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聲名狼藉 紅樓敗類6
入夜,位於南城得勝街的玉京大酒樓燈火通明,往來熙攘,無論是一樓的樓堂,還是二樓三樓的雅間,皆座無虛席,人聲鼎沸。
身穿寶石藍蜀錦袍子的賈芸站在三樓掌柜辦公房的窗前,向下眺望,神情愉悅。
眼下是淡季,酒樓生意依舊如此紅火,做為大櫃,他自是欣慰得很。
這其中除了廣告效應,同他用心經營也有着莫大關係。
他記得賈瑋說過,在短期內廣告效應或許重要,但從長期來看,自身的經營才是關鍵。
從去年九月至今,這家玉京大酒樓已開張一年有餘,因此若非經營有方,是不可能一直紅火到現下的。
當然,酒樓經營得好,賈瑋也沒虧待他,一年薪酬兼分紅三四百兩銀錢,此外,今年三月份他負責在西城籌辦第二家玉京大酒樓,直至六月份開張,事後賈瑋直接嘉獎了他五百兩銀錢。
兩項合計,在這一年多時間內,他就拿到了近千兩的銀錢。
對此,他不用說是感激賈瑋的,正如母親所言,賈瑋真真是他的貴人。
從最初領着他賺到第一桶金,到指下小紅這個稱心如意的妻室,再到生絲鋪子破產後拉他一把,可以說,他眼下所擁有的一切皆同賈瑋分不開。
他並不後悔當時婉拒賈瑋,但那事兒已經過去了,不會再有類似的念頭。
他已清醒地認識到,跟着賈瑋做事方為正途,何況他如今他已是當爹的人了,穩定且無風險的收入,是他迫切需要的。
在窗前望了片刻,賈芸返身回到桌案坐下,一面吃茶,一面隨手拿過近日的賬目翻看,如此過了一陣,房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
身為大櫃,下面的人一天十趟二十趟的過來請示,是常有的事兒,賈芸也不在意,頭也不抬起道,“進來。”
待房門推開,他抬頭一望,不由怔了怔,忙起身相迎,“寶叔,你如何來了?”
來的人正是賈瑋。
拉過一張交椅在案前坐下,賈瑋微笑道,“芸哥兒,前些天我囑你的事兒,你倒是忘了?”
“啊……”賈芸正在給賈瑋斟茶,這時動作頓了頓,隨即反應過來,笑道,“……豈能忘了,今兒晚上,老張師傅定會帶過來的,我正打算明兒給寶叔送去呢……”
十多日前,賈瑋讓他找一個精於首飾製作的匠人,他很快就給找來了,賈瑋交給對方几張首飾圖樣,約定今日交貨,他以為不過是件尋常之事,誰知賈瑋居然夜間親自到來,顯然對此重視得很。
他登時有了幾分好奇。
當初賈瑋售賣首飾樣式的事兒,他自是曉得,但如今賈瑋已是巨萬身家,哪裏還會指着這點小錢?
何況瞅着壓根就不是這麼回事,賈瑋當初售賣的是首飾圖樣,直接找上了金福齋,此番卻是讓他幫忙找人,見面后要求老張師傅依着圖樣製作首飾,每個圖樣只做一件首飾,且立下契約,不得泄露款式。
寶叔究竟在弄什麼?
賈瑋瞥了瞥賈芸神情,不由笑笑,儘管看出對方好奇,但他並不打算多說,蓋因個中緣由,不足與外人道。
說起來,照以往的習慣,找首飾匠人這事,他會交給葉明誠,但眼下葉明誠負責結交戴權和陳赫,事關重大,不可分心,因此他就想到賈芸,論關係親近,賈芸是比不上葉明誠的,論包打聽的本事,卻也了得,果然,賈芸很快就辦妥了此事,領了人來。
這個老張師傅,原先是京城一家知名珠玉樓的匠人,後來年紀大了,便辭了工,回家頤養天年,但偶爾也會閑不住,接些報酬豐厚的活兒來做。
賈瑋當即表示滿意,就此事而言,他就是想同這種首飾匠人私下接觸,相形之下,金福齋、青雲軒等珠寶樓雖然更有效率,也未必會泄露款式,但難保不會將此消息傳揚出去,就像當初他兩次在金福齋售賣首飾圖樣,最後弄得盡人皆知。
他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了,自是有別於以往,低調內斂,方為王道。
此事看似平常,但傳過來傳過去,難免失真,很有可能會說成他再次出售首飾圖樣云云,無疑有損他當前朝廷命官的形象。
倆人相對而坐,吃茶說話,等着老張師傅到來。
賈瑋始終沒再提起首飾的話題,賈芸也知趣地沒有打聽。
約莫等了小半個時辰,老張師傅還未到來,擔心賈瑋等得不耐,賈芸便提議到樓堂下面走走,賈瑋欣然同意。倆人出了辦公房,沿東面樓梯慢慢踱下去。
玉京大酒樓的樓堂極大,不遜於京城任何一家酒樓的樓堂面積,設着七八十桌的席面,看上去依舊寬敞。各席之間,不少擦坐的小環、供香的香婆、散耍娛樂的趕趁、以及賣些家制醒酒物的游販穿梭其間,這在杏花樓是見不到的。
杏花樓是江南清韻的特色經營,格調雅緻,不會讓這些市井風尚進入其中,玉京大酒樓不同,完全是大眾化的品味,熱熱鬧鬧的才好,因此並不拒之門外。
從東往西繞過去,剛走到大門的位置,此處的一桌席面旁正有一對年輕男女在賣唱,男的拉三弦,女的唱曲,三弦拉得動聽,唱得也婉轉,賈瑋便同賈芸站了站,視線投過去時,賈瑋卻是一驚,那女的雖是不識,但那男的分明就是當年季謙身邊的小僮。
在童山之時,他曾見過,依稀留有印象。
他還知道這小僮的名字喚做冬兒,一來似乎聽季謙這麼叫過,二來因當時報社之爭,葉明誠盯梢過季謙一陣子,並在季府安插過耳目,對季謙的情況掌握得不少,向他稟報時,也曾提過季謙有個名叫冬兒的小僮。因此兩下里對照,自是錯不了。
但這個小僮現下怎麼淪落到酒樓賣唱的地步?
就算是前陣子季若望成了罪臣,革職為民,門庭敗落,也不致如此啊。
帶着疑問,一曲唱罷,賈瑋從旁招手,讓他們過來,隨即帶着他們返回三樓掌柜辦公房。
“你可認得我?”一進房間,賈瑋向冬兒問道。
“認得,你是賈公子。”冬兒躬着身子答道。童山之後,他也沒忘了賈瑋。
“這位小娘子是……”
“她是小人妻子春雪……春雪,還不快見過賈公子……”
那女子聽了,急忙蹲身萬福。
賈瑋抬抬手,讓他們起身。
春雪,這個名字他恰巧也是熟悉的,葉明誠提到過,是季謙屋內的一名丫鬟,平日裏受盡季謙蹂躪。
當然,冬兒也沒分別,據葉明誠說,他雖是季謙luan童,挨打受罵也是家常便飯。
這一對在季謙身邊的苦命人兒,如今脫離了樊籠,成了夫妻了?
賈瑋更加不解,當下不再寒喧,直言詢問。
冬兒便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季若望革職之後,失去了父親恩萌的季謙整日酗酒,前些日子,醉酒之下,釀成火災,不但燒毀了府內一片房屋,自個和幾個下人也葬身其中。
事後,季府便將季謙身邊逃得性命的下人們全都解籍遣散,放了出來。
他同春雪一向同病相憐,相互照應,出來后就結成夫妻,因懂得些器樂曲兒,便以賣唱為生。
賈瑋聽罷,不覺點頭感嘆。
倒不是感嘆季謙,此人品行不端,不值同情,他感嘆的是世事變幻,由不得人,曾經算是煊赫的季府,轉眼間敗落如斯,從季謙的頹唐乃殞命,可見一斑。
片刻后,將情緒揮開,賈瑋望望面前的冬兒和春雪。
這一對俊秀人兒,此前在季謙身邊遭際不堪,眼下雖說逃出樊籠,結為夫妻,但靠着賣唱為生,顯然日子艱難。
倒是動了惻隱之心。
只是不好收留他們。
哪怕香菱院子那邊正需要得力的下人,他還是不予考慮。
原因同首飾的事兒一樣,既是朝廷命官的身份,還是低調內斂,不惹話題的好。
全京城都曉得他同季謙的舊怨,如今季謙死了,他迅速收留了對方的丫鬟小廝,這其中會生出多少話題,他自個都難以逆料。
他自然也可以拿出幾十兩銀錢接濟冬兒、春雪倆個,讓他們去做營生,但依舊不妥。
市井複雜,以冬兒、春雪倆個的善良單純,揣着幾十兩銀錢,是禍不是福。
微微沉吟着,忽地心念一動,隨即開口向冬兒、春雪倆個道,“我看你們賣唱謀生也不是個法子,我倒有個主意,讓你們從此過上安生日子,不知你們願不原意?”
冬兒、春雪詫異地對視一眼,“賈公子請講。”
賈瑋便指指賈芸,“這位賈官人是此處的大櫃,你們可願到他府上做事?不用為奴,月錢尚可,吃住自然都是他的,豈不強勝你們在酒樓賣唱?”
他這般說著,冬兒、春雪愣了愣,賈芸也是愣了愣。
冬兒、春雪倆個是覺得有些出乎意料,賈芸則是猝不及防,半點準備也無。
不過一愣之後,雙方皆不禁點了點頭。
冬兒、春雪本就是下人出身,出了季府,再到別個人家做下人,有何為難?這種賣唱的艱苦日子,他們委實已經過怕了。面前這個賈官人,是玉京大酒樓的大櫃,家道殷實,自不用說,到他府上做事,應該比現下的日子要好得多。
何況不用為奴,仍是自由身,實在待不下,隨時離開便是,絲毫不用擔心像以往在季謙身邊忍辱受氣的遭際。
賈芸則是覺得冬兒、春雪既是從季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小廝,自是差不到哪裏去,而且瞅着皆是聰明俊秀的好模樣兒,他家中雖有三個丫鬟,眼下不缺人手,但小紅又懷了一胎,數月後就是倆個孩子了,再添些下人也是不妨,到人牙那裏費力挑人,倒不如現成的收下這倆個?
彼此有意,隨後雙方只略略交談,此事很快便成了。
賈芸讓他們倆個便在此待着,晚上隨他回去,冬兒、春雪當即答應,他們如今租住在一處十幾人雜居的小院,更沒什麼家當,壓根不用考慮。
時間過去一陣,到了酉正時分,一個管事的終於領着老張師傅上來。
一見面,老張師傅便將一個匣子交到賈瑋手中,“賈公子,請驗貨。”
PS:感謝慕盟、不悔神龍、是夢終將醒來的打賞!//冬兒和春雪的情節見本書第一百一十五章童山詩會2及第一百四十二章影響2。