去盾牌屏護的下馬鐵騎經不住這樣攢射,亂糟糟地倒在地上,鮮血立刻覆蓋了身下的野草。

安格斯率領拉丁騎兵趕到,他見己方左翼危急,便下令眾人按照訓練時的方式,整個錐形陣旋轉向左,衝進拒馬和大車保護的斯基泰弓箭手陣地。

沿着被瓦蘭吉人拆毀拒馬的通道,拉丁騎兵進入了這座“堡壘”,梅芙從馬背上射出一箭,然後抽劍猛劈,這個披堅執銳的高地盾女身姿矯捷,彷彿古代的托米麗司女王,以弓矢長劍飽飲鮮血,讓斯基泰人發出恐怖的吼聲。

安格斯的運氣不算太好,他的豪華裝備引發了無數圍攻,從未見過板甲的佩切涅格武士試圖以弓箭射死這個鐵烏龜一樣的羅馬將軍,大量箭矢朝他的方向集中,在經過英格蘭甲匠表面硬化處理的盔甲穹面留下一道道鑿痕,卻始終無法透入,同時,安格斯也難以自由行動,只能縱馬反覆衝突,試圖在人群中擠出一片空間。

“TilValhall!”安格斯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抬頭看去,一頭怒吼白熊映入眼帘,上次見到這身豪華披肩還是在邁森布里亞。

“比約恩大人!”他用諾斯語言高喊起來。

陷入佩切涅格陣中的瓦蘭吉禁衛似乎陷入了狂戰狀態,對安格斯的呼喚充耳不聞,只是不斷揮舞戰斧,不分方向地猛烈進攻。

安格斯被一支身後刺來的長矛自下而上穿透馬腹,於是感覺身體一陷,具裝鐵馬隨即倒地,不斷揚蹄掙扎,用蹄鐵攻擊試圖靠近自己的敵人。安格斯好容易掙脫馬鞍,卻跪倒在地,幸虧這具鐵甲甚為貼身,關節尤其靈便,否則這般姿勢便會讓他脫臼。

他掙扎着站起身來,擺脫了頭盔上傳來的敲擊震撼,冰冷的黑劍開始盤旋,如幾何圖一般旋轉,他的步伐很快恢復,隨着不斷的格擋,劈砍,下蹲,一具具屍體倒在地面,他試圖向比約恩的方向靠近,卻發現吉利克為了保護自己,也在受到圍攻,便轉向側后,替自己的侍從清掃戰場。

此時日光酷烈,纏鬥之兵很快力竭,然而游牧民尚能輪番替換,更休迭戰,拉丁騎兵和阿貢托普萊騎兵們卻只能為自己的生存奮戰。

戰場一片混亂,尼基弗魯斯·第歐根尼將又一柄釘鎚打掉,眼見戰友不斷隕落,這個少年忍不住朝自己的兄長質問道:

“皇帝到底在哪裏?為什麼只有我們在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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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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